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秘密行動

胡三元昨晚之所以沒有說出他招商引資的想法來,是因爲這個想法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他是想只要能找到一個願意給他刻出公司印章的人,什麼這公司那公司,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當時酒桌上雖然都是自家弟兄,但畢竟人多嘴雜。可萬一張揚出去,這不是違法犯罪麼!本來就是見不了光的事情,哪能公開呢!因此,他只能秘密行動。他要既把這件事情辦成,又得把這件事辦得讓外人看起來天衣無縫,所以當時欲言又止。

第二天胡三元到單位與老局長打了個招呼,就獨自一人上街去了。

“你這裡能刻公司的印章嗎?”胡三元看到一個刻章的攤位上前問道。

“能刻,但是必須要有公安機關的證明。”刻章的老大爺一邊忙着一邊應道。

胡三元又連續問了兩個刻章的攤位,他們的回答都是一樣,沒有公安機關的證明誰也不敢亂刻。

胡三元心想,這本來就是想刻幾個假的公司公章,我還要上公安機關去開證明?誰敢開這樣的證明呀?話又說回來,如果能開出證明來我還費這個勁幹麼?胡三元忽然一想,也許是自己的問法不對,哪有隨便就答應給你刻公章的,萬一你是個釣魚執法的,那人家不就連飯碗都砸了。

胡三元記得這條街上總共有三四個刻章的攤位,他準備再遇到刻章的師傅,就直接亮明身份,說明意圖,首先打消他的顧慮。

又來到一個刻章的攤位,見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戴一副無框眼鏡,正在專心致志地刻章,胡三元小聲問道:“小師傅,刻一個印章要多少錢?”

“十塊錢。”小夥子並不擡頭,仍然刻他的章子。

“刻一個公司的章呢?”胡三元再問。

“五十。”小夥子此時擡頭看了看胡三元,不像是鬧着玩的。

“行,我要刻十個。”胡三元故意“十個”兩字說得重一些。

“十個?”小夥子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幹什麼的?你刻那麼多公章幹嗎?”

“實話跟你說吧,我是咱們縣招商局局長。”胡三元看看周圍沒人,就不再繞彎子了,乾脆直話直。他又靠近一些對小夥子說道,“每年上級都分派不少硬性的招商任務,其實根本就沒法完成。可是完不成就要受罰,所以我想請你幫忙,刻幾個公司的印章,蓋幾份招商投資議項書,應付一下上級領導完事。”

“噢,原來你想讓我刻假公章呀?這事我可不敢做,不是叫我違法犯罪嗎?”小夥子有點急,所以聲音也大了起來。

“噓!”胡三元趕緊制止,“別大聲嚷嚷呀!你放心,我是國家幹部,絕對不會讓你幹違法犯罪的事的。”

“那誰能保證你不用這些公章去幹違法犯罪的事呢?不幹,不幹。”小夥連聲拒絕。

“我這麼跟你說吧小夥子,我目前正籌備一個考察團赴南方招商引資,急需一些公司的公章。”胡三元看小夥子長得挺喜歡人的,又說道“你看要不這樣辦,刻什麼公司的印章由你定,隨便編幾個公司的名字都可以,不過一定要編得大氣些,要符合南方大公司的口吻。然後你跟着我們考察團一起南下,需要蓋章的時候你就拿出來蓋上,用完以後你再自行處理,你看怎麼樣?”

“你真是咱們招商局局長?你說話當真?”小夥覺得只要不出什麼問題,一下可賺好幾百塊錢呢,所以將信將疑。

“這還能有假?”胡三元爲了消除小夥的顧慮,把工作證掏出來,“你看是真的吧,如假包換!”

“那我來回的費用誰負責?還有這幾天的生意怎麼辦?”

“你來回的一切費用全部由我負責。然後你刻幾個章子再給你按原價付款。這總行了吧?”

“你說話算數?”小夥子將信將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胡三元又把自己的名片掏出一張遞給小夥子,“不過,你得儘快刻,刻好了直接到單位去找我。記住了,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放心吧領導,只要您不食言,我保證讓您滿意。”

離開刻章的小夥子,胡三元就直奔建設局。

劉慶安剛剛送走一位客戶,胡三元后腳就趕到了。

胡三元一來到辦公室,還沒坐下就開門見山:“老大,到南方招商引資的事,還得靠你給我出主意。”

“我想,用不着我給你出主意,你早已胸有成竹了吧?”劉慶安接一杯茶水遞給胡三元。

“只是有點眉目而已,具體怎麼操作,心裡沒底。”

“那你先說說你都是怎麼打算的?”

“我打算讓縣機關所有部門的負責人都參加。一方面是讓他們到南方考察學習。另一方面也讓大家出去觀觀光,旅旅遊,放鬆放鬆。至於招商引資項目,能籤則籤。籤不到咱們就自己弄幾個假意向書簽上交差完事。”

“我早就說你小子能耐在吧,只要你這個榆木腦袋開了竅,肯定是前途無量啊,兄弟!”

“別再挖苦我了,都這把年紀了才混個副科級再無量還能發展到哪去?”

“不過,你就不怕上級查出來你弄虛作假嗎?”劉慶安突然一本正經起來。

“其實領導心裡非常明白。每年上報的那些數據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只要別捱上級的批評就行了。”胡三元一說話總是滿腹牢騷。

“跟你開個玩笑,你還真當真了,哈哈哈哈!”劉慶安笑了起來,因爲他比胡三元更明白其中的道理。其實像這樣弄虛作假的事情他劉慶安也不少幹。這幾年的不正之風確實非常嚴重,有時候你不弄虛作假上級領導也暗示你弄虛作假。

“我看你這個方法可行。”劉慶安認真地說“不過,這件事一定要假戲真做。雖然有假的成份,也要收到預期的效果。要組織人員佈置會場,認認真真地搞一個洽談活動,這樣才能讓別人感到信服。”

“所以我纔來找大哥出主意嗎!”

“這件事我看可以這樣做。上次聯歡會的時候嚴威不是說他有個表哥在南方做大了嗎?不妨找他幫忙聯繫場所、人員等事宜,反正咱們出錢,他們何樂而不爲呢?”

“是呀,我怎麼把這麼一個大老闆給忘了呢!”胡三元只想到金德利來仙山縣投資的事,還真沒想到讓他幫忙安排考察學習的事。

回到單位,胡三元趕緊從電話本里找出金德利的電話,迫不急待地撥了過去。

電話鈴響了七八聲,話筒裡才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您好,這裡是金利公司,請問您需要辦理什麼業務?”接電話的是金德利的小老婆,兼公司總經理。

“您好,我是仙山縣招商局的胡三元呀。請問金董事長金先生在嗎,我找他有點事。”

“喲,是胡局長呀,金總在的,你稍等,我馬上叫他接電話。”電話那頭隱約聽見叫金德利的聲音“德利!快來接電話!是胡局長的!”

“你好胡局長,是不是我讓你找的合作伙伴給我找到了呀?”金德利接過電話就開門見山。

“早就給聯繫好了!”胡三元激動地說:“不僅給你聯繫好了合作伙伴,而且把你們的合作項目也聯繫好了!”

“好哇,什麼項目呀?”

“也該當你與家鄉有緣。咱們這裡正在搞舊城改造,有個上億元的小區建設項目。”

“那真是太好了!”金得利真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我們的合作伙伴是誰呀?”

“我跟光華房地產開發公司的許董一介紹呀,他正好也對這個項目很有興趣。”

“好的,好的,非常好。那你看在什麼時間安排我們見一次面呢?”金德利顯得有點迫不急待。因爲他明白,越是利潤高的項目,競爭越是激烈,而且時間不等人啊,機遇稍縱即逝。

“正想跟你商量呢,我們縣最近想組織一個招商引資考察團,想到你們那邊參觀考察一下。想請你幫我們多聯繫一些客商,聯繫個會議場所,召開一次協作洽談會。也順便把你們的合作協議簽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胡三元說着說着,感到電話那頭好像沒了聲音。

“喂,喂,金先生你在聽嗎?”胡三元又一連餵了好幾聲都沒有任何反應,也只好把電話掛了。

其實電話沒有任何問題,而是金德利故意把電話掐了,這是金德利慣用的手法。經常遇到客人摧款或者其他不好回答的問題,就把電話線直接拔掉,什麼時間想好了對策,他再把電話打過去解釋。

金利實業有限公司實際上就是個皮包公司,平時也就是靠投機鑽營掙點巧錢。對外號稱有七八個實業,其實根本什麼也沒有。遇到客戶要來考察參觀的時候,要麼他託辭在外地出差不與客人見面,要麼事先與當地的幾家關係不錯的船舶、汽車公司走馬觀花地胡亂看一遍,就說是自己的企業。所以當他聽說三元要組團來實地考察的時候,他以爲是專門來考察他的企業情況的呢。雖然金德利也算是老謀深算了,但這突然一問,他一時也不知應該如何回答。當然,這也是由於兩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方面是因爲心裡沒有任何準備就突然給他出個難題。另一方面,也是出於他自身的習慣動作,所以一下子就把電話斷掉了。

掛掉了電話,金德利反倒笑話起自己來:有什麼大不了的,被嚇得一下把電話掐掉?別說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就是再大的事,也得兵來將擋,水來土堰,還能塌了天不成?大不了再像以前那樣,帶着他們到附近工廠裝裝蒜轉一圈得了。想到這他趕緊又把電話撥了過去。

“喂,喂,胡局長,剛纔是怎麼回事呀,怎麼突然沒聲音了?到底是我這邊的問題,還是你那邊的問題呀!”這回金德利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首先檢討自己,反而是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啊,怎麼突然什麼聲音也沒有了?我還以爲是你那邊的電話出了問題呢?”胡三元被搞得莫明其妙。

“你剛纔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我是說,我們縣要組織一個參觀考察團,到你們那裡參觀學習去。”

“那好哇,歡迎歡迎!你們一共要來多少人啊……這樣吧,全部由我來安排好了?”金德利表面上總是表現地非常豪爽。

“哪裡,哪裡。怎麼能讓你金董破費呢!”胡三元趕緊解釋道,“我們這個團一共有三十多個人呢,一切費用全部由我們自己負責。你只要負責給我們聯繫一個場所,聯絡一些客商就行了,其他的事情全部由我們來安排。過幾天我再跟你聯繫,我過去與你一起商談此事。”

“好的好的。”金德利放下電話,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原來就這麼回事,差點嚇我一跳!”

胡三元放下電話,心裡踏實多了。心裡想“只要聯繫好了會議場所和參加會議的客商,這洽談會就算開了一半了,而洽談會只要開好了,這外出考察的問題不就解決了一大半了嗎?剩下的事情就是沿途旅遊的事情,這個不用教,哪個領導不會?眼下的首要問題就是要抓緊時間向高縣長彙報,確定具體的人員和時間,好讓縣政府辦公室統一下通知。”想到這胡三元一看時間還來得及,他必須立即向高縣長作彙報。

“對了,差點忘了一件大事。”胡三元走到門口,又折回身去,我讓大家好不容易整理出來的那份“護官符”還沒給高縣長呢!

縣長辦公室,一般人是很難直接進去的。即使是彙報工作,要麼事先預約,要麼在辦公室主任那裡掛着號,一但發現有人彙報完工作出來,再按先後順序依次進去。

胡三元來到的時候正趕上財政局長從高縣長的辦公室出來,而在縣府辦公室排隊的其他領導還沒注意到,他就直接敲門進去了。

胡三元首先把專門爲高縣長準備的“護官符”呈上。

“好,太好了。”高全勝只是簡單地翻了一下,就馬上予以肯定“這個小冊子必將對我以後瞭解使用幹部起到極其重要的作用。”

由於時間關係,胡三元不敢閒扯,趕緊又把外出考察的計劃彙報一遍,高全勝一聽當場拍板:“你這個計劃非常好,我要親自帶隊,讓縣府辦通知,凡是有招商引資任務的單位和主要領導都要參加,還要讓電臺、電視臺的記者也參加,聲勢一定要大。”

“你就放心吧,我的高書記。”胡三元故意把縣長叫成書記,以暗示高縣長很快就要當書記的意思,“我一定會把這次的考察活動安排地圓滿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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