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她就別開了目光。
孩子很少看到外人,容瑾一身的矜貴氣質讓他們好奇不已,他們興奮地涌到笙歌面前:“秦老師,你認識這個漂亮叔叔嗎?”
漂亮叔叔?笙歌眼底滑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她摸了摸捱得最近的小男孩的腦袋,短短的發茬子刺得手心癢癢的,很舒服。
她記得他的名字叫二根,剛剛八歲。
“二根,老師跟你們說過不上課的時候稱呼我爲什麼?償”
二根歪着腦袋想了想:“秦姐姐。”
“那叔叔跟姐姐能認識嗎?”
他被她怪異的邏輯震得有點懵,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能。”
笙歌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嗯,你說得對,快回家吧。”
二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容瑾見狀,嘴角狠狠地一抽,有這麼忽悠無知小朋友?
孩子們一鬨而散,但是路過容瑾身邊的時候還是止不住好奇多看了幾眼。
笙歌抱着教案最後一個出門。
她沒有正眼瞧過容瑾,擡腳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宿舍其實就在教室附近,兩分鐘的路程。
容瑾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一直跟在宿舍門口,看着她開門,大有跟進來的趨勢。
笙歌動作頓了頓,扭頭看向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容瑾無辜地攤了攤手,他指了指一旁的教舍。
同樣的石頭房,但明顯不如她的好,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要住下?
笙歌甩了甩腦袋,他要不要住下關她什麼事?
她推門打算進屋的時候,村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秦老師,等一下。”
笙歌停住腳步。
“秦老師,這是容老師,相信你們已經見過了。”村長看着容瑾介紹着。
他覺得二李村最近是行了好運,不僅有了一大批資助物資,還一週之內來了兩名老師,而且兩名老師看起來身份都很不一般,特別是容瑾,周遭散發的逼人氣勢讓他都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他也來支教?”笙歌看了眼衣冠楚楚的容瑾,涼涼開口:“容教授,你是來教孩子們解剖屍體嗎?”
村長一愣:“秦老師,這是何意?”
容瑾臉上神色未變,他淡淡道:“我想秦老師對我有些誤解。”
“你們以前認識?”村長更疑惑了。
“不認識。”笙歌進屋,“唰”地一聲把門鎖上。
村長頓時有些錯愕。
容瑾看着閉合的木門,緩緩道:“豈止認識。”
他雖有疑惑,但心知不是自己該問的,“容老師,你看下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只要我這邊能提供的,會盡全力滿足。”
容瑾看了眼屋裡簡單的陳設,沉吟片刻才問:“可否向您討只水壺?”
對面傳來乒乒乓乓響聲的時候,笙歌正在批改作業,聲音吵得她有點煩。
對面是間簡易廚房,這裡只有她和容瑾兩個人,她可不認爲他在做飯。
她等了片刻,對面還不停歇,反而有種越演越烈的趨勢。
按壓住暴怒的情緒,她拉開門。
可就在看清隔壁屋內的場景時她頓時怔住了。
容瑾光裸着上身,拿着一片柴火,正在和一壺水較勁。
認真的模樣就連笙歌走近都不曾發覺。
他的手上都是黑灰,費了好大勁,還是沒能點燃那個簡易竈膛。
許是感受到什麼,他倏地扭頭,視線直直落到笙歌臉上。
笙歌原本想,他應該尷尬或是覺得羞愧。
豈料,他只是很坦然地站直身子:“本來只是想燒壺水,豈料太高估了自己,秦老師若是不介意,可否願意指教一二?”
笙歌無語地走過去,熟練把火打燃:“你燒水要幹嘛?”
她的目光落到他手臂的傷口上,眉心驀地一擰:“你受傷了?”
容瑾不以爲然地把手拿開:“白天來的時候走錯路了,摔了一跤。”
她看着他背上的淤青,進二李村的路有多難走她不是不知道,又加上這兩天下了雨,村長說路上可能會塌方,他這一身的傷豈是摔了這麼簡單?
“你該不會是遇上塌方了?”她試探地問。
容瑾臉色一僵。
笙歌擰眉,他這副表情估摸就是遇上塌方了,可是爲什麼他剛纔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身上一點髒亂的模樣都沒有?
想到什麼,她的神色一冷,“死要面子活受罪!”
說罷她轉身就走。
容瑾盯着她的背影緩緩開口:“若我一身狼狽地出現在你面前,你會關心?”
笙歌的思緒轉了轉,很明顯,她不會。
如今,無論他做什麼事,她都會當做視若無睹。
“既然如此,我何必?”容瑾扯着嘴角。
既然得不到她的關心,何必將自己最狼狽的一面展現在她面前?
他不願意。
笙歌走後,他盯着那壺水發呆,等到“噗呲噗呲”的沸騰聲傳來時,他才手忙腳亂地熄了火。
對於這口爐竈,他還是有心無力。
取了只乾淨的銅盆,等開水變涼後,他才端着盆往自己的屋裡走。
身上的傷口需要及時處理,不然不免有感染的風險。
在這交通不便的山裡,能少一事是一事!
剛擦洗完換上乾淨的衣服,敲門聲響起。
笙歌拿着一隻保溫壺和一瓶外用藥膏站在門外,面無表情道:“一日二次,傷口不要碰水。”
容瑾的視線落到那隻保溫壺上面。
她擰了擰眉:“這裡條件簡陋,我怕你燒了廚房。”
他眼裡噙着笑,接過保溫壺和藥膏:“進來吧。”
“我沒空。”
看她轉身就走,容瑾拿藥膏的那隻手拉住她。
笙歌不悅地盯着他的手,冷冷道:“放開。”
容瑾把保溫壺放下,拖着她往裡走,一反手把門合上,笙歌被他壓在門板上。
他雙目灼灼地盯着她,一字一頓地開口:“你關心我?”
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可他沒有在她臉上看到任何窘迫的神情。
笙歌不開口,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容瑾,不怒不躁,甚至脣角勾起一絲隱隱的嘲諷。
就好似她平時漫不關己的態度。
氣氛凝滯了幾秒鐘,容瑾的眼底的期待越來越暗。
他放開她,把剛穿好的襯衣釦子解下:“背上的傷口我夠不到,既然送了藥,不如好人做到底。”
笙歌懶得理他,送藥已是仁至義盡。
容瑾幽幽的聲音再次從背後傳來:“既然你已然當我是陌生人,那麼幫一個陌生人上藥總不會有什麼影響吧,更何況,充其量你是醫生,而我只是病人。”
笙歌的心猛地一顫,她沉着臉:“我早就不是醫生!”
他對上她的視線:“在我眼裡你一直都是,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醫學博士,青大附醫建院以來最年輕的神外主刀醫師。”
她闔了闔眸,“容瑾,離婚協議書半年前我已經簽了,你也已經答應我離婚,如今已經時過境遷,你舊事重提,到底想做什麼?”
“你終於承認了我的身份。”容瑾笑了笑,拿着藥膏遞給她:“我不想做什麼,如今我和你一樣,你不是醫生,我也不是法醫,我們同樣只是二李村的支教老師,而我現在不方便,只想麻煩秦老師幫我上一下藥,如此簡單的要求而已。”
笙歌想了片刻,沒好氣地從他手裡取過藥膏:“坐到牀上去,衣服脫掉。”
溫熱的指腹和着微涼的藥膏在他背上勻開,容瑾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身爲醫生,對病人向來無法做到鐵石心腸,而容瑾篤定地無疑是這一點。
想至此,她指腹用力,好似無意地在他背上的淤青處碾了一圈。
刺骨的疼痛傳來,容瑾疼得額頭冷汗直冒,可嘴角的笑意卻愈來愈濃。
“好了,前面自己擦。”沒多久,笙歌把藥膏往他手裡一丟。
他接住藥膏,也不爲難她了,知道這已是現在的她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沒關係,他還有大把的時間,他不急。
“歌兒。”他喚住她欲離開的腳步。
笙歌側眸疑惑地看向他。
“其實我……”容瑾話還沒說完就被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題外話---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