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姑且試一試
帝王之愛,沉重的如泰山壓頂,雙翼全折,她的脊樑是承受不了這樣的沉重。
十三郎說先皇后郭氏中的不過是最尋常的砒霜之毒,七娘猜想官家應該是知道或者多多少少也是想要縱然的,郭氏這個先皇后做的是何種滋味?
少年夫妻的負氣爭辯換來的是瑤華宮幽居悲苦的郭真人,素衣陋室,遙想當日做小娘時候的萬千**愛,郭氏又當如何?
想到這裡七娘想起那個預言,不由得有點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恐懼,皇宮不會是她的歸屬
。
“當日我在梅豆架之下,郭元師喚你入內,說了寫甚?”七娘問道。
十三郎看見七娘神情微微有所動便說道:“她說,她想要離開這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歸省郭家,哪怕一日死而無憾了。”
七娘對着十三郎說道:“後來呢?”
後來,楊太后趕往了宜良殿見到了大娘娘託付她照顧的廢后郭氏。
後來一頂小嬌,將郭氏從這拱辰門送出了皇宮,這個世上再無郭氏這個人了,她已經死在了宜良殿。
十三郎只是淡淡的說道,只是話尾不由的微微嘆了嘆氣,那種若有如無的失落感卻始終是無法隱瞞的。
七娘聽到這裡眼睛明亮,原來郭氏只是出宮了,還不算那樣差。
史書上該會說她死在宜良殿中了吧?
也許這場病之於郭氏竟然是一種莫名的幸運,從此之後她便不再是廢后郭氏,她只是天下最最尋常的一個婦人而已了。
七娘笑了,仿若看到了自己的一線生機一般,她對着十三郎嫣然一笑道:“十三郎的話容我回去思量思量,今日便告退了。”
十三郎會意。
七娘轉身,見遠遠的羅照站在城牆邊上舉目遠眺,黑色的披風黑色的髮帶,一把長劍握的緊緊的,全然不曾在意?望臺上的十三郎和七娘。
七娘不再過多停留,急步下了拱辰門的城牆。
拱辰門前左顧右盼也不曾見到半夏,正在疑惑中半夏忽的跳了出來道:“阿婉可叫我好等,怎地去了這樣久?”
“有些事兒,方纔你可見着連翹和王姑娘了?”七娘拉着半夏匆匆向着守門的侍衛道別,到了無人之處急急的問道。
“我倒是見着了她們,她們卻未曾見着我。”半夏笑着言道。
七娘略微安心,兩人快遞折回慈華殿正殿,正殿之外宮人寥寥,原太后身邊的慧無姑姑靜靜的立在慈華殿門外,一身素衣,抿的利落的髮鬢上簪着一朵絹布茉莉花,眼圈紅腫,神情落寞。
七娘遠遠的看着前來問安的幾個娘娘們都被擋在了慈華殿外,無功而返了,想來此時陛下是不願意見人的。
讓半夏尋了冬青過來,問了問慈華殿的情況。
冬青只說官家因爲太后娘娘過世過於沉痛,遣散衆人獨自在慈華殿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就連皇后娘娘也被遣回了富寧殿;張昭儀平日裡最是得**,偏偏今日被罰跪在慈華殿長廊之上,方纔官家才鬆了了口令下人們送回了長寧宮了。
皇后娘娘如今怕官家身子有恙,又不敢擅自入內正在偏殿昭靜貴太妃那裡,來來往往的人到沒有一個能入得了慈華殿,衆人也都是心急如焚,怕官家傷心過度傷了龍體
。
“兩位公主呢?”七娘問道。
“自然都送回去了,這會子大家恨不能都躲開,說句難聽的話,陛下登基到現在,這般的盛怒大悲怕是沒有幾個人能見過的。慈華殿的里老人兒也說,就是大娘娘去的時候,官家也不曾這樣兒。”冬青對着七娘附耳說道。
到宮中,冬青卻與從前不大一樣了,勸慰七娘的話兒一句也不曾說過,七娘但凡說她便盡力盡心去做。
七娘遠遠地的看着慈華殿外的慧無姑姑想了良久,對着半夏和冬青低聲說了些甚話兒,兩人略微猶豫便慢慢退了出去。
七娘圍着慈華殿反反覆覆轉了許久,慈華殿外的宮人們竟然被遣去了大半,如此倒是便利她行事了。
方纔在昭靜貴太妃的西偏殿裡換的這身衣裳倒是幫了她許多的忙,十三郎的事兒答應或者不大答應,她暫且想放一放。
慈華殿一片素白,楊娘娘一生溫柔敦厚,與世無爭,死後也是這樣安靜。
大殿的正中的蒲團上坐着一箇中年郎君,手裡攤着兩幅一模一樣的畫兒,畫中的小娘子明豔無雙。
他對着畫兒喃喃的說道:“阿孃,原是你將孩兒獻給大娘孃的嗎?”
他從宮人的口中得知他並非是大娘娘所生,他的親生母親是李宸妃。
他去洪福院祭告李宸妃,換棺材的時候親自哭着看了母親的儀容,李宸妃的容貌彷彿生前,帽子和衣服和皇太后一樣,屍體用水銀保養,所以沒有朽壞。
只是他不能在她生的時候盡孝,他便想盡一切法尋了生母生前的舊物,臨終前的囑託。
有個老嬤嬤是伺候過生母李宸妃的,她嚥氣前曾對着他說過,生母臨死前派人傳話兒是要見大娘孃的,只是見了大娘娘到底說了甚話兒她不知道。
當時他以爲生母臨死之前必然是想要託付大娘娘要見他最後一面,大娘娘卻執意不肯,除了這個理由不會有別的。
也是從那時候起,他的心裡便悄悄的賣下了大娘孃的恨意,大娘娘早已經仙去了,他便越來越不喜郭氏。
每每見到郭氏,他便會想到大娘娘阻隔他們母子相認。
可是他從來未曾想過,生母的陪葬中那個被她抱在懷裡的匣子裡裝的不是他的畫像,竟然是大娘孃的!
“大娘娘,大娘娘……”他喃喃的說道。
這時候大殿的東側的一扇窗被吱呀一聲輕輕的推來,露出來一個小腦袋,一雙明亮的杏眼四處打量了一下,身子輕巧的跳窗入內,躡手躡腳的進入了慈華殿內。
遠遠的看見殿中蒲團上坐着的官家,覺得彷佛這一日之間他老了許多,滄桑了許多,不由的停下腳步定睛看了許久。
官家大抵是想着門外有人把守,不會有人貿然入內,有人翻窗入內他竟然權威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