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或者該說丟掉一個人的感覺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受,沒有心如刀絞,也沒有生不如死,更沒有歇斯底里,衝到沙灘上對着大海淚流痛哭的衝動。
大概,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
霧原秋只是覺得很茫然,心裡有一種莫名其妙空落落的感覺,突然就對任何事失去了興趣,對什麼都沒了幹勁。
這心態倒很適合青燈古佛當和尚,可惜曰本和尚也是有女朋友的,他想當都沒資格。
他木然回了家,很平靜的和小花梨、沙太郎打了招呼,然後就回房間躺到牀上,但什麼也沒想,就那麼躺着發了一陣呆,隨後又習慣性去了界山山谷——哪怕突然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他還是閒不住,習慣性的想給自己找點事做。
他接着研究八木杏映留下的數枚“血丸”,繼續通過她的記憶碎片瞭解魔界種種,等專心致志花了數日把“血丸”中的記憶碎片拼湊完,已經沒什麼新鮮東西了,他便發動煉妖壺的能力,將這數枚“血丸”合成了一枚黑色,表面帶着細密血網的特製藥丸。
不愧是高等魔物,這枚藥丸看着就十分不凡,鬆手後可以自然懸浮空中,他瞧了兩眼,張嘴吞下,脖子一伸就嚥下去了。
換了以前他八成要猶猶豫豫,生怕長出什麼奇怪的器官,變得不人不鬼,但現在這一切突然就無所謂了,他對自己的外表也不再那麼上心。
當妖怪也沒什麼不好,連人都不當了,也就無所謂道不道德的,自己做事也就沒必要那麼顧慮重重。
很快,熟悉的疼痛感來了,他走到山谷深處,坐在那裡開始默默忍耐,很快就陷入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態,感覺每一寸肌肉都在被撕裂,意識都像被分成數股,從身體到精神都像在二次重組。
疼痛一波比一波更猛,沒多久前所未有的劇痛便源源不絕傳來,他大腦越來越空白,終於控制不住的呻吟出聲,下意識的捶打地面山壁,但疼成這樣,他心裡的負罪感倒少了不少,等到徹底失去意識,陷入到睡眠中後,他竟然覺得心裡很舒服。
足足過了七個壺中日他才悠悠醒來,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坐在一堆碎石發了一陣呆,然後輕握雙拳,感受着新的身體。
這應該是他得到煉妖壺以來煉製的最強力的藥丸了,真的有脫胎換骨的奇效,而且八木杏映初生時和“陰魔”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天地本源泄露中自然誕生的精靈,只不過被地底邪念所侵蝕,才成了所謂的“陰物”,但本質上依舊非常純粹,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犄角鱗片。
這枚藥丸裡有的只是龐大的生命力,這來自八木杏映多年以來的無情掠奪,現在理所當然全歸他所有,而藥丸提取到的特性依舊是提升資質,或者該說是提升生命層次,讓服用藥丸的人身體更加趨近完美,生命本質更加純粹。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把人往先天精靈方向靠,除了沒有先天靈紋,他現在的生命本質更像上古時代最早一批誕生的天地精靈。
比如晁風的父母就是那一批的天地精靈,所以它是壺中界裡頂級大妖的戰力上層,連巨龜和旦流都不敢惹它,而霧原秋現在在生命層次上,已經無限靠近它。
改變很明顯,軀體盡乎完美,彈指間就能擊出爆炸一般的力量,對靈氣的親和感更高,他就是坐在那裡,沒怎麼動念無數靈氣就很歡快的向他聚集,似乎大家原本就是一家人,不分你我。
意念依附在靈氣中也更加容易,都不需要震動“靈力種子”掀起靈力波紋,他自然而然就可以感知到方圓數百米內的任何風吹草動,要是再加上有心探查,動念間整座界山都在他感知範圍內,比以前強了十倍不止。
在天地秘紋方面,以前需要集中全部心神才能勾畫的一些超繁瑣靈紋,也因爲和天地靈氣親和感的提高,動念間就能成形,比以前同樣容易了十倍不止。
霧原秋檢查了一會兒,隨手捏碎一塊石頭,看着石粉滑落,覺得苦幹果然死路一條,還是搶劫更容易發家致富,吃掉八木杏映起碼能頂他在山谷裡自閉三五十年的,甚至說能頂百年苦功也未嘗不可。
不對,那麼說就有些三觀不正了,該說任何付出都是有回報的,他差點被八木杏映活活打死,但現在反過來把它給吞了,果然是天道扶正,正義得以彰顯,助他實力一步登天。
論實力,他現在該算名副其實的頂級大妖了,不負天狐之名,哪怕比晁風、旦流和巨龜還差一些,但那是沒有它們那麼久的積累,不過已經和旦流、巨龜有了一搏之力,勝過現在的晁風——晁風現在是個蛋了,要是能孵出來,也是從頭開始,還先天不良,估計要被他按在地上打。
實力大增,要是換了以前,他八成會心中雀躍,甚至仰天長笑,樂得屁顛屁顛的,開始琢磨着人前顯聖,但現在他卻心情平靜,有些欣喜,但能淡然相對。
也許那句老話是對的,男人把女人教壞,女人把男人教成熟,失戀在某種意義上也不全是壞事,也算是種對心靈的磨練。
沒失戀過的男人,不算是男人,該說還是個大男孩,而他現在不是大男孩了。
他在那裡習慣了一下新身體新力量,目光不由自主就投向光禿禿的白色石山,他得到煉妖壺三年多了,一直只能使用最基本的功能,也就是進入壺中界這個大牢房和把魔物煉製成藥丸,並沒有完全掌握這上古人族強者留下的寶貴遺產。
他相信這石山頂上肯定有關於煉妖壺的秘密,以前是爬不上去,而現在……
他現在狀態前所未有的好,想到就幹,轉身蓄力,彈身而起,地面碎裂,碎石飛濺,他幾乎像瞬移一樣就出現在原本的一號訓練平臺上,自己都有些吃驚。
原來當大妖怪就是這種感覺?
這也太非人類了,難怪以前八木杏映就算實力大損也不把他和三知代放在眼裡,單憑自己二人只能讓她覺得煩,真殺她根本沒可能的。
萬幸自己小弟夠多,還請了旦流和巨龜助拳,不然她就算打不過幾千狐人,想殺出一條血路逃掉機會很大,至少不會丟下九成九的核心力量。
也難怪晁風以前那麼任性,走到哪搶到哪,有這種天賦這種實力,很難不讓人心態膨脹。
他心裡一邊感慨着,一邊化成一道流光,順着陡峭的山壁就往上爬,輕鬆就超過了以前最好紀錄,身影漸漸沒入灰霧之中。
以前能把他壓吐血的壓力好像不復存在,大概到了半山腰他才重新體會到過去熟悉的感覺,不過他現在撐得住。
他動念間勾畫靈紋,天地靈氣狂涌而來,更多重的“龜甲術”瞬息加身,借天地之力抵抗禁制壓制,順便吞吐靈氣,活化肉體,恢復消耗的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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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動作還是不得不慢下來,等不知道爬到多高後,又恢復成了以前的老樣子,全身骨胳咯咯作響,高空吹來的風也鋒銳如刀,擦過他的“龜甲術”時不時都會爆出細碎電光。
空氣也開始極冷,這山從山下面望上來並不算高,但爬起來卻像會伸縮一樣,感覺這山在無限拉長,山頂怎麼看都遙不可及,而且有着高山特有的嚴寒,山壁上全是白霜冰晶,滑不留手。
換了以前,他就算硬挺着沒被壓碎,到這裡也該知難而退了,不然就是活活凍死的下場。不過他現在還堅持得住,勾動身周靈氣互相摩擦,溫暖已身,逼退嚴寒,仍然咬着牙繼續上行。
他就埋頭猛爬,好幾次他都想放棄了,覺得也許可以積累一段時間再來,這山沒那麼好對付,但他現在心理狀態奇特,非常淡然,倒不是一般的一根筋,對自虐很歡迎,就十分頭鐵地強行向上,根本不考慮萬一失敗掉下去會是什麼下場。
做人嘛,未知纔是最可怕的,失去過,知道失去是什麼感覺,也就不會再患得患失,反正失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難受歸難受,但能忍得住。
男人嘛,沒有受不了罪,沒有受不了的苦,所以纔是男人嘛!
大半天以後,他咬着牙滿嘴血腥味往上一伸手,摸到一塊溫度正常,此時卻顯得非常溫暖的光滑地面,然後用力一翻身,人就上去了。
這就山頂了,平平整整,地面如玉,光可鑑人,而且一到這裡,寒冷勁風通通消失,和吊在山壁上相比,這裡簡直就是天堂。
他千辛萬苦,吐着血上來都沒來得及細看,躺在那裡拼命大喘氣,仰頭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感覺像個井口。
“最好這裡真是控制中心,不然這壺中仙老子也不當了,回頭就把妖怪全放出去。”
他坐井觀天喃喃自語發狠了片刻,終於緩過來了,這才爬起身瞧向這個惦記了很久的地方,而一瞧之下,這平頂山山頂面積不小,方圓得有一里多,但乾乾淨淨,沒堆滿了法寶丹藥,也沒有仙人遺蛻,只有一塊葫蘆型的巨石,同樣像是玉石雕琢而成,很像街頭小店裡的玉石小工藝品給放大了,看上去像幢小別墅。
山頂只有這個“大葫蘆”,霧原秋謹慎地靠過去,沒引起什麼飛劍斬首,也沒有天雷勾動地火跑出來襲擊他,看樣子到了這裡就沒什麼禁制,基本安全了。
而他繞着這“大葫蘆”轉了兩圈,發現……就是個玉石大葫蘆,除了材質特殊以外,好像沒有別的用處。
“小,小,小……”
他摸着這葫蘆唸叨了會兒,確定這東西和如意金箍棒應該沒關係,然後就搞不懂了,這是七個葫蘆娃化成的仙葫蘆,還是金角大王盜的太上老君的那個紫金葫蘆?
要是後者就好了,見了魔物就大叫一聲“我叫你名字你敢答應嗎”,然後就把它收到葫蘆裡化成膿血,倒是能省下自己拼命的力氣了,但這葫蘆這麼大,目測得有上百噸,這怎麼拿到山下去?
霧原秋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足足努力了三年多才爬上來,最後得到了這麼一個玩意兒,只能看不能用,頓時有些失望,但真說走又不甘心,便繼續圍着葫蘆敲敲打打,還多次嘗試想和它說話,或用意念感知它的內部,但這玩意對意念有排斥性,在感知世界裡,它是不存在的,可能是材質特殊。
最後,他都忍不住想開始吐槽了,終於靈光一閃,這葫蘆明顯是人工製成,不是長在樹上的天然葫蘆,那它肯定有嘴。
他立刻像壁虎一樣爬上葫蘆頂,一瞧之下大喜,發現果然有葫蘆嘴,能從這裡鑽進去,但這時他終於憋不住了,心裡無數MMP。
上古人族大能是神經病吧?
留下遺產不直接給,傳送點設在山腳下,外面還圍着一大羣鬼樹妖,六親不認,見人就打,這絕對是有病吧?
他就沒想想接收遺產的人萬一實力低微,上不來怎麼辦?
說真的,要不是魔潮來了,他一路磕藥變強,九死一生這才爬上來了,要是沒有魔潮,沒有魔物,他在山腳下舉石頭鍛鍊身體,就是練上一千年也沒上來的半點指望,那個破山谷頂多當個倉庫或是避難所用。
好不容易上來了,結果就放一葫蘆,也不留個言什麼的,萬一葫蘆裡什麼也沒有,自己又得乾瞪眼了。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是該感謝留下煉妖壺的大能,但他絕對腦子有點不夠用。
霧原秋也不怕被雷劈死,在心裡拼了命地吐槽,穩住身形,順着葫蘆嘴就進內部了,但這些年吃了那麼多苦頭,就算控制不住吐槽的洪荒之力,還是本能還是戒備着,隨時準備重新飛出去——萬一這是個法寶,也六親不認,直接要把他化成膿水可TM的冤到姥姥家了。
好在他已經夠倒黴了,沒進一步倒黴的空間,葫蘆一直很安靜,沒有半點反應,他平安落地,而他一落地,葫蘆壁突然自生柔光,照亮了葫蘆內部,把他嚇了一跳。
然後,他定睛一瞧,發現這葫蘆裡竟然個超級大的房間,放眼望去,有桌有榻,香爐案几周全,頗爲雅緻,就是生活氣息很濃,地上到處歪倒的酒罈子酒罐子,看起來像是酒鬼之家。
這裡沒有分隔,就是葫蘆底下半截的內部空間,材質和外面一樣,如同軟玉,溫度也宜人,所有傢俱物品都沒有腐朽風化的跡象,全部完整如新,甚至都能嗅到空氣中隱隱的酒味,似乎這葫蘆房子自有神異,能當保鮮盒用,時間影響不到這裡。
果然是寶物!
他站在葫蘆底正中環顧四周,很快被葫蘆壁上的殘陷吸引了,不完美的地方總是引人注目,有人破壞公物,在葫蘆壁上刻了字,還不少,字體是壺中界流傳的古文字,和當初鮫人保存的獸皮秘籍上文字一脈相承,他大概能看懂。
終於有提示了,他連忙想湊近了細看,但馬上又注意到那行字下面垂首坐着一個人,一手執劍,一手執壺。
一瞬間,霧原秋就有了明悟,這就是壺中界的原主人,上一任壺中仙,那位沒腦子的人族大能。
他死在這裡了,牆上的是他的絕命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