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這樣麼?
翻了個身,是又如何,罪魁禍首還是凌慕楓。如果他不答應的話,秦亦書做再多的工作也是白搭。
算了,想那麼多做什麼。
只要,亦書一心一意對我就足夠了。
元旦。
X城外,公墓。
很冷,下了一點小雪,地上薄薄的有着一絲白色的絨毯。
因爲天氣的緣故,今天來掃墓的人並不多。整座墓園空空落落的,只有風的聲音。
素雅的黃花在空中搖晃,幾片花瓣零落在地,落在薄薄的雪地上。墓碑也是白色的,上面的一張黑白照片,裡面的人卻含着淡淡的笑。
“媽,好久都沒來看你了,對不起啊。”
墓碑前,葉知秋默默的伸出手來,將墓碑上的雪掃落。
她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黑色的褲子和黑色的靴子,再加上一頭烏髮,和旁邊的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很清晰的區別開。
深深的看着照片上微笑的母親,音容笑貌還在,只是人已經陰陽兩隔。
“媽,我回來了,我以後再也不離開你了,我一直在這裡陪你,好不好?”葉知秋喃喃的看着墓碑。原本溫和堅強的母親,只是化作這一小鉢黃土。在她剛剛去世的那一段日子,葉知秋怎麼也不敢相信,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吶,早上還跟她爭吵說話的人吶,怎麼說離開就離開了?
怎麼這麼容易,就……
她蹲了下來,低下頭。
眼淚,悄然滑落。
遠處,凌慕楓靜靜的看着葉知秋一手扶着墓碑,蹲在地上低聲啜泣,心裡早就難過不已。
微風,斷斷續續的送來她的聲音:“媽媽,我跟凌慕楓離婚了。我知道你從前跟我說過,婚姻是一輩子的事,希望我能珍惜。可是我實在是忍受不了了。”
凌慕楓在遠處,聽到自己的名字,“咯噔”一下。
果然還是恨的。恨他無情恨他花心,恨他欺騙恨他背叛。他也恨自己,爲什麼當初就沒有看出葉知秋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等到想要彌補的時候,已經晚了……
“媽,我最近過得還不錯,學生們都很聽話,成績也慢慢的上來了。看着他們懂事,我真開心。”葉知秋繼續喃喃的說着,不過,說起學生們的成就來,她似乎格外開心。
是啊,她一直都是那麼一個善良的人。是自己蠢,自己白癡,纔會錯過她。
天上的雪漸漸的大了,有些落在她的身上。將她一身的肅穆都掩蓋了不少。黑色太過於濃重,不適合她。
“媽,你放心,我會對自己好好的。”葉知秋又蹲着說了一小會兒話。這才站起身,準備離開。
一轉身,在不遠處的松柏下,有一個黑色的人影。
是凌慕楓。
凌慕楓擡起頭,兩人靜靜的對視着。
呼出的熱氣在寒風中染成白色,有如霜落。
“知秋。”凌慕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輕輕的喚一聲。
“你來這裡幹什麼?”短暫的愣了之後,葉知秋沉下臉來,冷漠的問道。
“我來……見見我們的母親。”凌慕楓早就查出了葉知秋的母親就埋葬在這座公墓裡,今早的時候,葉知秋出門了以後,他也跟着,就這麼過來了。
“誰是你的母親?”葉知秋的聲音猛地變了嚴厲了不少,“我母親纔不會認同你這樣的人!”
“知秋,我……”凌慕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葉知秋對他恨意太深,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消散的。
“我只是想,來看一看她。”這也確實是心裡話。其實凌慕楓還是很羨慕葉知秋的,同樣在童年就遭遇到家庭不幸的兩個人,葉知秋是跟着母親遠走他鄉,過得雖然平凡,卻一直很幸福。而他呢……
二十年了,二十年過去了。自從他八歲那年母親和父親離婚以後,已經二十年了,他母親都沒有來看過他哪怕是一眼!
而他父親呢?父親從來都很忙,一直都很忙。而且自從他母親走後,他就變得更忙了。一年到頭,父親只把他一個人丟在空蕩蕩的大宅子裡,甚至連平常打電話關心他的情況,都是由秘書代勞!
而每當過年過節,父親在家,他問起母親的情況,父親總是會板起臉來,嚴肅且狠厲的訓斥:“你媽媽不要我們了,你是男孩子,要自己學會成長!”
“你是男孩子,要自己學會成長!”
就是這樣一句話,伴隨了他整個成長過程。當他被堂兄堂姐們笑話是“野孩子”時,當他被父親商業對手的兒子圍起來暴打的時候,他只是咬緊牙,捏緊拳頭,原本清澈的眼睛早已變得冷如冰霜。
豪門的殘酷將他打造成了邪魅霸道、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因爲只有自己變強,纔不會受人欺凌。隨着他一步步的高升,一步步的將對手踩在腳下,擁有了很多女伴,過得揮金如土紙醉金迷,他早已忘記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其實,他要的只是一個人的關心和愛而已。
只是,這恰巧是冰冷的豪門,看似華麗卻無比殘酷的上流社會,最爲缺少的東西。
所以,當年他對安景如的感情那麼投入,甚至願意爲了和她在一起,跟他爸爸頂撞,不要這個淩氏財團繼承人的位子。因爲太在乎,所以根本無法接受安景如的背叛,他才徹底放縱了自己,迷失在燈紅酒綠的靡靡世界。
而心門,早已轟然合上。
若非是葉知秋闖進了他的生活,他還不知道要醉到何時。
也許直到死的時候,纔會醒悟。
歷經千帆,面對過往的斑斑劣跡,他痛悔、他傷懷。
如果,在他成長的時候,有一個人能引導他走上正路。在他和安景如戀愛的時候,能再堅持一點,或許,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會發生。
只是,這些事情,他不願意去說。或許是因爲男人的自尊心,或許是他認爲就算告訴了葉知秋,她也不會理解。
沒有經歷過被最親最愛的人拋棄和背叛,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那種極度渴望被愛卻無法信任別人的苦楚,折磨了他整整二十年。
他早已經習慣了。
安景如對他的傷,已經治療完畢。他母親不知道和那個男人跑到什麼地方逍遙快活了二十年,他也管不着。只可惜,他醒悟的太晚。當他想要珍惜的時候,早已經用刀將他和葉知秋的關係劃上了難以癒合的醜陋傷痕,再想挽救……
誰能告訴他,應該怎麼挽救?
“凌慕楓,我說過了,我媽媽不喜歡你這樣的人!她不希望看到你!”葉知秋沉下臉來,冷漠的說。
凌慕楓張了張嘴,又說:“來都來了,怎樣也得看一下吧,好歹我也算是晚輩。”
“不需要!你走!”葉知秋看到他走過來,狠狠的推開他。
“知秋,我只是想來拜祭一下你的媽媽,沒有別的意思。”凌慕楓自然不會讓,他向前一步往裡邁。
“你走!”葉知秋猛地一推,凌慕楓還沒落腳,身體尚未平衡,就在她的用力之下,往臺階下倒了下去。
葉知秋驚異的發現,她那麼一推,卻恰好讓後退的凌慕楓,一腳踏空……
“咚!——”
凌慕楓凌空後倒,滾落了七八級臺階,重重的摔倒在地。
“啊!——”
葉知秋嚇了一跳,她趕緊跑下臺階,搖晃着凌慕楓:“喂,喂,你怎麼樣?”
凌慕楓緊閉雙眸,眉心緊緊的擰着,一句話都答不上來!
“喂,喂!凌慕楓!你怎麼樣啊?你別嚇我!”葉知秋四下看去,整座墓園裡空蕩蕩的,沒有人幫忙!
“凌慕楓,你別出事啊!”葉知秋趕緊過去試圖扶起他,胳膊穿過他的背,用力。
呼,這傢伙真沉,葉知秋好容易才把他上半身架起來,正在努力將他扶起的時候,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的攬住她。
葉知秋身子一震,一擡頭,恰好對上凌慕楓那雙水靈靈的桃花眼,她禁不住渾身一哆嗦。
手一鬆,她的臉色瞬間變冷:“凌先生,你既然醒了,就自己起來吧。”說完她就站起身走了。
只是身後還沒有動靜,一轉身,看到凌慕楓還在地上,只是眉頭皺緊,手撐着地想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難道,他真的受傷了?
哼,受傷就受傷,活該!想當初,他不是也曾經推倒過自己嗎?
走了兩步,終究還是覺得心裡不安,回頭,凌慕楓還坐在雪地上,白茫茫的雪和他一身黑完全的涇渭分明。
大雪飄落,他就這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不太好吧……
嘆息一聲,終究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傷勢,葉知秋默默的走過來,伸出手,將凌慕楓扶了起來,用肩膀架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走。
凌慕楓有些驚奇,而更多是歡喜,他有些激動的說:“知秋,我就知道,你還是心疼我的!”
“別自作多情了凌先生,”葉知秋冷冷的道,“你是因爲我受傷的,我必須對你的傷勢負責,沒有別的意思。”
但是,聽到這話的凌慕楓,卻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動聽的仙樂一般,歡喜的都快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