信敲響了那扇門, 那扇門後有他和她嶄新的未來。
“進來。”那道聲如宏鐘的響亮,完全不受實木門的影響。
信走進去,雙膝跪地。
“男兒膝下有黃金, 不過在我陳鬼三面前, 下跪求饒的不計其數。”陳鬼三身居高位, 如同君王俯視着他。
“三年前, 是我傷害了馨。”信如釋重負, 終於說出多年隱藏在心中的頑疾。
“好一個光明磊落的綁匪!但,你還有話沒說完吧?”陳鬼三料定他選這個時機坦白承認,絕對是出於一種原因。
信忐忑不安, 甚至是心抖動着說出口。“三叔,請答應我和馨在一起。”
陳鬼三仰天大笑, 像是聽到了一個再可笑不過的笑話。他笑意不明, 語氣平緩無波, 讓人着實看不透隱藏的真實情緒。
“好膽量,想當我陳鬼三乘龍快婿的人, 數不勝數。你卻是第一個,敢在我面前單刀直入提及的人。我沒看錯人,能力超羣,膽量過識,坦言講我很欣賞你, 也應該感謝你, 馨兒的變化你功不可沒。但...”
這時陳鬼三語氣突變, 煞氣騰起。“但這都不足以, 贖你犯下的罪孽, 娶我的女兒更是妄想!”
信心中點點希望,瞬間被破滅, 無疑於被宣告判了死刑。
“我視爲掌上明珠,心頭肉一樣珍視的寶貝女兒,而你和你的朋友只爲了區區三十萬就要了我女兒的命,爲什麼?”
陳鬼三歇斯底里地怒斥。信緘默無言承受着他的烤問,與內心罪惡的雙重鞭撻。
“回答我!剛剛不還是底氣十足,現在怎麼不說話了?”
他無力辯駁,自己曾經犯下的大錯。只求一個機會讓他改正,接納他和馨在一起。
陳鬼三昏黃的眼中迸發着,刻進時光的恨意。“你以爲有膽量承認當年的事,就可以換來我的諒解?或者想用一輩子的時間,足以償還和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沒有機會讓你改過。就像你以爲把馨兒放了,她就能安全回家。”
信的心被陳鬼三的話猛地攥緊,擡起頭,用探究的眼神看向高坐的老人。她到底還遭受了什麼?
“這是馨兒在現場的、這是她被送往醫院路上的、這是醫院搶救時的樣子。”陳鬼三一樣一樣把照片扔到他面前。
照片裡的她,脖頸處的金色飛鏢,像鋼針一樣扎入到他的眼中。她半閉着雙眼,臉上還留有着被朋友背叛的愕然。她肩頭上染着血紅,如同哭泣的蝴蝶在血泊中苦苦掙扎,呈現在刺目雪白的擔架上。
一張張靜止的圖像,定格着她所遭受的痛苦折磨,也似鋒利的刀片活剮着他的心。他眼中佈滿驚駭,那天晚上她竟遭受到性命攸關的伏擊!
“還有這是醫生下的病危通知單,整整三十張!你能想像身爲父親,接過這薄薄的紙就是我女兒的命嗎?那麼討人愛的孩子,我養大的女兒,纔不過18歲啊!在最好的年華,就這樣被輕易下了死亡通牒。”陳鬼三至今拿着這些都心有餘悸,蒼老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帶着生命重量的紙張,在信的頭頂陡然飄落,像藍馨的魂魄四下飛散,而最終塵埃落定。
“我甚至騙自己,是不是隻要我不出現在醫院,醫生就沒辦法遞交病危通知單,我的馨兒也就不會有生命危險。”陳鬼三爲自欺欺人而感到可笑,只不過那笑聲,充滿了逼上絕路的無奈和悲涼。
“老天開眼,保佑我的女兒,命懸一線從鬼門關走出來。還不容我慶幸時,看她全身插滿管子,痛到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這才僅僅是她飽受折磨的開始。”那段泥濘的日子,遠比他開創鼎盛初期要艱難的多。
“一年,整整一年她都住在醫院裡。她脖子上刺青下的傷疤,以及至今未痊癒伴她終生的後遺症。還有她性情大變,這都源於你和你朋友的貪念毀了我的女兒,我恨不能將你碎屍萬段。”陳鬼三咬牙切齒,字字句句都帶着滿腔的恨意。
“試問天下哪個父親,會把女兒交給曾經綁架她的惡棍?”
空氣中佈滿了刀子,一呼吸就硬生生的疼,信的五臟六腑被割得七零八落,眼中的淚和胸腔裡的血混着悔恨。
伴隨着幾下輕淺的敲門,傳來了藍馨的聲音。“爸爸,你在嗎?”
陳鬼三離開高位,亦然變成一位慈父,走到門口,“馨兒,爸爸在。”
信隨後站起身,擋住了地上散落的照片。
“爸爸。”藍馨一臉的燦笑。“信你在這呀,都不告訴我一聲就沒影了。”她撅嘴的埋怨更似情人間的撒嬌。
在她經歷如此大的劫難,卻像沒事人一樣,明媚如陽光的笑容,更讓信心疼。
陳鬼三來個快刀斬亂麻。“馨兒從今天起,信將不再是你的影子。”
藍馨看向爸爸身後的信,氣氛不對。“爲什麼?”
陳鬼三沒有解釋,只是輕哄着女兒。“鼎盛適合做影子的人很多,你再選一個。”
藍馨顯少正面違背爸爸的意願。“不,我只要信做我的影子。”
陳鬼三暗叫不妙,女兒已經越進雷池。“你是隻僅僅讓他做影子嗎?”
“爸爸,我愛信,我要嫁給他。”藍馨大膽地承認了跟信的感情。
陳鬼三驚雷閃現,怒意迭起。“不可能。”
“爲什麼?爸爸不是說過,只要是我喜歡的,嫁給誰都可以嗎?”
“我是說過,你要嫁給乞丐我都不反對,唯獨他不行。”陳鬼三將話進一步說死,又指着信下着逐客令。“你還賴在這裡幹嘛,還不快滾。”
他做了傷害她的事,甚至險些要了她的命,她卻選擇了原諒。
跟她相比之下,他爲自己簡單而幼稚的想法而蒙羞。他以爲帶着誠意與悔過之心,便能得到一個自新的機會。在他知道了一切真相後,他的確不配再留在她的身邊。
藍馨愣愣地看着信,對父親的話言聽計從在自己身邊經過。“信不要走。”
信停住腳步,沒有回頭,不敢面對她。雙眸閃着淚光,嵌着悔罪,鑲滿了歉疚。
她想伸手去留住他,卻被陳鬼三拽住胳膊。藍馨對着信的背影哭喊着,“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離開我嗎?”
‘她在哭!’他緊握着雙拳,努力抑制着不去回頭看她。
一聲輕叫,讓他迅速轉個身。德叔的手刀揮向藍馨的後頸部,陳鬼三順勢接住昏倒的藍馨。
“如果你敢再出現在她身邊,我會讓你這輩子見不到她。”陳鬼三放出狠話,他絕對有這個能力說到做到。
藍馨醒來後,喊着信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她首次感到臥室的空曠,平日裡嫌他煩,嫌他嘮叨,現在安靜的讓她異常的可怕。一滴淚浸着想念,滾落在枕邊。她蒙着頭,裹緊厚厚被子,也不及他的懷抱溫暖。
藍馨對着餐桌上精緻的美食發呆,陳鬼三依然如故地夾菜給她,碗中堆的像小山一樣高,都是她愛吃的肉。
她耳邊卻響起他的話,“馨,要多吃蔬菜。”那時的她還狂喊着要大口大口吃肉,跟他唱反調。
她呆望在窗前,像個賢惠的妻子在等待下班回來的丈夫。她期盼着他的車,從一個小黑點慢慢變大,駛進大門。下車時向她揮手,衝着她溫潤地笑。
她努力回憶着,他們在一起不算長的日子。她氣自己,以前的她太過跋扈,總是跟他對着幹,而他一如既往地伴在左右,爲她驅散陰霾,帶她脫離險境。只有在他別墅的三天,園林中的玩耍,才真正屬於情侶間的日常溫馨。
藍馨好想去找他,在固若金湯的老宅裡,她像一隻以愛之名被囚禁的金絲雀。連萌生出逃的想法,都是在傷害日漸蒼老的父親。
藍馨幾經德叔的催促,到外面散心。身後的保鏢如同移動的牢籠,讓她透不過氣來。
花房裡滿室的百花爭豔一如夏季繁盛,與窗外的樹木凋零形成強烈鮮明的對比。花香鑽到鼻息,卻聞出寒風的凜冽。
以前她很愛剪下開的最好的花,插在花瓶裡。現在的她拿着剪刀,看着相依偎的兩株海棠,想到了分離。
藍馨黯然回到臥室,空空的花瓶插滿了海棠。剛要走近去看,她的頭一陣眩暈,事物模糊,隨後眼前一黑。
她墜入黑暗中,感覺不到摔倒的疼,像一片羽毛悠然飄落。當她醒來,看到傭人在打掃。“是誰把我抱到牀上來的?”
“大小姐,我進來的時候,您就在牀上了。”傭人如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