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我和汴梁有淵源
第二天清晨十三郎起的極早,秋高氣爽,朝陽萬丈,他負手立在院中看着長天一色,身量不高卻脊樑筆直。
“十三郎倒是極早!”包拯躬身施禮,神情肅穆恭敬,十三郎是微服他不易行跪拜大禮,但是恭敬之情卻一分不少。
十三郎一轉身見是包拯,神色中帶着一絲詫異忙迎上去道:“包大人何需如此多禮,我年少若有不周到的時候還望大人多多提點。昨日若不是您,我等早已經葬身火海了,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包拯也是一愣,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縣令,就是昨日僥倖立了些功勞,也不至十三郎如此待他,一個“您”讓他惶恐萬分。
於他而言皇家不僅僅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權利,更是天授皇權,他自小讀書便學的忠孝爲大。
十三郎的驚恐和禮遇讓包拯芒刺在背,可是十三郎的禮遇還是暖人心的。“微臣惶恐——”包拯忙言道。
十三郎一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便笑着說道:“是我唐突了。”
七娘恰好在窗前看到了這一幕,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好似他和這個時代不相稱。七娘在白家見過許多人,他們活着卑微,活着高傲,活着古怪,或者尋常,或者冷清,或者熱鬧……不管怎樣七娘一見她們便知道她們就是大宋的佈景板上的一粒沙,毫無違和之感。
只有十三郎的卓越風華之姿態讓七娘覺得無論如何擺,他都好想凌駕於時代之上,他七歲卻悲憫的讓人震撼,一如他方纔負手而立的神情。
“阿婉,你當真要騎剪水那匹馬?”冬青拿了一件披風給七娘披上。
“自然。”七娘打算再也不坐車了,這車做得甚是要命,太顛簸了,改日非要坐車她便要將這車好好的改上一改。
一路平安,自壽州出發的第五日傍晚總算是到達了東京。
七娘一身男裝騎在馬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一種無法言語的繁華之象鋪面而來,東京汴梁的旖旎之香一陣陣將七娘包圍的嚴嚴實實,令人沉醉其中不知道歸路。這香裡有胭脂香粉、有小菜的香、有醬肉的香、有客船的腥、有人的味道……這一切混合在一起讓入城的人未見其景先聞其味,這味道不是任何香師能調出來的,卻格外令人着迷。
他們從朱雀門入內城,橫跨汴河上的是一座規模宏大的木質拱橋,它結構精巧,形式優美。
“這橋真是妙!”七娘看那橋沒有橋樑,卻飛渡汴河,比起現代化的設備,古人的智慧也着實令人敬佩。
“這橋宛如飛虹,故名虹橋。”十三郎策馬跟了上來解釋道。
橋上街道上人口稠密,橋下汴河裡商船雲集,人們有的在茶館休息,有的在看相算命,有的在飯鋪進餐。
“果真是東京繁華至此。想來《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正是此盛景。”七娘忽然想起張擇端的名作《清明上河圖》便順口說了出來,話剛出口便已經知道自己失言。
張擇端不知道是否出生了,自己這樣信口胡說不知道十三郎會不會究根問底。
十三郎定定的看了七娘一眼道:“你說甚圖?”七娘一看十三郎一本正經的樣子心道果然遇到較真的人了,看着這少年筆直的脊樑,清亮的眼眸七娘不忍說謊,便說道:“不過是一個落魄文人的一張畫,我在家裡見
。”
七娘前世的家確是有一幅仿品,雖然是仿品卻也是書畫大家徐蓓敏所仿。
七娘的爺爺很愛古玩玉器,家裡收藏頗豐,對於古玩她自有一套自己的見地。她長大了,家裡的藏品都在,爺爺卻卻離開她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爺爺將家裡的所有藏品或捐或送人只有那副《清明上河圖》留給了她,爺爺說真品在國內的博物館裡,留着這幅讓她記住她自己是從哪裡來的。
爺爺說她的根在國內,在汴梁,爺爺不希望她忘記,不希望爸爸忘記。
不知道是不是緣分,她竟然來到了那畫中的地方,來到了畫中的世代,看到了爺爺心中最好的時代宋朝,看到爺爺嘮嘮叨叨敘述中的宋朝都城汴梁。
那麼久之前的事情,她已經早已經埋葬在記憶裡不復想起,誰知道曾經的一幕幕還是從往事的拐角裡跳出來,提醒着她的前世今生有着怎樣蛛絲馬跡的聯繫,是不是一切早就是命定好的?
她三歲的時候爺爺抱着她在紫藤花下數星星,爺爺給她講古詩詞,爺爺說如果可以回到過去他願意生活在宋朝。
爺爺我來了,我來到的宋朝,你是否也在這裡?
想到這裡眼睛微微一酸,她是個開朗熱情的人,不愛感傷。
母親早逝,繼母冰冷,父親繁忙,她都可以忽略不計,每日開開心心的。她記童年最美好的記憶都來自爺爺喃喃敘述的故事裡,來自和別墅裡的貓貓狗狗玩耍的時光裡。
只是爺爺在她十六歲那年就去死在了冰冷的醫院,臨終前說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帶回開封,灑在故土。
她帶着爺爺的遺願回到國內,見過很多人,認識了很多朋友,有過開心和驚喜;也有過失望和悲傷。她仍舊思念有爺爺的的那個家,爺爺心裡的家在汴梁,她心裡的家在國外,因爲那裡有她童年快樂的時光和關於爺爺的所有記憶。
十三郎看着七娘良久笑而不語,兩人驅馬旖旎而行在東京汴梁內城的街道上,來往衆人生在天子腳下,見慣了達官貴人,一個磚頭掉下來都有可能砸死兩個官少爺,寶馬香車也是絡繹不絕,多如牛毛。對於他們一行人也只是多看一眼便匆匆而去。
喧鬧聲將七娘的思緒拉回現實,遠處河裡船隻往來,首尾相接,或縴夫牽拉,或船伕搖櫓,有的滿載貨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緊張地卸貨。橋頭布遍刀剪攤、飲食攤和各種雜貨攤,兩位攤主正爭相招呼一位過客來看自己的貨物。
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綾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此外尚有醫藥門診,大車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業,應有盡有。
大的店鋪門首還扎“綵樓歡門”,懸掛市招旗幟,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有做生意的商賈,有看街景的士紳,有騎馬的官吏,有叫賣的小販,有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有身負揹簍的行腳僧人,有問路的外鄉遊客,有聽說書的街巷小兒,有酒樓中狂飲的豪門子弟,有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所不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