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族會出現心胸狹窄的人嗎?”精靈女皇滿臉不信。
“您這問題有些天真,完全不符合您平日裡的女皇氣質”我道:“試想一下,在我接任外族長老以前,精靈族有讓外族人在族內擔任過職位的先例嗎?再說維奇堡,一向對人族表現出鄙夷或是敵意的維奇堡,又爲什麼會讓我擔任位高權重的長老一職,同時,矮人王還把自己的愛女也許配給了我,這種種事情,哪一件是處於你的意料之中?”
女皇沉吟片刻,道:“沒有,這些都出自我的意料之外。”
“所以說,你還有把握妖精族不會出現一位心胸狹窄的領袖嗎?”
“你的意思是,我該趁現任妖精女皇還在的時候,把兩族的關係重修舊好嗎?”
說這話時,精靈女皇是微皺眉頭的,很明顯,她不大願意這麼做,但內心卻又有些動搖。
“能否完全重修舊好,這個我可沒把握”我道:“但能夠緩和兩族關係這件事情,我是有把我的,再說了,之前我不是帶你見過妖精族長嘛,她並不責怪你和你的族人,她只記恨你哥哥一人,所以嘛,爲了你族和妖精族的友誼,也爲了月光城的長久發展,不要再被這份不真實的親情所糾纏,別再猶豫了,趕緊脫離出來,捨棄你的哥哥吧。”
女皇面色沉重,眉頭緊皺,眉宇間時不時閃過一抹痛苦之色。
她在糾結,在折磨,捨棄親情對精靈來說無異於鈍刀子割肉,會痛苦很久。
其實不止精靈,任何一個人類,都沒辦法完全捨棄自己的血親,哪怕是那些道德已經徹底淪陷了的野獸。
但是,人在世上,有些時候,卻又不得不做出一些違逆自身理想的事情。
譬如我,不得不放棄我們在艾瑞城的家。
被迫離開故居許久、充滿許多溫馨回憶的家時,我恨自己的實力不足,恨艾瑞城的高層**,這些恨一次又一次化作了夢魘,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這樣的痛苦持續很久,直到我從內心接受這幢樹房成爲我的另一個家之前。
現在,精靈女皇也正面臨這樣一個選擇,一個無論選哪項都會痛苦很久的選擇:是選擇與故友妖精族重歸於好,還是選擇維護那個深藏暗地,不知在策劃什麼陰謀的哥哥。
選擇是痛苦的,我不想在這個時候打攪她,於是站起身,緩緩朝門口走去。
剛走幾步,精靈女皇的聲音就從我身後傳來:“你要去哪兒?”
“下樓”我道。
“做什麼去?”
“不做什麼,只是下樓”我道。
“可以不去嗎?”女皇的眼神中流露出痛苦與孤獨:“在這裡陪陪我。”
“好”我應了聲,又重新折返回去,輕輕坐到女皇對面,拄着下巴,看着女皇的臉。
我不知道爲什麼要看她的臉,我只是感覺,這一刻,注視她的臉就對了。
或許,這樣會給她增添不少勇氣,減少許多孤單吧。
房間裡,氣氛一直處於沉默與壓抑,精靈女皇在沉默,她沉默的時候面色很嚴肅,周身散發的氣場很壓抑,我則靜靜坐在沉默與壓抑的房間裡,默默注視着女皇的臉。
我數清了女皇的睫毛,無論是又柔又長的那一根,還是生在眼角處的最短一根;又數清了她的眉毛,她的每根眉毛都很順滑,而且排列有序,根根都柔順的貼在她的眉骨處;之後,我又試圖尋找她臉上的瑕疵,因爲女皇沒有化妝,沒有塗粉,毫無遮瑕的臉上應該是最容易被找到瑕疵的。
然而,我尋了好久,沒有找到雀斑,沒有找到痣,甚至連一點坑窪都沒有,天然又完美。
這就是精靈族女人的面容嗎?
天生的毫無瑕疵?
純粹的天生麗質?
怪不得許多外族人會使出渾身解數討好隊伍裡的精靈少女,那種不經修飾的美,是幾乎沒有男人能夠抵擋的了的。
數完了睫毛與眉毛,又賞完了一張純潔無瑕的臉,接下來是不是該數頭髮了?
我如此想着,目光上移,瞄向女皇的滿頭秀髮,剛瞅了一眼,我就放棄了數頭髮的打算——女皇的頭髮太密太多了,而且她還梳着皇族髮髻,髮髻中頭髮重疊一起,根本分辨不出重疊的部分是一根頭髮還是幾根頭髮。
就在我考慮下一步是數精靈女皇皇袍肩部有幾個褶,還是去數領子部分有幾個窟窿眼兒的時候,女皇開口了:“安小毅,你說,如果我背棄了我的哥哥,這不是意味着背叛了親情嗎?”
我癟着嘴,點了點頭。
“背叛了親情的人,人民還會再擁戴嗎?”
“那得看你是因爲什麼背叛了親情”我靜靜注視着女皇的眼眸,注視着從她瞳孔中倒映着的我的影子:“和風大陸上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傻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感知,有自己的認同,人族有,獸族有,地精族有,矮人族有,精靈族也同樣有,之所以你會受到子民的愛戴與追捧,正是因爲你之前的種種行爲在他們看來是對他們好的,是有益於他們的,未來,只要你的政策,你的行爲依舊是有益於你的子民的,他們仍舊會不遺餘力的支持你,愛戴你,擁護你,假使某一天,你被棄了你的子民,那麼很快,你和你的家族就會被推翻,新的政權將會被擁立,不要以爲我是在駭人聽聞,別忘記了,在月光城絕大多數子民都擁護你的現在,仍有人會僱傭殺手暗殺你的妹妹,以此來威嚇你,這就是現實,現在如此,將來也一樣會如此。”
女皇沉吟片刻,又道:“如果我選擇了妖精族,子民們能夠理解我嗎?”
“我想是的”我道:“並不是每個精靈都喜歡戰亂,喜歡敵視,通過我與衆多精靈的一段時間接觸,我發現,很多精靈其實都渴望着曾經和平相處的生活,渴望着平靜而和諧的那段時光,當我家蕾米在大街上放聲歌唱的時候,每個人都安靜地圍坐一旁,仔細聆聽,細細品味,其中一些年紀稍長的,還會因爲歌聲而黯然落淚,他們的眼淚並不完全是因爲蕾米的天籟之聲,更是因爲追憶那逝去的時光,那些被驅趕至不知何方的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