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緬梔子久久站着不說話，容裁心中感覺不妙，但表面還是不動聲色開玩笑道：“我記得你那日說‘得君贈羅裙，何日賞緬梔’，怎麼，今日沒穿我送的新裙子嗎？還是說……那些裙子你都不喜歡？”
一聽到容裁說這些，緬梔子眼神更加黯淡了。她扶着石桌，甚至都不敢看向他。罷了，說吧，總要面對的。緬梔子擡起頭，正好遇到容裁投過來相詢的目光，她別開臉看那滿地的白色花朵，低低道：“我們……還是放棄吧，我不可以和你在一起。”
她在等待着，等着容裁的責備與埋怨。無論他有多恨她，她都認了，這就是她的命。她的這一生，想得到什麼都會最終失去，也許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吧。孰料等了許久，也不見容裁說話。她再看過去，容裁還是靜靜看着她，眼裡是無奈與深情，卻無怨恨。
緬梔子不敢再看下去，她怕自己會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立刻改變主意。“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轉身欲逃，容裁卻從後面一把抱住她。他的懷抱是如此讓人貪戀！
“是什麼讓你說出如此狠心的話？還記得那晚在葡萄架子下，你說你想要和我在一起，我一直都沒有忘。鹿角兒，我不會放開你的，我已經放棄過你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緬梔子的淚水抑制不住洶涌而下，她又何嘗願意如此？可是，展顏怎麼辦？她閉上雙眼，決絕道：“我們的輩分相差這麼多，倘若在一起，你我可以不介意，可是要展顏揹負這個恥辱一生嗎？”
“展顏……”容裁瞬間明白了，這就是緬梔子的癥結所在。他緊緊抱住緬梔子不放，任憑她如何掙扎都不放手，說道：“展顏還小，如果她不能理解我們，我們可以耐心解釋給她聽。如果你怕世人的流言對她有傷害，那我們就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居。”
“不可能！”緬梔子搖搖頭，說是隱居，談何容易！容裁這麼大的家業，怎能說放下就放下。“人定勝天，鹿角兒，相信我！”容裁鬆開緬梔子，讓她面向他，輕輕給她拭去臉上的淚水。“人生多磨難。倘若我們遇到一點小小的阻礙就輕言放棄，那在就是白來這人世間一遭了。鹿角兒，世人眼光雖可怕，但也不是不可以戰勝的。”容裁的一席話讓緬梔子有些動搖了，她顫巍巍地問：“當真可以嗎？當真不會傷害到展顏嗎？”
“只要展顏也不在乎，那麼世間流言又怎能傷害她？”
緬梔子猶豫了，說道：“可是展顏怎麼會不在乎？”
“你有問過她嗎？”
緬梔子搖搖頭。
容裁復又道：“那麼，你連嘗試去問她都沒有，就急急跑來跟我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你只考慮了她，而沒考慮我，是否太不公平？”
緬梔子被他一下子說蒙了，低頭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鹿角兒，”容裁捧起她的臉，看着
她的眼睛道，“我們一起去解決這個困難好嗎？總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的。不必犧牲展顏，也不必犧牲我們的感情。”
緬梔子點點頭，若是真有這樣的法子，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容裁說得對，她要相信他。要是如今都無法相信他了，怎能妄談以後呢。容裁把她擁進懷裡，彷彿要把她揉進心裡一般，緊緊地，絕不讓她從他身邊逃離。
良久良久，容裁才放開緬梔子，正色道：“這次就算了，要是你下次還這般行事，我可不饒你。”
緬梔子面有愧色說道：“可不敢了，我以後不會再逃避，有什麼事先跟你商量。”
容裁拉她坐下，倒上一杯茶說：“瞧，茶都快燒乾了。還有這些糕點，放了這麼久也不好吃了。”
緬梔子不好意思笑笑，拿起一塊糕點吃一小口，一股熟悉的芬芳立刻充滿整個口腔。她驚歎道：“看外形還以爲是普通的千層糕呢，怎麼有雞蛋花的清香？”
“每逢夏天這株雞蛋花開的時候，我家廚子就會特別做一款這種糕點，外面吃不到的。其實已經好多年沒吃了，我和……”容裁頓了頓，才繼續道，“不愛吃這種娘子的玩意兒，所以廚子也許久沒做了。我忽然想到你也許愛吃，就讓做了出來。”
緬梔子知道他剛纔是要說容娘子也不愛吃的，不過她不介意，容娘子大概不會再回來了，未來的日子，在容裁身邊的是她緬梔子。“真是好吃呢。”緬梔子朝容裁嫣然一笑，看得容裁差點癡了。他無意之中一擡手，碰倒桌面上的一個茶杯，茶水傾瀉而出，他這纔回過神來，忙吧忙茶杯扶正，又把放在旁邊的木匣子拿開，以免被弄溼。
“這是什麼？”緬梔子好奇地問。
容裁笑笑，沒有答話，只把那木匣子推到緬梔子面前說：“你打開來看看。”
緬梔子打開蓋子一看，裡面是一卷畫，把畫拿出來展開一看，一個在雞蛋花樹下拈花微笑的少女躍然眼前！
“是我！這幅畫你畫完了？”緬梔子驚喜道。
“送你，每次一想到你的名字，腦中就不由自主浮現出這樣的情形。”
緬梔子欣喜地把那畫看了又看，畫中人栩栩如生，若不是對畫中人有深情厚意，絕對不會畫得如此出色。
容裁看她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毫不躊躇地把心中醞釀許久的話說出來：“鹿角兒，若是展顏的事解決了，你就嫁給我，好嗎？”
緬梔子正滿心歡喜看着畫呢，乍然聽到容裁這麼一說，反應不過來，呆愣當場。居然，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容裁向她求親了！不是爲別人，是爲他自己。
“鹿角兒？”容裁開始擔心了，莫不是緬梔子還有其他想法，不願與他成親吧？
緬梔子羞怯地低下頭，幾不可見地點了一下。容裁見狀大喜，情不自禁握着緬梔子的手，把她拉到身邊擁入懷裡，緊緊抱
住。緬梔子不好意思道：“看你，這畫都要弄壞了！”
“壞了就再畫一幅更好的。”
緬梔子不由莞爾，原來容裁也有如此少年心性之時。
下午，緬梔子別了容裁，又坐上來時的馬車回家，所不同的是，來時她心中悲慼，忐忑不安，走時心中充滿柔情蜜意。容裁本來是心急要親自送緬梔子回去，然後去找展顏的，被緬梔子阻止了。她認爲此事急不得，讓展顏接受他倆在一起的話，得慢慢來，循序漸進。容裁見此，也不好勉強，只得依依不捨送她上車。緬梔子答應他，一定會盡快跟展顏談這件事的。
回到家門前，方慎思纔剛幫她敲門呢，門立刻就開了，展顏和寶貞同時走出來，看來她們都在門後等着呢。
“阿孃，展顏想你了。”展顏一把抱住緬梔子的大腿，不停地蹭。緬梔子抱起展顏，跟她一塊進去。寶貞在後面跟方慎思說了兩句，就關門了，方慎思也沒多留。進了屋，緬梔子把展顏放下，正欲換衣裳呢，卻看到展顏坐在椅子上雙腿晃啊晃，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珠子一直盯着她。
展顏今天的樣子跟平日不同呢。“怎麼了？”緬梔子坐在她身邊問。
“寶貞說阿孃要和舅爺爺在一起，以後要做夫妻呢。”展顏歪着腦袋看着緬梔子說。
緬梔子一怔，看向在旁收拾的寶貞，寶貞倒也落落大方說：“是我跟小娘子說的。”
“你怎麼……怎麼就這樣跟展顏說，她還小……”緬梔子責備道。寶貞這麼快就跟展顏說了，倒是破壞了她的計劃。
聽到緬梔子說她小，展顏搶在寶貞前面說：“我不小了呢，阿孃。寶貞說的我都懂。就是阿孃以後要和舅爺爺住一起，我可以叫舅爺爺阿爹，也可以不叫。”
“展顏，阿孃……”這正是緬梔子愧對展顏之處，她摸摸她的頭髮，想要解釋，卻不知如何說出口。
“寶貞說阿孃會爲了展顏不和舅爺爺在一起了，會很傷心。展顏不要阿孃傷心。”展顏一把抱住緬梔子，“而且展顏也很喜歡舅爺爺呀，也想跟舅爺爺一起玩。舅爺爺家也很好玩兒呢。”
“展顏，你還小，不懂，外面那些人會用這個來欺負你的。”緬梔子長嘆一口氣。
“像嬌芸阿孃那樣子嗎？”展顏擡頭看緬梔子，緬梔子點點頭。展顏又說道：“他們都是壞人，以前阿爹說過，壞人的話不要聽。以前也有人說展顏親親阿孃的壞話呢，阿爹很生氣，跟展顏說只要相信阿爹和舅爺爺就好。我知道阿孃也是好人，所以我也聽阿孃的。”
緬梔子抱緊展顏，眼裡有些溼潤，沒想到她竟然能這麼輕易地接受容裁和她在一起的事實。她看向寶貞，寶貞走過來摟着她的肩膀，緬梔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有不停地說道：“謝謝你們，展顏，還有寶貞。今生上天把你們賜給我，是對我最大的眷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