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是統一安排的,就在左近的一家飯店,數張猛吃得最多,那吃相看得兄弟們心裡酸,眼睛也酸,現在已經知道了,鄭忠亮、邵帥、王林、吳光宇四個人出局,細細想想,其實出局也未嘗不是個好主意,最起碼不用經歷你不願經歷的事了。
飯間,都不談論經歷了,有董韶軍的正直和張猛的悲慘在,其他人都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更何況,那些幸運的經歷,實在有點不足爲外人道也。此時那幾位,倒是有點擔心再見許平秋時該怎麼辦了。
再擔心也得過這一關,不過沒人發覺的是,此時的擔心已經和初下車的擔心迥然不同了,那時候是餓肚子的擔心,而現在,僅僅是取捨之間的衡量,畢竟現在都看到的出路很多,比如駱家龍就說了,真要不行他也想通了,到這兒的電子城打工,隨隨便便都掙大幾千的收入,要是創業的話,機會大把的是。
不過鼠標不屑了,小聲道着:“打個工呀?蠢貨,跟着我幹,哥現在早月入過萬了。”
駱家龍笑了,他知道鼠標是個什麼貨色,就是真的估計他也不敢。這拔人雖然私下小話不少,但都不約而同的瞞着張猛,實在怕實話講出來讓牲口哥受不了。但凡他問,哥幾個都裝着苦大仇深的樣子,好不委曲地來一句:“我們也是驢糞蛋外面光,比你還難過,你好歹敢還手,我們只有捱打的份。”
於是牲口哥心理平衡了,拉着兄弟們又要開憶苦大會,把哥幾個嚇得直躲。
吃完飯沒給休息時間,甚至連衝個涼洗個澡換衣服的機會都不給,到下午時,大家對家裡不近人情的招待有點不滿了,林宇婧解釋着許平秋正在開會,會罷就趕回來,隱隱地這句讓一干學員受了點小打擊,相比之下,學員在估計領導眼中並算不上什麼,那如在社會上混得風生水起。
當然,除了某人之外。餘罪一直很安靜,這個和預料中無甚差別。什麼信念和理想教育,在現實面前簡直不堪一擊,最堅守的……難道還需要討論嗎,就張猛那得性。
心不齊,隊伍就不好帶了,就即便林宇婧也能看出這個兆頭來,頗有頹廢和憂鬱氣質的汪慎修、貌似忠厚,實則奸詐的鼠標、豆包,再加上賊眼溜溜的李二冬,還有那個一心只想着玩的孫羿,當然,更有那個隱藏很深,在外面做得事連家裡都不知道的8號餘罪。
這些人根本不像任何一隊她接觸過的警察,說烏合之衆簡直是表揚他們,林宇婧在想,就再回爐來了幾次再教育,恐怕紀律也約束不住這些人。她實在懷疑,許處長的麾下,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貨色。
時間指向十七時,電話終於來了,聽到了十名學員全部歸隊,許平秋在電話裡很高興,又等了一會兒,聽到車響上,衆人不約而同往外看,來了,一身警裝,威風凜凜的許處長隻身前來,在他的身後不遠,泊下了若干輛警車,很有氣勢,這個地方像一個犯罪現場,細細數數,居然有七八輛越野警車呈包圍的趨勢,而且影影憧憧來了不少穿警服的人。
“起立……以左首第一人爲基準,報數。”高遠忝列文體委員了,一嗓了把翹首的學員們喊得站正了,站直嘍,列了一排,等着許平秋進門檢閱,而許平秋進門之時,林宇婧卻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拉着活動閘,警體館十餘個窗口在同一時間落下了,漆黑一片。
嘭聲,燈亮了,許平秋已經站在了學員們的面前,他笑着道:“別緊張,這是件保密規格很高事,即便是同行,他們也未必能完成我交給的簡單任務,歡迎你們歸隊。”
許平秋帶頭鼓起掌來了,高遠,林宇婧,都鼓起掌來了,下面的學員都機械的鼓着掌,只有張猛被這一句聽得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他其實很想吼一句的:我終於又迴歸組織的懷抱了。
其他人未必就想喊了,人站得筆直,可眼珠一直在來回地動,鼠標的小動作又開始了,嘴型一動、表情跟着動,旁邊的李二冬、豆曉波,餘罪,都能看懂,那是在說:兄弟們,不問到臉上,都別胡說啊。
“嚴德標。”
“到。”
“出列。”
“是。”
鼠標出來了,心虛了,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又被發現了,看到許平秋犀利的眼光,一緊張兩肩直聳,可不許平秋驀地笑着道:“很好,聽說你在街頭頂風冒雨曬太陽,乾得很辛苦啊,收入不菲吧?”
“是,收入不錯,不過我把錢都捐給一位落難的打工者了,我的隊友豆曉波、餘罪、李二冬可以證明。”鼠標義正言辭地道。
確實是捐了,都給細妹子了。他這一句惹得後面幾位直罵他卑鄙無恥。
許平秋一怔,似乎被驚動了,豎了豎大拇指道:“仗義疏財,扶危濟困,英雄本色。好……歸隊。”
鼠標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過關了,得意地回來了,豆曉波的嘴脣在動,是在說:你小子確實是英雄本色啊,好色的色。
一轉身間,許平秋看上了董韶軍,董韶軍剛要解釋,卻不料他一擺手制止道:“我知道了,貧不移志、窘不爲盜,我相信你是最堅持自己的一個人。”
這句評價足夠了,董韶軍認真的敬了個警禮道着:“我時刻準備着加入警隊,實現我的理想。”
“這麼好的人才,你想走我都捨不得。”許平秋道了句,笑了笑,回頭看他身旁的張猛時,關切地問了問傷勢,拍拍肩膀,鼓勵安慰皆有,這個很讓人牙疼的人才學着董韶軍話敬禮來了句,許平秋來了句:“嫉惡如仇,不當警察都可惜了。”
接着駱家龍,他細細問了幾句,豎了豎大拇指直誇這小子有才,比網警支隊那些人玩得好多了。跟着是豆曉波,實在沒什麼可誇的了,許平秋笑着道:“不錯,還是有過人之處的,別人餓肚子,你居然吃胖了啊。”
衆人一鬨笑,氣氛鬆開了,問到李二冬時,居然誇這小夥很有眼光,能在使館路上找到商機,眼光可是作爲警察必須具備的素質啊。別人一頭霧水,可李二冬心裡卻是忐忑不安,他和豆曉波到使館街上不是找商機,而是貼小廣告去了,敢情領導早知道了,只是沒當面指出來而已。
到汪慎修了,這貨不知道破罐破摔怎麼地,很神經地來了句:“報告處長,我犯錯誤了。”
“是嗎?什麼錯誤?”許平秋像是根本不解,問了句。
“我在帝豪夜總會當了近一個月領班,和一幫小姐混在一起。而且還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她也是小姐。”汪慎修直接道,說出來似乎好受了點,他眼前浮現着一個倩影,他在掙扎着,他的心裡很矛盾,和她在一起想着的是隊裡,而歸隊之後,又想着溫香軟玉的懷抱。
不過這一句像平地驚雷,把衆人驚懵了,這事就幹了也不能說出來呀?這可是羨煞人的經歷吶,李二冬景仰着地看着汪慎修一眼,此時才覺得,自己和人家差得太遠。
許平秋從這位學員複雜的眼光裡似乎看到了什麼,他同樣拍拍汪慎修的肩膀道着:“我從來不戴着有色眼鏡看人,包括嫌疑人,當然也包括失足女……嚴格地講,她們在這個社會上屬於弱勢羣體,這個羣體的存在和龐大,是因爲人之本性的需求,以及社會和環境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要是這也算犯錯誤,那我們中犯錯的人就多了,因爲和她們打交道最多的,警察就在其中……”
哇,知音吶,不知道領導喜歡不喜歡島國女神?
鼠標嘴脣動着,向同伴傳達着這一信息,沒人理他,不過汪慎修卻鄭重地敬了一個警禮,又莫名其妙地說了句:“謝謝許處。”
“不用謝,人心都有一杆秤,輕重自己要曉得。”許平秋道,回頭時撇開了話題,表情了傻了吧唧的孫羿一番,又誇了熊劍飛一番,誇得大夥都不知道究竟怎麼一回事了。
難不成警力實在急缺了,大家都合格?
不對,還有一個,餘罪,此時才發現許平秋是跳過餘罪誇獎其他人的,說完了纔回頭問餘罪,很疑惑地問着餘罪道:“餘罪,你幹什麼了?怎麼家裡沒得到你太多的信息。”
這一問,好多人心裡都提起來了,生怕那票大事被人揪着,餘罪很誠實地撓撓腦袋,擡着無辜的眼神,難爲地道了句:“我……什麼也不會幹,就靠,那個……他們幾個接濟混下來了。”
“哦……”許平秋像是相信了,不過馬上又來一問:“那你怎麼找到他們的?”
“我看那位漂亮姐姐在我面前出現過兩次……這位姐姐和我的夢中情人幾乎一模一樣,我一下子就一見鍾情了,我就追着想看看,她到底是誰?有沒機會泡上,結果沒追到她,倒把嚴德標他們追到了。”
餘罪羞郝地、花癡地、幾分不好意思地指着林宇婧道,林宇婧刷地臉紅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那幫壞學員可吃吃笑了,誰也沒想到,餘罪能給出這麼個白癡加花癡的原因,偏偏這原因,還蠻有說服力的。
此時才注意到,林宇婧那挺拔身姿、嬌白臉龐,颯爽的樣子在這個雄性隊伍裡,可是顯得格外耀眼……咦喲,***吶!
許平秋笑了笑,回頭看因爲追蹤失敗有點尷尬地林宇婧,笑着道:“機會有,就怕你沒那本事,她是武警應急特勤出身,柔道黑帶在她手底走不過十招。”
這一說,林宇婧眼中多了幾分颯爽之意,驚得叫姐姐的孫羿和餘罪直吸涼氣,本來都有點***的感覺,一下子被生生嚇沒了,警中外勤女性很少,但凡有一個兩個,大部分都是逆天加變態的存在,兩人估計許平秋沒嚇唬人,調戲這種有可能導致終生不舉的妞,還是算了吧。
“好,再一次歡迎你們迴歸,也恭喜你們順利完成任務,這個簡單任務我想你們已經體會到了,真實的社會和你們想像中有很大差距離。這個社會各個人羣的生存狀況,你們也多少有點體會了,坦白地說,你們要認爲穿着一身警察很帥氣很威風,你們錯了;要是認爲警察的工作就是坐在局裡清閒,你們也錯了………其實這個社會上很多人的生存狀況就像你們經歷的簡單任務,身無分文、舉目無親、連最簡單的溫飽都解決不了,這種生存條件是誘發各類治安、刑事犯罪的最初誘因,從這個層面上講,其實大多數被迫走上犯罪道路的嫌疑人是值得同情的。”
許平秋這話說到學員們心坎上了,也引起了大多數心靈上的共鳴,對嘛,餓成那樣,犯點什麼小錯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可以原諒的。這麼一想,心理負擔那叫一個輕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作爲一名警察,他的責任就是預防和制止犯罪行爲的發生,以消滅犯罪行爲爲使命,所以,你不能抱着這種同情心,更多的時候你必須依法辦事,即便是你不喜歡不認可的方式,也必須那麼辦,這就是有時候我們心態不平,心裡掙扎的原因,因爲天下事,合理不合法,合法不合理之類的矛盾太多了,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充當道德譴責對象的角色。也像你們迫不得已,也在某些方面越界一樣,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就無所謂了,小錯小過,治拘都算不上,沒人在乎;可要放在一位預備警察身上,那就是大問題了,如果上綱上線,就是嚴重的道德品質問題了。”
許平秋緩緩地道,他在很多人臉上看到了愧疚之色,和餘罪平靜的臉色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心裡暗道着:這傢伙裝得真像,要是不知道內情,一定被他的無辜瞞過了。
只是輕輕點了下而已,並沒有深究誰的手腳不乾淨,鼠標、豆包之流,好歹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咬着牙,不要臉皮地回來,看來組織還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許平秋頓了下,沒有再說教,他知道本性和泰山同樣難移這個道理放在這幫人身上很合適。轉了話題道:“這些話你們以後慢慢體會,接下來我該兌現我的諾言了……根據省廳今年對刑偵警力的招聘指導意見,經省廳人力資源部覈准,決定由省廳刑偵處自主招收二十七名刑警隊員,恭喜各位留下的,全部在列。”
說話着,高遠咬着牙,發着由許平秋帶來的文件複印件,按許處長的要求一一發過,各人看時,俱是興奮一臉,這鉢大的餡餅真砸到腦袋上了。不但有省廳的文件,還有準備好的聘任合同書,不是那種一年一聘合同,而是長期聘任的合同書,一簽就意味着,加入警籍,成爲正式的人民警察了。
苦了,高遠咬着牙,閉着眼發完,他覺得老隊長有點昏頭了,招這麼一幫活寶,放那個隊不得雞飛狗跳?
“不要高興的太早了,既然招聘的自主權在刑偵處,那就該我說了算……我要以自己的方式要培養一批與衆不同的刑警,就從你們開始,原諒我的無恥,我必須給簽約學員設置一個障礙,我希望有種的男人跨過來,加入我們,把沒膽的膽小鬼隔在障礙之外……大家有意見嗎?”許平秋道,宗旨說出來了,敢情還是鏡中月、水中花,不是煮熟的鴨子。
衆人不解,不過也能理解,肯定沒有那麼簡單,而且被許平秋關於有種男人的話一刺激,都挺胸脯了,像要證明自己是男人,有種一樣。
“依然是簡單任務,將把你們送去一個地方,呆到實習完成,願意去的,畢業後直接上崗。不願意去的,老規矩,出局,我會爲你們訂好今夜返回西山省的機票,以後發生的事與你們就無關了。出於友情協助,我會給你的畢業實習報告上寫上一筆誇獎的話。也許回到地方,可能會起點作用。”
許平秋道着,看着一張張稚嫩的臉,他心裡確實覺得自己有點無恥,可偏偏又必須用這種無恥的辦法。
什麼辦法?衆人疑惑的表情都在猜測了,許平秋笑了笑,隨意地道着:“下一個實習地是看守所,就在羊城市,本市有六所看守所、加上週邊地市,你們將被分到不同的看守所。怎麼樣?你們可以暢所欲言,考慮時間五分鐘。”
“獄警,不是刑警麼?”鼠標愣了聲,看看同伴,有點不解。標哥傾向於留在羊城,家裡還有細妹子等着呢。
“哪兒不是警,反正實習。”李二冬道。
“不會那麼簡單吧?太沒挑戰性了,能讓咱們當獄警作威作福去?”餘罪狐疑地道,感覺這種簡單任務一樣,貌似簡單,實則巨難。餘罪一說,各人心裡咯噔一下,想到了一種最悲劇的可能。
“呵呵,多虧餘罪提醒,我忘了說清楚了。”許平秋接住話茬了,補充說明着:“不是獄警,而是以嫌疑人的身份被關進看守所,和那些各色的罪犯生活在一起。”
一下子沒人吭聲了,餘罪嚇了一跳,被自己的不幸料中嚇住了,剛從盲流堆裡混出來,又被打成罪犯回去,還得被關在格子籠裡,一想那高牆鐵窗裡關着多少殺人放火以及搶劫強.奸的,足以讓這幫涉世不深的菜鳥再次噤若寒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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