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雪中泯恩仇
在公主府遇見蘇雪,七娘不動聲色,見當日她雖郭氏而去也並未叫住她,比不想在十三郎面前和蘇雪相認。
七娘自然是在賭,賭蘇雪還會出現。
走了一路,眼看就要到永定陵了,蘇雪卻杳無音訊了。
去永定陵的路上如公主府這樣的下處差不多六七個,到了最後一個下處的時候七娘從迎出來的僕婦人羣中看到了蘇雪,一身素衣,尋常僕婦的打扮,盈盈下拜對七娘行的是大禮。
七娘終於放下心來,緩步走進了這村裡較好的莊戶家裡,入眼觀去見這莊子裡頭的婦人們都穿着褞袍。
天氣轉涼了,在公主的外莊子上那些婦人好歹穿的還是填了絲或者木棉的襖子,這裡的村婦們穿的卻是填了碎麻木布頭的褞袍。
若是自己那點小手藝用上了,對於窮苦的人兒倒是大功一件了。
七娘換完衣裳在偏廳裡歇息,估摸着蘇雪便是要來的
。
正想着只見保正的娘子帶着一身素衣的蘇雪,再行大禮說道:“咱們莊戶人家粗鄙,讓娘子見笑了。這個丫頭倒是很伶俐,留下她陪娘子說說話兒,村裡幾個手腳伶俐長得周正的丫頭們在外頭候着,娘子有事兒吩咐便是了。”
說完這些話兒,保證的娘子一臉喜氣恭恭敬敬的退下去了,王妙靈她們那邊她連屋子都不曾進去,只是在外頭候着,如今不但進了七娘的屋子,還得了好臉,日後在莊子裡也算是有個說頭。
七娘見保正的娘子退下去了,撇了一眼蘇雪淡淡的說道:“我還當你一直留在東京,如何到了這裡?”
蘇雪再施常禮道:“自然是奴婢想娘子了。”
七娘噗嗤一聲笑了,半晌才又問道:“家裡頭的丫頭們都到了不曾?”
“小石頭衆人也送到京城裡頭,奴婢拿着娘子給銀子在汴梁城裡買了一所院子,奴婢們如今都在院子裡住着。奴婢們日日無事,想娘子的緊。”蘇雪將事情簡單的交代了一遍。
七娘微微一笑。原來她以爲蘇雪拿了她給的銀子便會遠走天涯,讓她再難尋蹤跡。
可是公主莊子裡頭遇見她便知道她料錯了。
“甚好。”七娘笑了,便是她料錯了,她也是開心的。
“貓兒可好?”蘇雪問道。
“貓兒很好。”七娘將貓兒一直養在玉英閣,說來也怪異,這貓兒卻十分順從,國喪的這些日子貓兒便是吃了睡睡了吃,自那日之後再也不曾出過玉英閣。
“阿婉的貓兒是有靈性的。”蘇雪忽然說道。
七娘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兩人不能多說,便再次啓程。只是叮囑蘇雪和小石頭們好生等到便是。她會尋了法子再出來的。便啓程了。
送楊娘娘歸永定陵的回來不久便第一場冬雪。
雪下的很大,洋洋灑灑,整個大宋的宮廷都變成了一片白茫茫的。
玉面鎮西脫逃的消失遲遲沒有傳出來,只是京城的各個大門守衛更加森嚴了。來往商客不勝其煩。
七娘在等十三郎的消息。
臘月初八,官家設宴紫宸殿。
這一日大雪紛飛,寒風凜冽,這一日是七娘的生辰,只是七娘並未對任何人說起。
翻過這個年頭依着姨母的話,她便十歲了。
十歲是個好年華,七娘心裡默默的想。
尚食局準備的家宴很是用心,卻並不奢華。
劉娘娘在世時便不喜歡奢華,曾經說我朝艱辛。上行下效,宮中用度本已經很奢靡了。
是以姨母曹皇后也不飾華麗,官家雖然心中有未結之結,簡樸的習慣早已經深入骨髓了,平日刻簡戒嬌。連選秀的一應簡化了起來,三年改爲六年,宮裡頭的嬪妃也是數的出來
。
皇后之下的嬪妃們自然是不敢逾越的,自然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奢靡。
適逢國喪,喪禮未成,席間衆人都話不多。
宗室子弟一一上前來行禮。
這算是七娘第一次正是見到除了趙宗魯和趙宗實之外的趙宗直、趙宗隱和趙宗喬。
三人都不比十三郎略大些,約莫十歲上下,個頭略高,宗室子弟難免都有些傲氣,趙宗喬尤甚。
幾個和七娘一同入京的小娘也第一次正是的拜見了官家和皇后娘娘。
很久不見麗娘,七娘在席間見麗娘對於趙宗喬頗爲熟稔,時不時將目光落到趙宗喬身上,更奇怪的是麗娘身邊換了一個七娘從倆未曾見過的宮人,連翹卻不見了。
七娘喝了一碗臘八粥悄悄離席,披上月白色的披風自紫宸殿的西邊出來。
腳下的雪咯吱咯吱的響,天空還飄着鵝毛般的大雪,金水河結冰了,幾個年齡小的宮人們在金水河上滑爬犁子。
冬青跟在邊上悄悄的說道:“阿婉今日生辰的,晚上咱們玉英閣的給阿婉拜壽。”
“無礙,皇后娘娘都說了我小人兒壓壓驚就行了,不必大張旗鼓。又是國喪,今年便不過了。”七娘知道,姨母最是謹慎,此時自然不會提起她生辰的事兒,想來是壓到明年再提,那是官家必定想着今年都不曾過,給自己風風光光大辦一場。
“明兒阿婉想去哪裡?娘娘特批了許十三郎帶你出宮的。”冬青扶着七娘走在雪地裡,遠遠地幾個宮人正在掃雪。
“先去看看小石頭她們。”七娘說道。
“阿婉說起來了,我和半夏可是想她們。如今在宮裡頭怪悶的。”冬青說道。
“姐姐也覺得悶,真是奇了。素日裡就姐姐整日叫我學規矩甚的,我以爲姐姐生來便不會悶的。”七娘打趣兒,空氣很甜,很乾淨。
對着幾個掃雪的宮人七娘笑着說道:“這會子掃甚,等到雪挺了再掃也行的。”
一個年齡略大的宮人擡起頭來說道:“七娘寬厚,等會娘娘們吃完了酒要從這裡過,若是摔着了,小的們小命就沒有了。”
冬青拽了一把七娘的衣衫,七娘知道這是不要她多管閒事。
“那要是冷了也該拿着手爐捂着,可別凍壞了。陛下仁慈。你們若是凍壞了,他心事心疼的。”七娘玩笑道,官家體恤下人,對宮人一向寬厚。
“是是是,七娘若是喜歡讓小豆子他們帶你到金水河上去滑冰,有趣的緊。”那略微年長的宮人說道,笑嘻嘻的讓了路讓七娘過去。
七娘坐在爬犁子上讓小黃門們拉着在金水河的冰上瘋跑,一片片落在披風上的雪又飛了起來,地下飛起的雪和天下落下的混成一片,成一片細密的雪景。
做了一會爬犁子七娘讓幾個小黃門輪流坐在爬犁子上自己拉着他們在金水河上一路狂奔。有時候不小心摔倒了。她就躺平。四仰八叉看着天空飄落下來的雪,很是愜意
。
“加我一個好不?”不知道什麼時候趙宗魯和十三郎趙宗實也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結冰的金水河上,十三郎蹲下來看着四仰八叉的七娘說道。
七娘原本正是愜意,猛然眼前多了一個人。下意識就要起來,頭一擡恰好親到十三郎的下巴,驚的她又倒下去,腦袋磕到冰上,生痛,痛的眼淚嘩嘩的。
十三郎先是一愣,見七娘摔痛了忙雙手去扶,誰知道腳下一滑整個人一下子栽下去撲到七娘的身上。
七娘痛勁還沒有緩過去,誰知道十三郎雙手抱着她的頭便親了過來。
十三郎的嘴脣冰冷。然後他整個人生生的壓在七娘身上。
趙宗魯在旁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說道:“十三郎好笨蛋哦,去扶人自己還摔人家身上了。”
幾個小黃門忙過來扶起十三郎和七娘。
七娘摸着自己的頭,然後又摸摸自己的嘴巴,看看四周的人,不由的將一肚子火氣生生的嚥下去了。
十三郎有些手足無措。連耳朵根都紅了,平日伶俐的他半天只是憋出來一句:“阿婉,還,還疼嗎?”
“派你所賜!”七娘不由的將不能說出的氣氛全部都發到十三郎身上。
趙宗魯一直圍着二人笑個不停,活脫脫的損友樣兒。
十三郎的純很軟,很涼;十三郎身子倒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新味兒,將七娘包裹住了。
那不是薰香,七娘形容不了那樣的味道,卻知道那是郎君的味兒,想到此不由得惱羞成怒。
“阿實認罰就是了。”十三郎一臉無奈,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怒氣衝衝的七娘。
“罰十三哥拉爬犁子!”趙宗魯是時候的跳出來,耀武揚威的對七娘說。
七娘此時已經冷靜下來,想到十三郎的那一吻,又想到自己吻了他的下巴,心中跳的好快,尷尬之極,忙應了趙宗魯的話說道:“就依着阿魯,你拉爬犁子吧!”
十三郎拉的爬犁子小黃門卻是不敢坐的,他們有的幫着十三郎拉,有的在一邊圍觀。
十三郎拉着七娘和趙宗魯來來回回在金水河上跑,跑着跑着就滿頭大汗了。
趙宗魯剛開始一直在爬犁子上又喊又叫很是開心,坐了一會覺得無趣便自己跳下來嘀咕道:“哎呀,一點都不好玩。”
七娘也覺得無趣便站起來,把小黃門都召集過來。
“這樣無趣,不如咱們分成兩隊,打雪仗,贏了坐爬犁子,輸的拉爬犁子,如何?”七娘對着衆人說道。
說到玩,沒有人會比她更在行,她當年可是練了很久滑雪的。這天然的冰場子,她今日便要痛痛快快的玩一場了。
小黃門們似乎都極其感興趣,叫囂,趙宗魯一聽是好玩的,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大聲嚷嚷道:“打雪仗我最喜歡了!我要跟阿婉一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