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知代紮了高馬尾,換了一身白色的道服,褲子寬鬆,長度類似七分褲,露着雪白的一截小腿,依舊赤足,看起來英姿颯爽,穩步走到了佐藤千歲和霧原秋面前,靜靜問道:“準備好了嗎?”
佐藤千歲笑着答道:“準備好了。”
“採用什麼規則?寸止、全接觸還是硬式?”
“硬式。”
“我明白了。”
三知代轉身上場,而佐藤千歲則快速向霧原秋解釋了一下規則:寸止就是點到爲止,要擊中對方時會收力,儘可能避免對手受傷;全接觸是指軀幹全接觸,但不能攻擊頭部,不容易造成重傷;硬式隨便打,打到一方叫停認輸或爬不起來爲止。
當然,基本的武德還是要講的,像是摳人眼珠子、抓人頭髮或是故意襲擊敏感部位也不行,但這是所有比試中默認的,不必多說。
這三種規則都來自空手道比賽,寸止來自松濤館流等流派,全接觸來自極真會,硬式則來自少林寺流。
霧原秋瞭然點頭,拍了拍手掌,做了一個擴胸運動,身上骨節微響,大踏步走進場地,與三知代相隔三步而立。
三知代靜靜望了一會兒霧原秋,彎腰行禮:“極意神道流,南三知代,請多指教。”
霧原秋剛擺開架式,連忙又收了起來,回禮道:“霧原秋,請多指教。”
沒有流派,也沒有道館?
是業餘愛好者嗎?
三知代一邊想着,一邊觀察着霧原秋的身形,擺出了一個半月型構架,一腳在前,一腳在後,拳在胸前,而霧原秋還是抄他的《親雲傳》,擺出了一個山型構,兩腿平行分開,臀部下垂,一臂豎着護胸,一拳收在腰間——他這是第一次參加比賽,哪怕是練習賽,也不好暴喝一聲,像個混混一樣衝上去就拳打腳踢,好歹裝個樣子。
三知代卻看得很奇怪,看這姿式……練習的是剛柔流的技法嗎?不,不太一樣,好像是古流的那霸手,但怎麼如此之僵硬?
那個卑鄙的小偷從哪裡找來了這麼一個人?
她有什麼目的?
她思緒轉動間,人就出手了,半月構迅速變化,快步前踢,瞬間就踢到了霧原秋的左大腿外側,力道不重,而霧原秋捱了這一腳後紋絲不動,凝神以待。
三知代一腳無功,加了兩分力道,又是一腳朝着同一個地方踢去。
場邊跪坐觀戰的佐藤千歲眼睛瞬間亮了,雖然就是奔着輸來的,三知代打贏了才符合她的利益,但她也想給三知代這個無恥的強盜找點麻煩,借霧原秋的力量讓她吃點苦頭,很想看看她狼狽的樣子
她小拳頭一握,興奮地無聲吶喊:就是現在!
然後她臉就綠了,什麼也沒發生,霧原秋紋絲不動的又吃了一腳,大腿外側肌肉又厚神經又少,他根本沒什麼感覺。
三知代有些奇怪,停了下來:“爲什麼不還擊?”
霧原秋朝場邊的佐藤千歲歪了歪頭:“她說你會測試我的身體強度,我等你測完。”
三知代看了佐藤千歲一眼,轉回頭來靜靜問道:“那她一定會讓你藉機全力攻擊我,你爲什麼不那麼做?”
“我不是她的手下,她可以建議,聽不聽是我的事,而且我也想看看你全力攻擊是什麼樣的……她說你很強。”霧原秋也是個有自尊心的男人,三知代測試他的身體強度,雖然顯得很驕傲,但也不能否認這裡面有一定善意。
他不想利用這種善意佔得優勢,本身都已經開掛了,有個天然的訓練場,【正道的光】還多多少少加點身體強度,再在比賽中搞這些東西,他都會瞧不起自己。
沒必要,哪怕因此輸了也無所謂,又不是生死搏殺。
三知代看了他一會,微微低頭道:“謝謝。”
霧原秋聳聳肩,接着道:“來吧!”
三知代擺好了姿式,直接踢了他一腳,然後說道:“該你了。”
霧原秋用了大約五成力,也踢着三知代的大腿外側踢了一腳,三知代同樣紋絲不動,果然身體素質也相當不錯,沒表面上那麼脆弱。
他們兩個人就在那裡開始了很友好的互相踢擊,頗有些惺惺相惜的樣兒,就如同古流唐手中的試割,大家互相踢大腿,誰先抗不住了算誰輸——文比的一種,就比誰更抗揍,誰更能忍痛,誰意志力更強,現代沒多少這種傻子了。
佐藤千歲綠臉轉黑了,跪坐在場邊十分不痛快。
最討厭這種有自己想法的人了,好好的聽我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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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現在又治不了霧原秋,心裡不痛快也沒辦法,只能幹看着——笨蛋,你不肯讓她吃苦頭,那自己就去吃苦頭吧!
三十多秒後,三知代全力一腳踢在了霧原秋大腿外側,只讓霧原秋身形晃動,而霧原秋八成力量踢出的一腳,卻被她一個小跳躲開了——這一腳她接不住了,一定會被踢到失去平衡。
她拉開距離後,點頭道:“正式開始吧!”
她不需要留手了,霧原秋的身體素質比她強得多,但她也無所畏懼,對方就算比她強壯,她十多年來的苦練也不是白花的時間。
她對自己有信心,還不是一般的信心,這是十餘年未敗養成的絕對自信。
“那來吧!”霧原秋話音剛落,眼神就變了,彈身就像出膛炮彈般向着三知代撲去。
他確實沒在意過格鬥技,但他苦苦打熬了兩年多的身體,流血又流汗,自然有他的自信,自然有他的爭勝之心,他要看看眼前這驕傲的少女到底有什麼本事,爲什麼別人都叫她“同年至強”。
連眨眼的時間都用不上,他就撲到了三知代面前,連續的直拳、擺拳和勾拳就向着她打去,如同狂風驟雨。
三知代被他佔了先手,絲毫沒有慌亂,面色依舊平靜,連續小碎步後退,在避過鋒芒最盛的幾拳後,眼神也變了,寒芒閃閃,鋒銳如刀,猛然出掌,在霧原秋下一拳剛剛擊出一半時,突前攔截,連續在他發力前就把他的拳力擊散了。
又或者在拳頭要擊中自己那一瞬間,間不容髮般勾住霧原秋的手腕,以身爲軸,強行將他的攻擊方向轉開;
再或者乾脆用掌底厚肉去接他的拳頭,手法巧妙,掌底接手掌按,上方發力應對他的正面發力,強行將他的拳頭按下去。
這些都是空手道中的技法,被稱爲“掛受”、“勾受”和“掌底受”,極意神道流是香取神道流的分支流派,而香取神道流的體術中吸收過大量那霸手和首裡手的格鬥技法,她應用起來十分熟練,絲毫不弱於頂尖的空手道選手。
霧原秋連續的施壓性攻擊毫無作用,全被化解了,力道開始稍稍轉弱,三知代立刻矮身“託受”,以下擊上,在他發力未完全時猛然突前,左手將他一記直拳強行托起,藉着身高較矮,身形較小的優勢,瞬間就突破了他的防禦圈,直接鑽進了他懷裡,全力一記虎擊,用柔軟的掌根部精準的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一瞬間,她整個人是一道斜線,足跟懸空、腰胸一線,腿部肌肉、核心肌羣的力量一路斜斜向前,全通過她的手臂、手掌傳遞給了霧原秋的下巴,強大的衝擊力當場就把霧原秋打了個倒仰,腦袋嗡嗡作響,嘴裡全是血腥味,同時重心向後偏轉。
霧原秋和人格鬥的實戰經驗不怎麼豐富,但也沒少挨樹精的打,就算失了手被打到身體倒仰,但還保有一定的清醒,還想着借勢擡腿還擊,至少也要阻止對方追擊,但剛把腿擡起來,三知代一腳丫子就踩在了他大腿上,在他發力未完全時就又把他的腿硬踩了回去,還藉着他的力,順勢一腳重重踢在了他腰眼上。
就算霧原秋比她強壯,連續受到強力攻擊也挨不住了,不由自主的開始踉蹌後退,而三知代這時已經在他側面了,一個矮身橫掃腿,直接將他掃到身體橫着懸空,又瞬間彈身飛蹴,直接將他踢得飛了出去,落地滾了好幾圈。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極短,電光石火間就結束了。兩個人的攻擊就如同屠夫和手術大夫的區別,前者狂暴,後者精準,最後是精準勝了一籌。
三知代沒有繼續追擊,就站在那裡看霧原秋爬起來,靜靜問道:“要換我進攻嗎?”
言下之意,是在問霧原秋要不要認輸,而霧原秋平穩了一下呼吸,重新擺好的姿勢。
這就是技巧的力量嗎?
混蛋,自己竟然沒有一拳打到實處,一腳都沒有踢完一半,這就是三分力勝十分力?對對方的攻擊施加其他方向的力進行破壞,然後趁勢攻擊,是這種技巧的根本?
防守反擊,連消帶打?
有點意思!
霧原秋已經不再在乎輸贏了,承認自己缺乏格鬥技巧,準備回去就學了,但他不認爲現在就該認輸。
還有機會的,換她來攻擊了,自己現學現賣,或者乾脆硬受她的攻擊後強行反擊,和她貼身肉搏,打她一個措手不及,只要一拳就能KO了她。
他腎上腺素快速分泌,注意力高度集中,緩緩點頭道:“來吧!”
他話音剛落,三知代赤足一擰,只有腳部的虎趾部位發力,瞬間就到了霧原秋面前,竟然把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太快了,炸裂一般的快,空間好像不存在了一樣,在視覺上都有了殘影。
霧原秋反應過來時,已經看到拳頭衝着他的臉打過來了,根本也忘了現學現賣,本能就想兩敗俱傷,不閃不避,重重一拳就向着三知代打去。
自己出拳快,對方衝過來的速度也快,兩者相加,她不會再有消解攻擊的機會了!
但他這一拳打了個空,三知代揮拳是虛招,只爲干擾他的視線,拳頭出到一半就收回了,身子猛然歪斜,和地板之間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夾角,以根本不是正常人所能做出來的動作,瞬息之間就到了霧原秋的側身後。
霧原秋眼前沒了人影,本能就是回身一肘,但還是落空了,三知代在那裡詭異的晃來晃去,已經晃到了他另一邊的側面,擡腿就發出了一記奇怪的踢擊,快速又猛烈。
霧原秋根本沒時間也沒辦法反應,只下意識地繃緊了腹部的肌肉,要硬接這一腳。他對自己捱揍的能力還是非常有自信的,但這一腳被踢中,他馬上覺出不對了。
混蛋,好痛。
不是肉痛,是內臟痛,一瞬間他都以爲自己的肝被踢碎了。
這是什麼攻擊方式,怎麼如此有穿透力?
我的肌肉白練了?
這種劇痛讓他整個人都僵直了,控制不住地悶哼出聲,手臂本能去防護。三知代則繼續攻擊,同樣一腳踢在他的大腿側下部,瞬間就讓他小腿失去了知覺,差點單膝跪地。
霧原秋還是不肯認輸,還在想着找機會打中一拳。
他不叫停,三知代也就不能停,面色清冷,身形奇怪的一晃已經轉到了霧原秋的背部,心無旁騖,準備再全力踢出一腳。
她已經在全力以赴了,霧原秋是她見過最好的人肉靶子,普通人捱了她古怪的第一腳就該跪地哀嚎,但這人意志力十分堅強,確實值得她全力以赴——這人能把身體鍛鍊成這樣,意志力堅強是必然的,可惜習練不得法,空有蠻力,但就衝他過去吃過的那些苦頭,那自己也要用最強力的招式擊倒他。
這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而這時,場外的佐藤千歲猛然大叫道:“到此爲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