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另一個世界,也是……原本的世界。
正是在這個世界,藏身在系統裡,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靈魂歷時數年終於得到了系統的權限,然後抹殺宿主黃茂,開始了新的人生。
可惜……
陳俊遠遠站在320國道上,望着自己的目的地——毗鄰320國道的半山國家森林公園中的半山公墓——面色平靜異常。
天色不早了,望了一眼開始西斜的太陽,他緩步向前。步伐看似緩慢,實際上遠超一般人的行走速度。
可即使是這樣,等到他走到公墓的入口的時候,太陽也近乎落山狀態了。走到了入口處,他也已經可以感受到黃茂的墓穴所在。
其實這裡並非命運開始的地方,亦不能算是終結之地,說是轉折點還勉勉強強——雖然在這個世界裡從人類變化爲無面者,但是從接觸到系統開始,這命運已經註定了。
人類,一種如果沒有神明大人的啓蒙就只要把魔法定義成不存在或者是不會出現在地球的存在。把智慧看成瘋狂,把真理看成妄語的生物,有什麼能力去抗拒萬物歸一者呢?
陳俊可以理解另一個自己——也可以說是真正的陳俊,因爲嚴格來說,現在的他不過是個過去的記憶的聚合體而已——爲什麼會留下這兩個道標。畢竟在成爲無面者之前,他接觸到的只有這麼兩個世界。可是他不太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回來看看呢?
這兩個世界,早就沒有‘陳俊’所留下的痕跡了。在這個世界。他還能找到黃茂的墳墓——奪舍這種披馬甲的行爲留下的痕跡似乎不會被消除。可是在那個他出生的世界裡,他真的連一點痕跡都沒有了。回去的話。也就是遠遠看一眼父母——如果他們還在的話。
……但願不會出現那種離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的場景吧。
陳俊的視線掃過了門口以及屋子裡面打牌的警衛們。可惜他們看不見他。
身形無聲無息間。他輕飄飄的向着黃茂的墓碑走過去。
陳俊不知道‘他’葬在哪裡,但是憑藉着某種莫名的聯繫,他可以輕易的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
……天色逐漸轉暗,在這裡愣了半晌的陳俊終於回過神來。
該看的都看完了。男人擡起手來,掌心朝上,一小團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正漂浮在那裡。
他記憶裡面,從第一次回國以後的所有經歷,不過是一次來不及刪除掉的輪迴記憶罷了。一個被截取的時間線,與這個世界其實沒有什麼關係。
所以。看看黃茂的墓地,也就差不多了。再前邊的蘇、劉兩位,近似於死無葬身之地,他都不知道要去哪裡祭拜。
掌心的火焰逐漸激烈的跳動起來,陳俊默默的閉上了眼睛,等待着前往新世界……
“泥嚎……輕問泥溼來上分的嘛?”
什麼鬼!陳俊猛地睜開了眼睛,這一口流利的外國中文是要鬧哪樣?
五指虛握,他轉過頭去,卻看到了兩個包裹的嚴嚴實實不見臉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後。
“你們在跟我說話?”他詫異的指了指自己。
“溼啊!”兩個豆丁中相對較寬的那一個開口了。
這是……見鬼了?人類應該是看不見我的。至於鬼……科學唯物主義世界那裡來的鬼?最多隻有記憶聚合體、思念聚合體之類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存在的東西吧!
“兩位是日本人?”陳俊突然來了興趣,用日語說道。
“不,我們是韓國人。”回話的依舊是那個豆丁。
雖然說自己是韓國人,可是回答陳俊的。反而是日文,不過跟中文比起來明顯流利不少。
“原來是韓國人啊。”陳俊十分自然的切換了韓語。他現在一無所有,就剩下知識了。
他瞄了一眼女人袋子裡拎着的東西。都是紙錢、點心之類。“兩位是來祭奠親友的?”
“啊,沒錯。你也是吧?”依舊是那個豆丁在說話,另外一個拎着東西的似乎怎麼也不肯說話。
——不過話說回來。掃墓你倒是搭什麼茬啊?莫非看不懂墓碑上的漢語,需要幫助?
“兩位這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不不不,”女人搖了搖頭,“我們只是好奇,你是他的……”
說着,她指了指陳俊身後的墓碑。
“你們……是來給黃茂上墳的?”陳俊有點疑惑,不記得那貨有什麼韓國朋友,會千里迢迢跑到中國來掃墓的啊?
“是啊,快到清明節了。請問你是黃茂的?”女人點了點頭,回答了陳俊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快到清明瞭嗎?”陳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爲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和黃茂的關係,說了估計也沒人信。“今年是哪一年?”
一陣微風吹來,也許是有點冷,也許是在這個地方問這個問題容易引發某些不好的聯想。兩個人稍稍退開一步,才用一種狐疑的語氣,小聲回答。“二零一五年,怎麼了?”
“這麼說,我死了還不到一年?”陳俊摸了摸下巴,用一種肯定的語氣自言自語到。
“先生……”兩個女人又後退了兩步,都快抱在一起了,“天快黑了,開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動作有點眼熟,聲音也有點耳熟。不會真是那兩個吧?可是想想,比較熟的韓國人,好像還就是她了。
“玩笑?呵呵,你們就當它是個玩笑吧。我居然不知道你們兩個還怕鬼,李順圭、金泰妍……”
“誒?”
“什麼?”
“你倆好歹也是名人,我聽不出音色纔有鬼了。”陳俊用一種唏噓的語氣說道。“沒想到回來一次還有這樣的收穫。可惜……”
他擡起手來,看着在掌心中跳動的越來越激烈的白色火焰。
注意到超自然現象的兩個人也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陳俊皺了皺眉頭,身形飄飛過去,直接伸手摘下了被嚇住的兩個人中一個的墨鏡以及口罩。
“果然是你……”
如法炮製之後,另一個人的面孔也暴露在眼前。
低頭看了一眼手心,“臨走之前,我想問個問題。金泰妍,你還記得太陽井高地的血騎士嗎?”
“啊?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看樣子,真的抹除了……”看着小個子那不似作僞、一頭霧水的樣子,陳俊搖了搖頭,不過也沒有多少失望——因爲沒報多少希望。
瞄了一眼火焰,他又轉向了李順圭,“遊戲公司,運營的還好吧?”
女人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陳俊笑笑,乾脆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她的額頭上。
“現在想來,其實沒什麼好置氣的。善始善終,自君起,見君終,送佛送到西。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能給你的,也只有這點知識了。”
他望着眼神迷茫起來的李順圭,走上前去,輕輕半跪下來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希望你們好好活下去吧……兩位再見,再也不見。”
話音未落,他已經消失在了微光之中,留下被嚇住了的金泰妍和大腦正在被一大堆信息衝擊的李順圭……
其實,他可以選擇在這個世界定居。找一個新的身體,奪舍。然後以他的身份生活,也許有朝一日會老去會再次死在這片土地上。
但是,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陳俊的痕跡,那些人也都知道黃茂死了。而且,這個世界的人實際上和他並沒有那麼多的羈絆。無非是找個地方平靜的生活下去而已,在哪個世界不一樣呢?
相比之下,陳俊更傾向於他出生的世界,至少他的記憶裡確實有那些羈絆,而其餘的人只是遺忘了而已。
——無面者的標準轉化儀式,還不至於由那位萬物歸一者出手徹底從時間長河裡抹去無面者曾經的存在。
所謂的再次重逢,不過是爲了更好的離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