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註定無眠。
斜風細雨之中，大地重回寂靜。
窸窸窣窣的雨點落進萬家，爲塵世帶來少有的平和寧靜。
異能司的人在等了足足10分鐘，確認沒有異常之後，方纔接連響起人們不確定的聲音。
“這算贏了嗎。”
“應該死了吧。”
“那個可怕的龍人死了？”
“不會又蹦出來了吧。”
一陣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響起，在有人哽咽着喊了句，“贏了，真的贏了”之後，衆人的情緒才一下高漲起來。
有人哭泣着說道，“我還以爲回不了家了。”
“終於能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我們活下來了，活下來了，……太好了。”
“……”
這一戰，京都異能司加江南異能司的人，活到最後的不過十多人。
絕大部分人不僅是死了，甚至連個屍骨都沒有。
看着周圍有限的幾個同僚，或者抹着眼淚，或者抱在一起痛苦，李維一下脫力的跌坐到地上。
“我居然活下來了。”
他低頭看了看右手臂，雖然少了隻手臂，右臂鑽心的疼痛也在一陣陣傳來，讓他幾乎暈厥，但活下來的興奮，又在衝擊着他的大腦。
他看了眼旁邊袁帆背上奄奄一息的風振東，風振東胸口被開了個孔，雖然簡單包紮了下，“風隊，還活着嗎。”
“我師父當然活着啊。”
袁帆沒好氣回了句，“這麼想他死是不是。”
風振東確實已經沒什麼氣力了，但是不處理好現場，他是不會放心去醫院的。
風振東趴在袁帆背上，連擡頭都有些無力，只能勉強擡起視線望向前方，喃喃說道，“過去看看，讓大家千萬注意那些黑水。”
還不知道龍人死了，那些會直接將人裂解的水有沒有效果。
“嗯。”
衆人這纔開始收拾戰場。
趙婉也是一身是傷，跟在風振東旁邊，“師父，要不還是先去醫院吧，你後背都是血。”
“沒事，我自己身體……自己知道。”
勉強算苟活下來了。
一行人零零散散的，有檢查現場信標的，也有上前檢視李塵光跟龍人的那片戰場的。
袁帆望着眼前一片深坑跟光禿禿的土地，感慨道，“好在這裡偏郊區，山都被剷平了，若是市區，經濟損失不知道要多少。”
趙婉隨口回了句，“打到這種程度了，擔心的還會是經濟損失嗎？”
基本上，人都死完了。
就像那漆黑龍捲，也就是爲了困住李塵光，一直收束力量。
你讓他在城裡跑一圈試試。
還有那些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小龍人，放到城市，絕對都是殺神降臨。
這次的破壞面小，是因爲高手對戰都會收束力量，把能量用到點上，專心用來打擊對方。
若不是這樣，能量亂丟，那江南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
一行人走近，才發現，李塵光伏在梔子薇胸口，聽了下她的心跳。
確認對方沒事。
然後艱難站起身，以公主抱的姿勢，抱起嬌小的梔子薇，雖然對方已經足夠輕。
但李塵光的身體還是一陣晃動，差點又跪下來。
他勉強直起身子，抱起梔子薇一步步走過來，用着沙啞的語氣說道，“醫生！”
趙婉立即迎上去道，“救護車馬上就到了，你怎麼樣，那龍人怎麼樣了，是死了吧。”
她不想聽到“死了”以外的答案。
不過李塵光什麼也沒說，只是抱着梔子薇顫顫巍巍朝前過去。
他看到遠處繞過來的救護車的燈光了。
有異能司的人看李塵光狀態不好，上來表示他來抱着吧，也被李塵光拒絕。
李塵光要自己陪着梔子薇一起去醫院檢查才放心。
而異能司僅剩的人，打掃那一片狼藉的戰場，發現最難處理的還是兩件事。
一是那個信標。
這是能連接兩界的寶物。
但已經被控制住了。
剩下怎麼處理。
要毀了他嗎，但他已經不會再擴大連接兩界通道了啊，白白毀掉是不是太可惜了，它是來自另一界，可能有着重要的戰略價值，如果研究透可能會大幅度提升人類的實力，就像從上一個龍人身上挖掘到的那些信息一樣。
可惜這次更強的龍人，連渣都沒了，被金龍吞了。
可如果不毀了信標，留着又好像是留了一個禍害。
然後，第二點則是，楊清強三人。
李塵光當時是當着異能司所有人面，光明正大直接把三人給砍了，然後拿走天子劍，還把天子劍用壞了。
不管哪個都是死罪。
三人相當於是以“欽差大臣”的身份過來視察。
不喜歡歸不喜歡。
自古以來敢殺欽差大臣的，那都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甚至，地方官也會受牽連。
現在的問題就是，你如果想給上方一個交代，就必須把李塵光抓起來，那麼現在趁他跟龍人激戰完力竭的時候，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不然等他氣力恢復……
那個龍人的實力你也看到了。
李塵光把他殺了，渣都不剩。
別看人現在普普通通，到時候兩方敵對，他把力量用來對付人類你就會知道人家的可怕了。
所以，要給上方交代，現在就必須先控制住李塵光。
要是不給交代，……那怎麼辦？
那可是欽差大臣，h親國戚，就這麼死在江南，當無事發生嗎。
衆人簡單環顧了下戰場，然後，一個個受傷的異能司成員，就被送往醫院了。
而隨着人羣逐漸離去，也並沒有人發現。
在那地下數米的位置，有一個大約食指般大小的小辯水，藏在裡邊，因爲重傷而昏厥了過去。
是的，在金龍咬住辯水，辯水大喊“龍族永恆不滅”的時候，從他的腳底下，漏了一個小小辯水下去，隱去所有能量，深埋地底。
安靜的沉睡！
……
……
異能司專屬醫院。
李塵光坐在病房的窗邊，靠着牆壁看了眼右側躺在牀上酣睡的梔子薇，望着她平靜的臉龐，自己那因爲戰鬥而燥熱的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他轉頭望向左側窗外，外邊夜色正濃，些許細雨落到窗戶上，緩緩滑落，幾片枝葉在窗外搖晃出夜的魅影。
李塵光稍稍回想了下事情經過就明白了。
在對方能量攻擊過來的一瞬間，老師救了梔子薇。
也只有老師，有着不讓人發現的實力，救下她。
其實這裡有一個問題就是，老師爲什麼救梔子薇。
當然，老師也試圖去拯救玉海城，保護人類，李塵光可以理解。
可那樣想的話，他不是應該順手把能量攻擊擋了嗎，你倒是順便把我也救下啊。
所以，老師在那之前就知道我不會死了吧。
是了，以老師實力，在辦公室就發現我有太古之火了也不奇怪。
話說，這不會觸發時空悖論嗎？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不影響。
只要老師知道的事情，不會影響小白龍刺殺他，導致他身亡後把龍珠交給自己的結果，就沒有影響。
但老師其實稍微調查下就能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到時候，千年後我去找他的時候，馬上就能明白，千年後的我，就是現在的我。
一聯想就會知道，我大概率是得到了龍珠，穿越了時空，那龍珠，自然只能是他死後的。
然後，只要他開始小心，小白龍也不是那麼容易刺殺她的。
所以，哪怕這千年前後只是名字一樣，也容易觸發時空悖論。
更簡單點說，只要孟章試圖自救，那死的人就會是李塵光。
甚至，哪怕孟章試圖瞭解李塵光，李塵光都可能會死。
李塵光當時頭腦一熱就去把辯水砍了，現在回過神來，開始思考當下該怎麼辦了。
現在就是現實啊。
自己是穿越回了千年前的現實。
就是說，整個世界的走向，遲早會慢慢演變成千年後那樣。
千年後，龍族大行其道，人類龜縮在了偉大城牆之內，大陸上到處都充滿了危險。
而且，九成以上的人類，滅亡了！
人口急劇減少，官方開始積極鼓勵生育，大z策促進生育，並解放婚姻制度。
自己現在就相當於活在了歷史課本上。
可惜，李塵光當時也沒太關注歷史，不知道人類歷史的具體進城。
自己該……怎麼回去呢？
目前李塵光所能想到的，回到自己千年後時空的唯一方法就是龍珠，唯有殺了孟章纔有龍珠吧。
當然，先不說會不會去做，以及能不能做的問題。
倘若孟章在這時候死了，把龍珠給李塵光穿梭時空，這也會形成一個悖論，千年後的孟章怎麼繼續死，把龍珠給李塵光穿梭到這呢。
而一旦排除了眼下的世界是一個副本的可能，那麼李塵光能回去的方法就只有一個。
唯有龍珠。
已經不存在完成任務出去的法子了。
只有龍珠能帶他穿梭時間。
太古六真龍。
除了永遠不死的祖龍，以及活在當代的青龍。
其實還有四隻真龍逝世，留下了龍珠。
世界既然是如此發展的，那麼那四顆龍珠必然也存在世界的某個角落。
所以世家在尋找龍珠。
而李塵光想回去，也只有找到那其中一顆龍珠，借龍珠的力量穿梭時空。
想到這，李塵光重新把目光投向右側，平躺在牀上，蓋着白淨被子酣睡的梔子薇。
如果自己走了，她會怎麼樣呢？
梔子說她……只能活到20歲。
所以，是要等她死後嗎……
有一點方針倒是確定了。
龍珠！
想解開當下困境，唯有龍珠！
聽說世家在集齊四顆龍珠，達成一切願望？
那是不是說明，已經有世家至少蒐集到一顆龍珠了。
感覺世家這條線可以追查下……
……
……
第二天一早。
異能司醫院。
李維跟風振東，就躺在同一間病房。
倒不是醫院沒有單間。
而是剛經歷生死，患難與共，李維自己要求的。
可明明是同一單間。
李維看着風振東病牀旁，一堆水果，慰問品，還有兩個徒弟，徹夜守候，不時還有異能司的人連夜過來探望。
反觀自己旁邊，除了一開始有倆隊員來探望了下之外，大家都去養傷了。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趙婉守候在風振東一旁，輕輕扶起風振東，“師父，我喂您喝粥吧，醫生說你體虛，喝粥補充點營養，恢復的更快。”
風振東搖搖頭，示意了下左側的李維，“給李隊吧。”
“李隊有護士照顧呢。”
“幾點了？”
“快9點了。”
風振東看向袁帆，剛想說什麼，胸口一痛，頓時眉頭皺起。
袁帆連忙站起身，恭敬道，“師父，是不是要上廁所，我扶您過去。”
風振東擺擺手，先是看向病牀左側的李維，“李隊怎麼樣了。”
袁帆還沒來的及說話，李維主動拉開兩人中間的簾幕。
“放心，活的好好的呢。”
風振東望他一眼，笑笑，“你這精神可比我好多了，不愧是s級異能者。”
李維擺擺手，“快別提這個了，現在說起來我都覺得丟人，你看那龍人要算什麼級呢。”
人家隨便分裂出個小人，自己都得拿命去拼了。
風振東搖搖頭，“那不一樣，他不是我們人類。”
“那，那個李塵光呢……”
“……”
室內有瞬間的沉默。
風振東望向袁帆，“對了，李塵光怎麼樣了？”
“他沒事，還有他抱回來的女娃也沒事。”
袁帆說着，還壓低聲音道，“都抽血檢查，拿dna化驗了，是人類不會錯的，跟龍人不一樣。”
龍人明顯不符合人類dna。
李維就衝風振東露出了個自嘲的笑容，所以，現在要把李塵光歸到什麼級別呢。
風振東沒多說什麼，“沒事就好，昨晚死了多……”
他說到一半沒有再繼續下去了。
趙婉端着粥，吹了吹，望向風振東小聲說道，“師父現在還是別想這些了，養身體要緊。”
“還有師父。”袁帆也是往風振東這湊了湊，小聲說了兩個名字，“昨晚大家死戰的時候，他倆跑了！”
臨陣脫逃，簡直是給異能司蒙羞。
風振東搖搖頭，“也不怪他們，我都想跑了，但是背叛戰友是不行的，給他們安排風光退休吧。”
倒是沒有去難爲手下。
只是，令風振東疑惑的是，“一個晚上，寧司都沒過來？”
這不符合寧文偉的個性啊，至少也會過來看看自己，以及李塵光。
幾乎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說話間，寧文偉那200來斤的圓潤身軀，挺着個大肚子，一手推開門走了進來，然後往後揮揮手，示意跟着他的兩個異能司的人，別進來。
他快步走過來，看向風振東道，“振東，身體還好吧。”
風振東背靠牀背，點點頭，“勉強活下來了。”
然後又看向了裡側的李維，“李隊怎麼樣，”
說着看向他空蕩蕩的右臂，露出了幾分悲痛的神色。
李維笑道，“無妨，裝個義肢照樣戰鬥。”
寧文偉點點頭。
風振東從他急切神態中察覺到了點異樣，“寧司，是出什麼事了嗎？”
寧文偉就看向了袁帆，“無關人員就先出去吧。”
袁帆就拉了下趙婉，“叫咱們出去呢，快把粥先放下。”
“是加你，又沒叫我。”
袁帆不服，“咱倆不一樣嗎？”
寧文偉沒好氣道，“讓你出去，沒讓她出去，麻溜的。”
袁帆急了，“寧司，你這可就太偏心了，我做什麼了，就成無關人員了，那小婉怎麼也該跟我同陣線吧，憑什麼她就不是外人。”
風振東白了他一眼，“還不是擔心你個沒正經的在外邊亂說話，小婉比你可靠多了。”
趙婉直接踢了他一腳，嬌俏小臉上露出了幾分嫵媚，幾分得意的神色，“你還不快滾出去。”
寧文偉擺擺手，“算了算了，反正也很快就全知道了。”
“出什麼事了？”
“這次派來的異能司成員中，有京都眼線，且主要目的就是用來保護楊三人的。”
寧文偉說着望向李維，“李隊不介意吧。”
李維苦笑了下，“本就是事實，沒事，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
寧文偉就長出口氣，壓低聲音道，“他們三人身死，劍亡，他們身份，背後勢力你們也知道，京中震怒，連下三道批文，要求我將罪犯全方面控制，關入大牢，押入京中，繩之以法，我跟他們溝通了一宿，但是……”
話一出口，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趙婉頓了頓問道，“罪犯是指那龍人……還是李塵光？”
寧文偉沒回答，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趙婉騰的一下站起，驚訝道，“寧司，你不會是要在這當口說把李塵光抓起來，給京中一個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