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能夠讓我打破葉子留給我的那份叮囑的,就只有李一了。我真的不想看到她從我的面前離開這裡,我也不想看到李校長傷心。
除此之外,我更擔心的,是麥子村裡的村民和遠方希望小學裡的那些學生。最後,還有和我一起來的小七和十三。
一個軍隊,軍心非常地重要。我的心裡很清楚,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權,李一也一樣,她有選擇離開麥子村的權力。
但是,我還想再爭取一下,即使這輛車裡的人是人販子,我也想上去和他們說一下,我想再盡一份力。
一份屬於我自己的力。
雖然我的心裡有多麼地憎恨那些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
“好的,我……知道了……”
從他的回答聲中,我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爲伴隨着車窗的上升,他們馬上就要從我的眼前離開了。
難道車裡的人不是李一的父親?我希望這輛車能夠沿着這條馬路,一直開過去,永遠都不要停下來。
至少不要停在麥子村。
但是它行駛的速度,還是和剛纔一樣。一樣的緩慢,一樣的遲鈍,就像一隻沒有吃飽的水牛一樣,慢慢吞吞的。
我的心裡在祈禱,我閉上了眼睛,我不敢往前看。因爲我擔心它會在前面的某一個地方停下來,我害怕它會在一個我看得見的地方停下來。
天空裡的雨,已經越來越大。那輛車不僅把我的恐慌帶了過來,它還把遠處的雨也帶了過來。
我的頭髮,基本上都已經溼了。我抱着一份僥倖心理,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希望那輛車已經從我的眼睛裡消失了。
只是當我把眼睛咪出一條縫隙的時候,它最終還是停在了我的眼睛裡。在不遠處的地方,在李校長家的門口處,它停了下來。
它居然停在了李校長的家門口,駕駛員的技術真好,他剛好把車停在了李校長的家門口。我睜開了眼睛,我知道,我已經沒有辦法去阻止了。
因爲他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能夠把車從遙遠的地方開到貴州,再從貴陽開到麥子村,這是需要多大了一個決心?我來到了車的旁邊,我往着李校長的家門口走了過去。
房子周圍能夠躲雨的地方,都站滿了人。有很多人都是從房屋裡走出來的,其中還包括坐在輪椅上的李校長。
李校長居然沒有送她父親上山?我的心裡瞬間就產生了這個疑問。不會的,她肯定會送她父親上山的,畢竟去世的那個人,是她的父親。
李校長的輪椅,被推到了門口。推輪椅的人,正是張九。
在周圍站着的,除了三位年邁的老爺爺,其她的人,要不就是年長的老奶奶,要不就是抱着孩子的婦女。
在我的耳邊,不僅傳來了一些議論聲,還有孩子哇哇哇的哭叫聲。看來那輛車的出現,已經打擾到了這裡的生活。
“李校長,那……”
“噓……”
見我要問話,張九立刻就把食指伸到了她的嘴邊。我知道,她在向我示意,她在警告我保持安靜。
車裡的人到底是誰?他的出現,爲什麼會讓麥子村裡的人有如此大的動靜?尤其是李校長,我從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一段長長的故事。
李校長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她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李校長臉上的那雙充滿了水滴的眼睛,一直在盯着那輛車看。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我只知道,李校長好像並不是在看車。
我來到了李校長的身邊,我保持了沉默。在沒有摸清楚事情的情況下,我只能保持着沉默,而且我也只會保持沉默。
在我的視線裡,從車裡走下來了一個人。那個人,他剛剛和我說過話。
他應該經常在鍛鍊身體,他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左右。雖然他的年齡有些大了,但他下車走路的那種氣質,如果是在我們學校裡的話,不知道會迷倒多少位女生。
只是在他的手裡,還帶着一把黑色的傘。
他手中的傘,並沒有打開,他來到了駕駛位置的後面。
遠遠地望去,他的頭髮已經被打溼了,和我一樣。他和司機一樣,他們都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裝,一條黑色的西褲,一雙黑色的皮鞋。
難道在這之前,也有人來麥子村裡接走在遠方希望小學裡支教的老師嗎?我的大腦裡裝滿了無數個疑問。
我沒有想到,我剛一起牀,就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看來車裡的那個人的身份,真的是李一的父親。
現在富有的人,已經越來越多,過上小康生活的人,也越來越多。我在想辦法,我在想一個能夠說服他不要把李一帶走的辦法。
或許,這個辦法已經來不及讓我去想了。因爲,那個人已經把車門打開了,他在開車門之前,終於把手中的那把大黑傘打開了。
在雨傘的遮擋下,從車裡下來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着中山裝的白髮老頭子。
他的身高,還沒有達到撐傘的那個人的肩膀。撐傘叔叔彎下腰扶着他,司機也來到了他們的身邊,他接過了撐傘叔叔手中的那把大黑傘。
白髮老頭彎着個身體,遠遠望去,他頭上的頭髮,沒有一根是黑色的。天空裡的雨,還在一直下着,和昨晚的雨一樣,一樣的大,一樣的安靜。
“老師,要不我……我去……”
“不……不……不用……了!他……他連陌……陌生……人都……都還不……是……”
我知道張九的意思,我也知道李校長的意思。只不過在她們說話的時候,傘裡的三個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
白髮老頭的視線,一直都在李校長這邊。
從他的眼神裡,我知道了一個答案,他並不是李一的父親。按理來說,我應該是高興的,可是我的心裡,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我不知道原因,我很困惑,我只是看到了白髮老頭的那雙眼神,我就高興不起來了。
白髮老頭和李校長肯定是認識的,張九肯定也認識他,她應該還知道李校長和白髮老頭之間的事情。
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麥子村裡的人應該都知道。
司機和撐傘叔叔的視線,一直都在白髮老頭的臉上。
白髮老頭的年齡,應該有八十多歲了吧?否則的話,他的臉上,不會有那麼多的皺紋。他肯定是李校長的親戚,因爲李校長要比他年輕許多。
或許,我要找個時間和張九好好地溝通一下了,因爲我想知道李校長的故事,亦或者是那位白髮老頭的故事。
孩子的哇哇聲,和剛纔一樣。空中的雨滴聲,比剛纔要大一些。好像在我的耳朵裡,現在就只有這兩種聲音。
只不過在李校長和白髮老頭對視的時候,從馬路邊,陸陸續續地走來了一些人。
只不過在李校長和白髮老頭對視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見李校長的眼淚,但我看見了她的手在輪椅上顫抖。
只不過在李校長和白髮老頭對視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見白髮老頭的眼淚,但我看見了他的腳在雨中顫抖。
相視而不語,或許她和他之間想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吧!因爲白髮老頭已經轉身了。
我知道,他要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