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塵看向聶博易:“你挑一個盒子吧。”
聶博易看了聶博文一眼,然後隨手指了一個盒子。
這玉妃從份位上來說,比聶家的皇貴妃要低上一等,而且也沒聽說很受寵。但人家畢竟是皇上的妃子,在聶家,便是聶仲昆在她面前都得畢恭畢敬。就算她是玉雕北派的顧大師,與南派是對立的,現在這場比試,也得在她的指揮下進行。
兩個捧盒子的丫鬟,今天專門穿了一紅一綠兩種顏色的衣服,以免在選盒子的時候弄混,造成不必要的糾紛。此時顧塵見聶博易選了盒子,便指着那丫鬟再問了一句:“聶師傅選的是穿紅衣服的丫鬟捧的盒子嗎?”
“正是。不過在顧大師面前,小民可不敢稱師傅。”聶博易躬身道。
顧塵一笑:“這師傅二字,不過是對咱們玉雕師的尊稱,無礙的。”說完示意那穿紅衣的丫鬟把盒子打開,然後捧着走到衆人面前請大家看清楚裡面的玉料。
原以爲,以顧塵這玉妃和顧大師的兩重身份,再如何出手的都應該是極品玉料吧?然而躺在錦盒裡的不過是一塊花青種玉料,上面夾雜着一些青綠色的斑點。
聶博易看了自己這塊玉料,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在顧塵面前,他也不敢說什麼,只是道:“不知葉姑娘的那塊玉料是什麼樣的,我很好奇。”
顧塵笑了一下,伸手示意穿綠衣服的丫鬟把她手裡的錦盒打開,捧到衆人面前。
聶博易一看那塊玉料。臉色頓時好看起來。葉琢那一塊玉料,雖說質地上比他那一塊要好,是北方常用的和田籽玉,但它卻是一塊完全白色的玉料。而且還呈偏平型。葉琢以前的作品之所以被人稱道,就是因爲她善做俏色,即利用玉料的不同顏色進行設計雕琢。以達到巧奪天工的效果。可這麼一塊全白的玉料,形狀也是規規整整地偏平形狀,想做俏色是不可能的了,想要利用它天然的形狀來設計什麼,也不可能。可以說,這樣一塊玉料,饒你有再多的巧思妙想。都不可能做出什麼讓人驚豔的作品來。
倒是他那塊翠綠的玉料,只要動動腦筋,再施以精湛的雕刻技藝,不說做出技驚四座的作品來,把葉琢比下去。那應該是沒有懸念的。
而聶博文和杜浩然看了這兩塊玉料,臉上的神情各異。聶博文是面露喜色,而杜浩然的臉上開始帶有一抹惋惜之情,可當他的目光落到葉琢臉上,看到她不但沒有露出沮喪之色,反而若有所思,似乎正在思考如何設計雕琢這塊玉料時,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放鬆下來。
自打這個錦盒一打開,顧塵就看着葉琢。此時見她如此表現,顧塵的臉上露出滿意地微笑來,道:“這兩塊玉料都不大,還請兩位用一柱香的時間雕刻。不管你雕刻出來的作品效果如何,一旦逾時不交,就算輸了。兩位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了。那現在就跟着兩個丫鬟進花廳去吧。”
聶博文站直身體,信心滿滿:“準備好了。”
“我也沒問題。”葉琢道。
“那就祝兩位雕刻出完善的作品來。”顧塵點點頭。
她身後的婆子則走了出來,作了一個手勢:“兩位請跟我來。”說完便轉過身,朝門外走去。聶博易看了聶博文一眼,便跟了上去,他身後的小廝提着工具箱也連忙跟上。葉琢向顧塵福了一福,便帶着秋月跟在了後面。
顧宅的花廳離大廳並不遠,只出了門向左拐便到了。葉琢進到花廳,心裡暗暗感激起顧塵來。想來在她提出要跟聶博易在一個地方雕刻的時候,顧塵就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此時安排的這個花廳,面積並不大,裡面的陳設似乎也爲這次比試特意佈置過,兩架砣機並排而放。因屋子不大的緣故,彼此的距離只有一丈多。砣機之旁,還靠窗放着兩張桌子,桌前各一把椅子,再除了水盆這些雕琢時必不可少的東西,便再無他物。
東西都一樣,也沒什麼好選的,聶博易直接走到左邊的砣機旁,示意小廝把東西放下。
婆子讓丫鬟把玉料拿出來,放到各自的桌子上,然後點燃了一根香,插到香爐裡,便行了一禮,道:“老身帶着丫鬟就在外面侯着,聶師傅和葉姑娘有什麼事,或是提前雕刻完畢,喚一聲就行。”說完帶着丫鬟退了出去。只餘下聶博易、葉琢和各自的下人。這是顧塵故意避嫌的緣故,以免聶家的人以爲她們北派要偷學南派的雕刻手法,所以顧家的下人都沒有留下。
聶博文勝券在握,而且骨子裡極瞧不起葉琢這種野路子出身的人。所以一言不發,自顧自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拿起那塊玉料仔細端詳。不管時間有多緊,在雕琢之前,把玉料的特性摸透,再依此設計它的形狀,哪一處如何雕刻都做到心中有數,是每一個玉雕師在雕刻之前要做的事情。
葉琢來參加這次比試,心裡對於輸贏並不是很在意,贏了對玉琢坊並沒好處,可如果能贏,她也不會故意輸給聶博易,所以她對此毫無壓力。不過選到那塊玉料時的,倒不是因爲她不在乎輸贏而淡定,而是她一直都認爲,一個優秀的玉雕師,是應該無論拿到什麼樣的玉料都應該雕刻出最滿意的作品來,而不僅僅做自己最拿手的東西。所以這塊玉料,她只把它當作了一個挑戰。
所以此時她也坐了下來,拿着那塊玉料,靜靜地感覺玉料的特點。而那種溫潤的感覺,從手心裡一直流淌到了她的心靈深處。這是玉的感覺,柔和,安寧,舒適,沉靜,能撫慰她躁動的心,讓她的靈魂慢慢沉澱和安詳。
一點一點地,玉料的紋理通過手指,傳入到她的腦子裡。哪裡有瑕疵,哪裡最溫潤,哪裡有一道綹,哪裡如凝脂一般細膩,她都一清二楚。慢慢地,這塊玉料在她腦子裡一點一點地變化,最後形成了一個完美的玉雕作品。
她睜開雙眼,看向了聶博易。雖然剛纔的構思讓她有一種衝動,狠不得立刻拿起刻刀,把腦子裡的想法付諸於現實,將玉料變成她所想的東西。但她並沒有忘記今天來比試的初衷,她要把聶家的雕刻手法偷偷學到手。
一柱香的時間很緊,所以聶博易細細地把玉料揣摩了一遍之後,走到砣機旁邊,開始琢制起來。他要先把玉料琢製成他所要的形狀,然後再用刻刀進行細加工。
葉琢眼睛半閉,似睡非睡,給人的感覺她似乎已進入到了入定狀態。而實際上,她透過半開的眼瞼,將聶博易的一舉一動都收入了眼底。劈香的練習,使得她的眼力比任何人都好,說是明察秋毫都不過份,所以即便是聶博易跟她有一定距離,他的任何細微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聶博易拿起刻刀,神情變得專注而認真起來。整個人就如同那剛出鞘的寶劍,鋒芒畢露,銳不可擋。他的刻刀準確而又有力地抵在玉料上,手腕一揚,一條如天邊彩虹的弧線出現在玉料上,流暢而美麗。緊接着,手起刀揚,動作越來越快,刻刀彷彿跟他身體的一部分,與他整個人融合成了一體。他的身體隨着刻刀有節奏地舞動着,手到之處,刀影陣陣,石屑紛紛而落,玉料隨着他的刻刀而不斷地發生變化。哪裡運用什麼刀法,哪裡需要如何雕刻,他似乎完全不用琢磨,純熟的技法所帶來的就是不加思索,心隨意動,隨心所欲……
心隨意動,隨心所欲!
對,就是隨心所欲。心中有形而玉無形,手隨心動,心隨意動,當手、眼、心、意毫無干礙地達到驚人的一致時,你所雕刻出來的玉雕就是腦子裡想出來的形狀,你想讓它變成什麼樣子,就能成爲什麼樣子……
頓悟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葉琢的腦海,她瞬間領悟到了聶家玉雕技法的精髓。
她驀地睜開眼睛,眼睛裡透出來的亮光,仿若黑暗之中最閃亮的星辰。她拿起桌上的刻刀和玉料,飛快地舞動起來。原來糾結的雕刻技法,現在都被她拋之腦外,她只想用她手中的刻刀,當成她以前寫字和畫畫的筆,隨心所欲地勾畫出她心底裡最想表現的東西,它將融入她的靈魂,它完全無關技法。她整個人已不再是以前古井不波的狀態,她進入了一種新的境界,這個境界同樣是心無旁騖,但此時她的心是歡暢流淌的,如同長河一般奔騰不息喧囂到了極致,她整個人如同江水一般活了起來,她的目標是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大海。
起伏的動作落之無痕,揮動的手臂早已成了一道道重影,石屑如同霧氣一般將葉琢籠罩在其中,一塊玉牌在她的手中慢慢成形。當她雕刻之後打磨完畢,放下工具時,原先點香的婆子走了進來,嘴裡喝道:“時間到。”
(今天是咱們女人的節日,祝姐妹們青春永駐,美麗常在!)(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