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綸姐!”藍煜星也在努力地提醒自己要冷靜,錢玉綸越是激動,自己就越是要冷靜:“我知道,我現在所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是建立在我所掌握的案情的基礎之上的,都有可能從中分析出專案組掌握的情況,從某中意義上講,我只要發表看法,就是泄密。不過,我不怕,我現在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錢叔是不是和許昌平、孫繼堯他們有關,會不會和劉彪的死有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是嗎?”錢玉綸是個很聰慧的女人,她自然聽得出藍煜星的言外之意,藍煜星說不知道,那就是說明,紀委目前對自己的父親,最壞也就是停留在懷疑的層面上,並沒有掌握他和許昌平等人有勾結的證據,那也就意味着,自己的父親,雖然不能說肯定沒有和劉彪被殺有關,但也不能說他和劉彪的事有關,也就是說,一切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對這樣的結果,錢玉綸已經非常滿意了,她問出來的那一聲是嘛,也讓藍煜星聽出了一分驚喜。
驚喜也只不過是一瞬間,很快憂鬱又爬上了錢玉綸秀美的臉上。藍煜星清楚地看到錢玉綸剛揚起的眉毛又沉了下去,也聽到她掩飾不住的憂傷的聲音,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自己說:“劉彪死得不值啊。其實,我真的想不通,這人是怎麼了?劉彪可以渾不畏死爲他們賣命,他們怎麼忍心無情地殺他呢?生命,怎麼可以被如此輕賤?小藍,我想問你,你覺得劉彪死得值嗎?”
錢玉綸說到最後,才喚醒一直在聆聽的藍煜星。對錢玉綸的話,他是有同感的,是啊!生命怎麼可以被如此輕賤,其實,被輕賤的何止是他劉彪一人?楊鷹,蘇健,周嬡嬡,董守業,劉彪,劉虎,兩名法警,還有許楓,許昌平,整整十條人命啊!這些人,有的藍煜星很熟,像董守業,許楓,劉彪,這些人的音容笑容現在都還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們的生命卻象一縷輕煙,隨風飄散了;有的只有一面之緣,有的只知道名字,見過照片,卻從來沒有接觸過,有的甚至連名字都不知道,所以,給自己的震憾可能要小一些,但是,這些人都有親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社會關係,因爲他們的死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暗自垂淚,他們的父母、妻兒現在仍然在承受着傷痛的煎熬。
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是什麼?是人的生命,沒有任何人可以任意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即便是那些人犯下了死罪,也應當由國家權力機關代表人民來執行。對這樣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組織,藍煜星又是痛恨,又是擔憂,如果不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不知道還要有多少鮮活的生命葬送在他們的屠刀之下。自然而然,藍煜星也想到了錢大富,如果他真的和這個案子有關,甚至是主謀者之一,那麼,無論他曾爲這個社會作出過多大的貢獻,無論他曾經做過多少好事、善事,他都是死有餘辜。
想到這裡,藍煜星脫而出,語氣斬釘截鐵:“不值,當然不值。”玉綸姐,我想說的,可比你想說的還要多一些,你的意思我明白,爲一個或是一幫忍心殺害自己的人而犧牲自己的生命,當然是不值,但我不想把問題侷限於此,我想說的是,人的生命,不僅僅是屬於自己的,也是屬於社會的,最起碼是屬於自己的妻子,孩子,父母親,我不知道劉彪的死亡究竟是不是他的本意,究竟是不是心甘情願。玉綸姐,你不要吃驚,你看到的我也看到了,你明白的我也明白,我非常明白,劉彪在前一階段,基本上是一心求死,似乎唯有一死,纔是她最大的心願,但是,在法庭上,特別劉虎的妻子和你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以後,我看出來了,他不想死,他想把自己的生命保存下來。劉彪不糊塗,他是一個懂法的人,他當然知道,他這樣做至少在法律上是可以避免一死的,他是認爲以他的有生之年還可以照顧你們母子,還可以照顧劉虎的妻子和孩子。所以我才說,劉彪不想死,最起碼在最後他是不想死的,想希望用他殘餘的生命爲家庭,特別是爲劉虎的孩子盡一些義務。問題是,他曾經願意爲之犧牲的人並沒有給他機會,這就是我說的劉彪死的不值的理由。”
藍煜星越說越是激動,越是憤慨,他的態度,自然而然地也引起了錢玉綸的共鳴:“小藍,你說的比我想到的更深入,你想到的,我在潛意識當中也想到了,但是,我有點不敢確信,可是現在,我想通了,劉彪的死,最起碼在他最後的時候是不情願的,他想通了。所以,我現在想和你聊得更深入一些,小藍,你瞭解劉彪嗎?”
“我不大瞭解。”藍煜星這樣說也是實事求是,對劉彪,他肯定不會是一點不瞭解,但是,也肯定不會有錢玉綸瞭解得那麼多。
“你說的是實話,你不大瞭解,那是因爲你在辦案過程中瞭解了一點,但又不是很深入,我說的對嗎,小藍?”錢玉綸的話有點一針見血的味道。
“玉綸姐說的不錯。”
“所以我纔想說,你不大瞭解,但是,我瞭解,我很瞭解,非常瞭解,可以這麼說,在這個世界,就沒有人比我瞭解劉彪這個人。”錢玉綸前半截的話在藍煜星的耳朵裡聽起來有點惡狠狠,但總體上卻有點虎頭蛇尾,最後的語氣越來越弱,和前期的堅定想比,反差非常明顯。
“你們真的不懂的劉彪,說老實話,我雖然瞭解他,但是,由於我本身閱歷的侷限,我並不能看透很多東西,後來,我做了玉綸集團的總經理,接觸了很多人,政界的,商界的,形形色色的都有,也算長了見識了,然後我才明白,劉彪這個人,其實不適合做官。”
“爲什麼這麼說?”藍煜星有些不理解,應該說,以他的觀察,並沒有得出和錢玉綸共同的結論。
“剛開始我也沒看透,後來我才感覺,劉彪這個人,其實智商非常高,他如果做點學問,搞點技術,都會有不錯的成就,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做點生意,也許同樣賺不了大錢,但是,憑他的智商,也是可以賺到點錢的,但是,他唯獨做不了的一件事就是,做官。”
“爲什麼?”藍煜星還是不太明白。
“劉彪這個人,我給他總結了四個字,大愚若智,他看起來聰明,做什麼事情都很出色,但是,如果他當幹部,就有很多致命的缺陷。”
“你說的是哪些?”藍煜星聽錢玉綸說的越來越有點玄乎,而且他知道,錢玉綸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亂說話的人,所以,他在發問的時候,完全是一副請教的口氣。
錢玉綸也許是因爲喝了兩杯咖啡有點興奮,也許是本來就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她說得很坦率:“第一,劉彪這個人有點理想化。我知道劉彪,他不貪財,不好色,周嬡嬡的事情,曾經一度動搖了我對他的看法,但事實證明,我對他的看法並沒有錯。還有,他也沒有過於強烈的權力的。可他這個人,有他的社會理想,和我在一起生活的時候,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他這一生,如果有朝一日能夠爲官一任造福一方,能夠做點事讓老百姓唸叨着他,他就知足了。小藍,你認爲這樣的人適合當官嗎?”
對錢玉綸的話,藍煜星是有些感觸,他不想多說什麼,說多了,可能會破壞錢玉綸心目中自己老公的美好形象,所以,藍煜星只說了一句話:“如果他有這份心,那他本來就有機會成爲一個好乾部的。”
“就是這樣!”錢玉綸有點找到知己一樣的激動:“他真的有機會成爲一個好乾部的,我現在都這樣想,不過,好乾部並不等於成功的幹部,小藍你說是嗎”
“是,最起碼在一定範圍內是。”對錢玉綸的這句話,藍煜星是認同的。
“那好,我還有第二個理由就是劉彪這個人太不識時務。他對認準了的事情有點一根筋,說白了吧,談叔在P縣做縣委書記的時候,並不是特別重視他,可他就是佩服談叔,後來許昌平做了縣委書記,劉彪幾乎是一年一級,一直做到了副縣長,雖然這時有我爸的因素,可按理說,畢竟劉彪是在許昌平的手下提拔起來的,應該對許昌平感恩戴德才是,可劉彪從來沒有這樣對過許昌平,我和她是夫妻,但我從來就沒有聽他說過許昌平一句好話,反倒是對談叔這樣從來沒有單獨照顧過他的前任縣委書記、現任縣委書記的對頭讚不絕口,你說這個人是不是不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