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李塵光在開打之前就知道結局了。
席英浩說過,只要矛頭對外,多大事情都能擺平。
你看,現在機會來了,這不就矛頭對外了嗎,那冷家這邊的老大自然是要擺平的。
當時看着殷若笙,他其實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殷若笙應該是在幾年後才死的。
如果事情都是按照自己過去的時間在重演,那麼過去的自己是沒有摻和進冷家這圈子的,這時間點應該在兼職,或者在家看書,玩手機遊戲。
那當時的殷若笙遇到這事,是誰救了她呢?
或者說,當時她並沒遇到這事,是自己的一系列行動產生了蝴蝶效應,導致她遇到了危險?
然後,他觀察了下,自己不認識對面的人,那就蝴蝶不了吧。
他當時甚至還想在等等看,誰會來救殷若笙。
總不能原定幾年後死的她,突然提前死吧。
不過,也沒給他等的機會就是了。
最終李塵光也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這樣。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已經開始改變了?
此時已經是晚上12點。
兩人並肩漫步在街邊無人的道路上,向着租房過去。
偶有幾輛出租車會從兩人身旁打着前照燈呼嘯而過,然後留下兩道紅色的尾光,漸行漸遠。
明明距離還遠,但是兩人都沒有要打車的意思。
不是有多珍惜這段一起前進的道路,而是因爲窮!
殷若笙今晚的出場費都沒賺到,還白白貼上了過來的打車錢,回去再打車,那就是血虧。
李塵光都已經找吳磊借錢努力活過這個月了,經濟狀況可想而知。
殷若笙雙手插在大衣兜裡,目視前方,淡淡問道,“你怎麼會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李塵光嘆口氣道,“都是孽緣,我是被強行拉過來的。”
甚至不久前,他還跟冷觀勝爭吵呢。
人生啊,是真的想不到明天會發生什麼。
“那地方,普通人,不,普通官都不讓你上去,能在那三樓開包廂,都是最上流的人了。”
“……上流的人沒看到,下流的事倒是見到不少。”
“說的好像伱沒做似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做了。”
殷若笙沒好氣道,“到那去不就是爲了女人嗎,那家店在我們這也是出了名的多美女。”
連服務員的最低標準都必須是賞心悅目的高規格美女。
“我去那吃東西不行嗎?”
“當然可以,你還可以說你去那是爲了健身。”
“……”
雖然事實確實是這樣,但李塵光感覺殷若笙這是在嘲諷自己了。
他真的只在那裡吃完東西,然後去健身,連其他女人的手都沒摸過。
非要說的話,一晚上他……
唯一碰過的,拉過的小手,只有殷若笙的。
頓時不太想承認,感覺說出去更丟臉。
人有時候就很矛盾,說自己做了什麼吧,感覺太冤,說自己什麼也沒做吧,又覺得丟不起這人。
說話間,迎面走來了三個醉鬼。
一看就是那種酒吧或者大排檔裡,喝的醉醺醺的人,互相攙扶着,走路都東倒西歪的樣子。
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一人手裡還拿個酒瓶子,在那嘟囔着,“喝,接着喝,誰先倒下誰是孬種。”
“不喝到天上出現三個太陽,都不許走啊,跟你們說。”
殷若笙走人行道里側,徑直過去會跟對方相貼近,她就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想繞開三人。
在她過去的人生經驗裡,一跟夜晚的醉鬼接觸準沒好事,且在酒精麻痹下,他們壓根無視法律。
甚至在過去李塵光跟蹤殷若笙的日子裡,他也知道,殷若笙怕狗,怕醉漢,怕許多東西。
李塵光注意到她的動作,就往右前走過兩步,算是卡在了殷若笙跟三個醉鬼斜線中間的位置。
然後看了殷若笙一眼,也沒多說什麼,徑直往前過去,
殷若笙愣了下,小跑着小步跟上,走在李塵光左側斜後方,差一個身位的位置。
然後兩人與那三人貼身而過。
李塵光幾乎是跟那迎面走來,最左側的醉漢,肩膀貼着肩膀的。
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對方也就多看了兩人幾眼,自然走過去了。
殷若笙發現,自己居然也不覺得害怕了。
這就是……有個男人在身邊的感覺嗎?
滿滿的全是安全感。
殷若笙快走幾步跟李塵光並排,稍稍甩了下頭髮,一手撩開臉畔撩撥自己的髮絲,“話說回來,你很有錢嗎,那地方很貴吧,剛剛那人結賬付了十幾萬。”
殷若笙說的是冷觀勝,這就是他們一晚上的消費。
“我哪來的錢,有那錢我還用得着兼職嗎。”
“不會aa嗎,或者輪流付?”
李塵光表情一窒,“確實,……你說的有道理,下次我不去了,只要不去就永遠a不到我身上。”
“……”
殷若笙有點搞不懂李塵光到底在想什麼了。
以前覺得吧,就是個勤工儉學,有點猥瑣的好好胖子先生。
現在才發現,人還真的是複雜的社會生物。
搞不懂他怎麼能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也搞不懂他怎麼就不去了。
更搞不懂……
“你剛剛跟他們說我是你女朋友,我知道,那是形勢所迫,算不得數的。”
如果不這麼說,對方根本沒有插手幫忙的理由。
“你是在給自己說,還是在給我說。”
“……都有吧。”
“用不着強調,總歸有點自知之明的。”
“……自知之明?”
殷若笙看了李塵光一眼,“這混個圈子說話語氣都不一樣了,好好,我有自知之明,配不上你,行了吧。”
李塵光頓住腳步,“……你在說什麼?我說的是我有自知之明。”
因爲李塵光上輩子被拒絕過一次,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他說自己呢。
殷若笙詫異的也停住腳步望向李塵光,兩人大眼瞪小眼了會,感覺說話不在一個頻道。
還是殷若笙率先打破沉默,“你怎麼回事,你到底有沒有錢?”
“當然沒有了,你這不廢話嗎,有錢我用得着每天打工到半夜,自虐嗎?”
“那你怎麼混進去的?我看他們一個個都很有錢。”
“這事,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這種時候你不應該覺得不方便說,就不問了嗎?”
“什麼啊,這路還那麼長,不聊點什麼,光走着不很尷尬嗎?”
“我怎麼覺得你在八卦呢。”
“那就算是吧。”
兩人邊走邊說着。
李塵光說不了,他不能說是因爲大家目標一致要對付殷風就混一起了吧。
想了想,還是隻能回答,“不能告訴你,除非你真是我女朋友。”
殷若笙白了他一眼,“……你想的還挺美。”
漫長的街道上,已經只剩兩人清晰而空曠的腳步聲,久久不見車輛路過。
路燈下兩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漫步前行。
這是李塵光之前從沒想過的光景。
兩人居然會這樣自然的走在大街上。
“我很謝謝你救了我,女朋友就算了,破財消災,我可以請你吃飯。”
李塵光毫不客氣道,“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大餐嗎?”
殷若笙眨眨眼,面無表情道,“我是沒問題,但他們留我刷碗的時候,我擔心你也跑不了。”
“你知道的,我腿力好。”
“你放心,我死也抱住你。”
主打一個同歸於盡。
李塵光感覺有些冷,縮了縮脖子,目視前方,“你這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不對勁啊。”
殷若笙也冷,蜷縮身子,“大人,先將就着看吧,小女子今天實在是乏了,一分錢沒賺,還血虧體力財力時間。”
李塵光屬於偏小孩子任性心性,兩人一吵架,他覺得自己沒錯,就不想跟對方說話了。
但是殷若笙剛在包廂道過歉,認過錯,不管是不是被逼的,也算認錯了,他就又可以跟對方好了。
“那你以後怎麼辦,這種事又不會只發生一次。”
“能怎麼辦,夾緊尾巴做人啊。”
“尾巴?”
李塵光就轉頭瞄了眼殷若笙大衣的p股位置。
殷若笙也不客氣的踹了他小腿一腳。
李塵光不服,“你穿這麼厚實大衣也踢啊?”
殷若笙也不服,“我穿這麼厚實大衣你也盯着看啊。”
“這不是沒看到嗎。”
“殺人犯沒殺到人,就無罪了嗎?”
“那我倒要聽聽了,人家是殺人未遂,我這是什麼?”
“……看p股未遂!”
“……”
殷若笙說完感覺不對,不過已經收不回來了。
“刑法你定的?”
“嗯,專門給你定的。”
殷若笙說完,又“好冷”的感嘆了句,那縮進大衣兩側口袋的小手緊了緊衣服,這冬天凌晨的街道,確實格外寒冷。
氣溫估計是0度。
頓了會,她才繼續道,“誰喜歡去酒吧夜場啊,誰不喜歡山川湖泊,陽春白雪,日出晚霞啊,誰不想晚上去逛夜市,約會看電影啊,就像你,難道是因爲喜歡纔去打工服侍客人嗎。”
“……”
當然不是,是因爲沒錢。
所以,甭管發生什麼事,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殷若笙只能更謹慎的去保護自己的安全。
“這麼一看,女孩子確實更不容易。”
哪怕是一個人走夜路都很危險。
“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殷若笙凍得嘴脣發冷,再次縮了縮脖子,望着遠方,她不想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了,“今天也是辛苦我了,又活過一天呢,……說起來,昨天吵架,我都忘記問了,你憑什麼可以認出我啊。”
李塵光也很冷,殷若笙好歹裡邊一套,外邊一套大衣,他可是就薄薄的夾克,加劣質透風長褲,冷的腿哆嗦,隨口回道,“爲什麼不可以認出?”
“就我兩個樣子,我爸媽都認不出來。”
“是嗎,那隻能說是緣分吧。”
殷若笙疑惑的看了他兩眼,完全不明白李塵光是怎麼把在校,跟平時的她給區分開來的,那可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人。
她覺得除非是特別親近,特別在意的人,才能認出自己。
“那個,當時在你旁邊的女生也很漂亮。”
“嗯。”
李塵光冷的跺跺腳,他發現這衣服沒什麼保暖功能,取暖基本靠抖。
殷若笙看了他一眼,“嗯就完啦?”
“不然?”
“你當時突然發瘋,她可是很激動的阻止你,她一喊,你就停了,關係不簡單吧。”
“確實,她是我老婆。”
殷若笙無語,“……你這人,是見到個美女就要佔下便宜是吧,那就是跟你一起劇本殺,十分信任你的女生吧。”
“知道還問?”李塵光擡頭望天,“仔細想想,我也救過她,爲什麼她不願意以身相許呢?”
殷若笙鄙夷,“你愛情科幻片看多了吧,你救我一次我就以身相許,別人救一次我是不是又得以身相許,再有另一個人救我一次,我是不是得跟蛋糕一樣掰扯成三份啊。”
李塵光有氣無力的回答,“也行吧,中間帶草莓的那份給我,我愛吃草莓。”
殷若笙就眯起眼睛,一臉不信任的盯着李塵光,“你最好說的是真草莓。”
“不然呢,你還有假草莓?”
殷若笙盯着李塵光不說話了,那眼神分明是在說,你下流。
李塵光沒理她,覺得這女人思維也怪猥瑣的。
他縮着脖子目視前方,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尤其兩腿,那風直往腿上灌,浸入骨髓。
“這冬天也忒冷了。”
“因爲是凌晨,到現在沒下雪就該向老天謝恩了。”
“要不咱們打個車吧。”
李塵光說話牙齒都哆嗦。
“那要打早點打啊,咱都走到這就10分鐘腳程了,現在打也是起步價20塊,那剛剛那麼長路不白挨凍了。”
李塵光震驚的望着殷若笙,“……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都凍到這了,不能白挨凍。”
殷若笙驕傲的翹了翹小鼻子,“是吧,我可是勤儉持家算賬小能手,也不知道將來便宜了哪家男人。”
“所以咱們還要接着凍是吧,怎麼感覺我要被凍成果凍了。”
“忍着點吧,明天請你吃飯,你可以想象下明天吃什麼,靠這個望梅止渴。”
“就怕到時候吃的是元寶蠟燭了。”
殷若笙被噗嗤一聲逗笑了,“你怎麼這麼沒出息。”
李塵光沒好氣道,“你穿個大衣,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哦,要不我把大衣脫下來給你,彰顯下我的紳士風度。”
“謝謝啊。”
“臭不要臉!”
“……你還欺騙人感情呢。”
殷若笙看着李塵光佝僂身子,都快縮成一團了。
不得不說,這乾燥的夜裡,那刺骨的冷風一吹,劃過脖頸的那絲涼意,跟被刀割了似的,她自己也有點受不了。
好在她大衣是高領的,連領口都保護到位。全身上下,也就小臉露在風口裡。
但觀李塵光身上的劣質透風夾克,還有那薄成絲的長褲,確實根本擋不了風。
“你咋看着這麼可憐。”
“快走吧,這西天取經的路,我沒被妖怪打死,也要被凍死了。”
殷若笙抿嘴一笑,美眸中閃爍着動人的光彩,“好好,別叫了,好像我委屈你了似的”,她把溫暖的右手從有口袋裡伸出來。
“右口袋給你,行了吧,快到家了,我犧牲下自己,別賣慘了。”
“謝謝啊,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李塵光就伸出左手鑽進殷若笙大衣的右口袋。
不得不說,一瞬間感覺從冰河世紀進入了岩漿時期,口袋裡被殷若笙的小手給捂的暖烘烘的。
殷若笙剛剛手都放口袋裡,沒感覺,這一伸出來,沒兩分鐘,小手已經冰冷一片。
頓時臉色就變了,“好了,可以了,你趕緊伸出去?”
“你開什麼玩笑,不是到家爲止嗎?”
“不行,我熬不住了。”
殷若笙再次把右手藏進了右側灰呢子大衣口袋,示意李塵光趕緊把手伸出去,這是她的口袋。
“你甚至都不願意施捨你的救命恩人一個口袋?”
“已經過三分鐘了。”
“什麼三分鐘,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殷若笙據理力爭,“我剛剛也不知道外邊這麼冰啊。”
李塵光真的無語,“大姐,你要臉嗎?”
殷若笙義正言辭拒絕,“你還兜售人體器官?我不要,你再不伸出去,小心我報警抓你。”
兩人的手在口袋裡糾纏扭打了起來,殷若笙抓着李塵光的左手,想推出去。
李塵光就死佔這地不肯走。
兩軍對戰拼了個你死我活,口袋裡的一大一小的雙手抓來抓去,最後還是殷若笙被制服了。
李塵光抓着她的小拳頭,當成俘虜按進了口袋裡,“這又不是隻能放一隻手,共享,咱們共享口袋可以吧,到家我就走,稍微借我暖會。”
殷若笙剛想說點什麼,驀然發現,李塵光以包裹着她小手的姿勢緊緊的抓着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這哪裡是借她口袋暖,這不借她手暖嗎。
頓時有些臉紅心跳,小臉一陣發燙。
還從沒有男生這樣親熱的抓着她呢。
感覺那都不是握在手上,是握在身上。
一時間,整個身子都熱起來,快感覺不到夜裡的冰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