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杜浩然從紫衣巷回到瑞王住的宅子裡,一進門就聽下人稟報,說能仁大師來了。他走到正院門口,看到杜齊觀正跟一個白鬍子和尚坐在一棵大榕樹下,相談正歡,他的心便徹底放了下來。
能仁大師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學識淵博,品行高尚,是杜齊觀喜歡交往的那一類型。兩人只要見上一面,那個“命硬剋夫”謠言就會不攻自破,而且不會在杜齊觀心裡留下一絲陰影。
杜浩然並沒有進去打擾他們說話,悄悄地退了出來,正要轉身回青雲巷去,蘇管事卻攔住他道:“三公子,王爺說招待過能仁大師之後,就去拜訪玉妃娘娘,讓您一起去。小人正要去青雲巷通知您呢。您既來了,就別走了,稍等一會兒吧。”說着又笑道,“王爺吩咐,讓小人給您佈置一個院子出來。要不您趁現在有空去瞅瞅,挑一個喜歡的院子?”
杜浩然聽得這話,目光復雜地朝杜齊觀所住的正院看了一眼,點頭道:“好吧。”
蘇管事還怕杜浩然會堅持住在青雲巷,又惹瑞王傷心,卻不想他這次竟然這麼好說話,頓時大喜,忙親自帶路:“三公子這邊請。”
這處宅子,是南山鎮上一個富戶新建不到一年的房子。當時一聽瑞王要來,鎮上富戶們把楊建修的門檻都踏破了,都想讓他挑自己的宅子給瑞王爺住。能得瑞王爺入住是何等的榮耀?能讓他們吹噓一輩子了!
最後,楊建修挑中了這處宅子。
這宅子依山傍水,修建的時候花費了許多心思,仿造和借鑑了江南園林的特色,令人賞心悅目,清雅脫俗。
那富戶得知自己的宅子被選中,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當即搬了出去。又讓下人們把裡裡外外收拾乾淨,修整一新,便是連池塘的淤泥都清理了一遍,等着瑞王爺臨幸自家的園子。
杜齊觀倒也沒有辜負他的這一片心,到了南山鎮便住進了這園子,還當衆誇讚了幾句,差點沒讓那富戶幸福得暈了過去。
杜浩然答應住在這裡,不過是有感於杜齊觀一片慈父之心,不忍拒絕罷了,住在哪裡。他根本不在意。跟着蘇管事信步走着,隨手挑了一個院子,又道:“反正住不久。也不必佈置什麼,這樣就很好。”
蘇管事應了,正要問他什麼時候搬過來,忽聽下人來報:“三公子,能仁大師走了。王爺讓您過去。”
“知道了。”杜浩然轉身去了杜齊觀的院子。
杜浩然去的時候,杜齊觀正站在那裡驗看禮物。見到杜浩然進來,他示意杜安將禮物重新放回挑盒去,對杜浩然道:“走吧,我們去拜會一下玉妃娘娘。昨天送帖子說是上午去的,過了午時就不好了。”說完便往外走去。
杜浩然應了一聲“是”。跟在杜齊觀後面也往外走。
杜齊觀是故意不提能仁大師的事的,想看看杜浩然是不是能沉得住氣。而他不提,杜浩然竟然也沒問。他心裡滿意之餘,又有些納悶,不知杜浩然是胸有成竹呢,還是對親事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麼在意。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在上車之前。主動開口道:“能仁大師是個得道高僧,我原把他想差了。以爲他是阿諛奉承、沽名釣譽之人,爲了巴結聶貴妃故意說她命好,結果聶貴妃誤打誤撞嫁了皇上,又生下大皇子,於是成就了能仁大師的美名。如今相處之下,才知自己錯了。能仁大師學識淵博,精於相術,是個大能者。如果他能去京城,結交於權貴,不知會怎樣震動朝野呢。然而他卻淡漠於名利,甘願蝸居在這南邊一隅平淡度日,是個讓人景仰之人。”
杜浩然道:“在見到能仁大師之前,我也跟父王有過同樣的想法。後來見了面才知道傳言非虛。耳聽爲虛,眼見爲實,這是人之常情,父王不必自責。”
杜齊觀聽得這話,心情大暢。
不管杜浩然是否跟他一樣懷疑過能仁大師的品行,他能這樣說就是顧及了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臉面,這是做兒子的本份。這與他以前冷漠疏離、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現大不相同。
這種改變,讓他欣喜。看來這一趟南邊算是來對了;而這門親事,也算是結對了。
父子倆分別上了自己的馬車,朝顧塵所住的地方駛去。
顧塵住的地方,離這裡較遠。馬車穿過半個南山鎮,纔在顧塵的宅子前停了下來,李三早已在門前恭候着了。
彼時顧塵剛剛聽完人稟報玉街上發生的事,正氣得不輕。聽聞瑞王父子來了,她餘怒未消,擺手道:“請他們到前廳坐着,我過會兒再去。”
“娘娘。”櫻嬤嬤一聽這話就急了,“瑞王爺地位超然,便是皇上也敬重幾分,對他禮遇有加,不敢怠慢。讓他們等久了,怕是不妥當。”
顧塵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平息了一下心情,這才道:“走吧。”擡足朝外走去。
她馬上要回現代了,這些什麼皇上、王爺對她的印象是好是壞,她纔不在意呢。只是她走了,葉琢還在。不光在,而且馬上要嫁進瑞王府去,看瑞王的臉色過日子了。這種時候,她還真不能讓瑞王和靖安王不高興。
李三大概是帶着杜齊觀和杜浩然參觀了一下園子,顧塵從後門進前院的時候,正好碰見他們才從前門進來。三人邊走邊說,俱都面帶笑容,氣氛十分輕鬆。
說起來,顧塵是皇妃,又沒有子嗣,在宮裡甚是低調,很少與人交往;而她在民間走動的時候,又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極少在人前露面。杜浩然來到這世上才五年,一直呆在邊疆;雖然後來在京城呆了兩三個月,但一個是皇家成年子侄,一個是宮中后妃,兩人還真沒機會見面。
不要說杜浩然,便是杜齊觀和顧塵也才見過一回。還是在顧塵剛進宮的時候,杜齊翼爲了表示這個妃子在他心目的份量不同,特意讓她出來拜會大哥大嫂。
不過瑞王和瑞王妃的爲人還是讓顧塵十分敬重的。在爲數不多的皇家宴席上,她倒跟瑞王妃見過幾次面。雖未深交,但彼此都十分有好感。
顧塵見杜齊觀和杜浩然都專注地聽着李三說話,不由得仔細打量了一下杜浩然。只見他足有一米八的個子,身材高大頎長,氣宇軒昂;面容雖然普通,但那雙眼眸卻透着精光,極爲清亮。整個人如同一棵傲立在崖壁上的青松,挺拔遒勁,極爲精神。她讚許地點了點頭。
這個杜弈,跟京城裡那些飛鷹走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一樣,不愧是在戰火中淬鍊過的。這樣的男子,意志應該十分堅定,只要拿定了主意,就不會輕易的改變。
想到這裡,顧塵因聽到流言蜚語而涌上來的擔憂,漸漸消散了許多。
無論是杜齊觀還是杜浩然,都是練武之人。自從進了園子,遠遠地就發現了站在臺階上那個穿着玫紅色撒金衣裙的女子。只是距離太遠,他們不好表現得太過急切,只得裝出專注聊天的樣子。直到走近了,杜齊觀才面露微訝之色,像是纔剛剛發現顧塵似的,急上幾步抱拳行禮:“玉妃娘娘安好。”
“瑞王爺快莫多禮。”顧塵示意李三將杜齊觀攔下,看了杜浩然一眼,笑道,“瑞王爺廳裡請吧。”
“玉妃娘娘先請。”杜齊觀道。他地位雖然超然,在朝堂上說話的份量比顧塵不知要重多少,但君臣之禮卻時時恪守,不肯僭越一步。
顧塵微一頷首,先一步進了廳堂。
兩人進了廳堂,分主賓坐下,杜浩然這才上前,跪了下去,給顧塵行了一個大禮:“微臣杜弈,叩見玉妃娘娘。”說完極爲鬱悶地叩下頭去。
這是他到古代來最不習慣的地方,現代人的膝蓋,實在是不習慣彎曲。不過好在除了第一次見杜齊翼時行了個完整的叩頭禮。後來他的身份確定,又被封了靖安王,這叩頭的機會就少了;就是遇到不得不行禮的時候,對方也不敢讓他真個將禮行下去,總是半道上就將他扶了起來。
可沒想到,顧塵一直沒有作聲,直到杜浩然結結實實地給她磕了一個頭,這才讓李三扶他起來,對瑞王笑道:“瑞王爺莫怪我託大。葉琢那孩子是我的徒弟。靖安王這個禮,我還真受得起。”
聽得這話,杜齊觀沒有絲毫的不悅,“哈哈”大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眼眸變得極爲明亮。
然而關於葉琢,顧塵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轉換了話題,問起杜齊觀和杜浩然一路上是否平安、辛苦來,又問候瑞王妃,隻字不提葉琢和杜浩然的親事。
她的態度越淡然,杜齊觀就越不淡定起來。
從能仁大師那裡得知葉琢不光不是“命硬剋夫”,還得了個“福澤深厚”的評語,他就決定要幫着杜浩然把葉琢娶爲正妃。但葉琢的身份太低,想要做皇室王爺的正妃,還得有人扶她一把,在身世上做做文章纔好,否則皇家宗族那一關就比較難過。這件事,還需要顧塵幫襯幫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