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晶走後,獨自留在辦公室的林清雅思緒萬千。
談晶晶的確很年輕,也很單純,但是,她絕不傻。林清雅至今也沒有忘記,當初,發現錢大富有問題,就是談晶晶給提供的線索。也正是因爲她提供的這個線索,讓自己和藍煜星兩個查到了錢大富的根底,查到了他起步階段鉅額的資產漏洞。這個女孩子,並不簡單。
今天,她到自己辦公室,顯然是有兩個目的,一是探尋藍煜星的下落,在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之後,緊接着便實施了她的第二步計劃,她把藍煜星託付給了自己。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那麼,她爲什麼要這麼做呢?難道她發現自己和藍煜星要對付的人就是她的父親?如果談新權真的是幕後的主使,如果這個案子最後被查清楚,憑他們犯下的罪行,一個揹負着十幾條人命的犯罪集團,主犯難逃一死,那麼,晶晶還能嫁給藍煜星嗎?從某種意義上講,那可是她的殺父仇人啊。他們還能夠生活在一起嗎?
又或者,談晶晶即便能接受藍煜星,藍煜星身爲一個前途無量的紀檢幹部,卻娶了一個罪大惡極的犯罪集團首腦的女兒,這合適嗎?雖說現在早已不是文革那時候了,不講究劃清界限,也不講究根正苗紅,可衆口鑠金,如果藍煜星願意在這個小地方混一輩子,當個縣處級幹部也無所謂,但是,如果他想走向更高的位置,比如說從前範志傑那樣的副部級高幹,政審可是非常嚴格的,有個曾經被判死刑的岳父,藍煜星無論如何也是通不過的,這一點,林清雅是再清楚不過了。難道談晶晶是怕連累藍煜星才作出這樣的犧牲?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林清雅的心中接連閃過,都像,又都不像,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如果沒有特別重大的變化,談晶晶是輕易不會作出這樣的決定的,正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有哪個女人會甘心把自己心愛的人送給別人呢?林清雅越想越感覺事態很嚴重,可是她又無法去求證,畢竟,有很多事情對談晶晶都是無法交流的,包括對她父親的懷疑。林清雅感覺手心的汗都沁了出來,藍煜星不在身邊,讓她常常會產生一種孤立無援的絕望。從前,藍煜星在的時候,無論局面有多複雜,但最終總是可以打開缺口,找到出路,可現在他不在了,需要自己一個人作決定的時候,哪怕是這麼一點點的小事,都讓她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藍煜星,你在哪裡?你知道嗎,我需要你。”林清雅心裡作默默地呼喊着。
藍煜星,此時依然在那座山洞裡,他現在,和林清雅一樣的絕望。
從林清雅離開到現在,一個多星期過去了,按說,也應該是行動的時候了,可是,他沒有看出任何變化。一切都是老樣子,這個機構,還是像以前一樣運行着,絲毫沒有他們組織受到創傷的樣子。安永江和老楊偶爾也會來看看他,顯然,林清雅並沒有按自己的要求去做,她沒有行動。否則,這裡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藍煜星現在感覺,也許這一次他錯了。他自以爲說服了林清雅,說服她出去,然後採取行動,除掉這幫人。當時,她的確是答應了,相信她那個時候的承諾是真誠的,可是,出去以後,她極有可能是改變主意了。
最大的可能是,林清雅屈服了。她爲了保全自己愛人的性命,純粹按照對方的意圖,瞞天過海,掩蓋了所有的事實。按照她的理解,只要她不說對方肯定不會拿藍煜星怎麼樣,就像親人被綁票的家屬一樣,不是去報警,而是想用錢把親人贖回來。可是,小雅,你錯了,你知道嗎?夜長夢多這句話你不會不清楚,你隱瞞的時間越長,你自己就越危險。這個組織,即使手上有人質,但是,對一個知道自己秘密的紀檢幹部,他們是不會相信的。藍煜星不難想象,對方現在也許正在編織一個殺人計劃,以求把林清雅徹底地滅口,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他們的秘密真正的成爲秘密,秘密被別人掌握,終究是不安全的。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怎麼就想不到呢,快點行動吧。藍煜星是真的着急了。
可是,藍煜星又不是很相信自己的判斷。當初在這裡承諾的信誓旦旦,她真的一出去以後就完全翻盤嗎?不可能。也許她不一定能考慮對方會殺害她,但她肯定不會放心自己一直被控制在對方手裡,肯定會想方設法營救自己。營救自己,僅僅憑她可以全權調動的S市的力量是不夠的,必須動用省裡,甚至是十三室的力量才能辦到。動用十三室的力量,就不可能繞過林正祥。
想到林正祥,藍煜星又釋然了一些。林正祥的行事風格他太熟悉了。此人做事小心謹慎,考慮周全,不像自己經常會做一些冒險的事情。所以,事情放在林正祥手裡,時間肯定會拖得長一些,他要把所有的工作都準備充分以後,纔會發動總攻,爭取畢其功於一役。這是個好習慣,要麼不幹,幹則必成,可也有問題,那就是經常會貽誤戰機。
如果案子現在交到了林正祥的手裡,藍煜星相信,憑林清雅目前掌握的情況,林正祥下面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按部就班了,只要有耐心,肯定會把線索一點一點的挖出來。而且,林正祥做事一向是力求盡善盡美,他肯定要在把對方一網打盡的同時,還能保證自己的安全。畢竟,一次有犧牲的行動,不是一次完美的行動。能把自己救出來,又能把敵人消滅乾淨,肯定是最好的結果,但難度實在是太大了。他能做到嗎?換成是自己,也是毫無把握的。畢竟,現在自己的小命就握在別人的手裡,手指輕輕一扣,自己就要去拜見偉大的國際先驅去了。爲了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搭上這麼長的時間,擔上這麼大的風險,不值啊。
藍煜星在盤算,如果是林正祥在指揮這次行動,需要多少的必要條件。第一個條件,是找到這個基地的下落,他是不習慣通過審訊去挖掘的,而是要務求在審訊之前掌握絕大多數的對方的底線;第二,他肯定要等所有對方成員都聚齊了纔會採取行動,現在,最關鍵的人物應該是談新權和錢大富,這兩個人,談新權是市長,一切的行蹤都是公開透明,知道他的下落不成問題,但錢大富就難說了,這人去了美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兩個條件了。第二個條件非人力可爲,畢竟,把錢大富從美國直接弄回來難度太大,唯一的辦法只能是等待。如果風平浪靜,錢大富終究是要回來的,而且,如果他真的不回來了,案子也不能就這麼算了不是。所以,現在最關鍵的是第一個條件,讓林清雅、林正祥他們找到這個基地的下落。也許自己可以在這方面幫他們一點忙,同時,也幫他們下定行動的決心,否則,小雅在外面實在是太危險了,搞不好哪一天出現個什麼意外死亡或者失憶什麼的,所有的努力可就都白費了。
藍煜星的擔心沒有錯。此時,安永江和孫繼堯正在一個密室裡看着錄影帶。而安永江也正在一臉無奈地對孫繼堯解釋着:“孫頭兒,這事真的不好辦。那個姓田的,自從林清雅回京之後,就和林清雅寸步不離,連他的宿舍,都是安排在原來那個藍煜星住的地方,和林清雅只有一門之隔。想要處理林清雅,而且神不知鬼不覺造成意外死亡,難度實在是太大了。”
“那個姓田的是什麼人,你們就這麼忌憚他?”對安永江一向信心十足的孫繼堯十分的不解。
“到目前爲止,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是,從他身上的很多蛛絲螞跡,這個人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安永江的話說得很肯定,不由得孫繼堯不信。
“說來聽聽。”孫繼堯是指揮常規作戰的行家,對特種作戰的特點知道一些,但談不上精通。
“您來看這一段,這是他們下飛機時候的畫面。”安永江邊說邊打開了投影:“您看,下飛機的時候,這個姓田的始終站在林清雅的側後方,一般來說,保鏢都是站在前方的,他需要擋住可能射過來的子彈,但這個田龍卻是站在側後方,這說明,他有足夠自信,以他反應的敏捷程度,完全可以在子彈射過來的一剎那掩護林清雅。這種反應速度,絕對是超乎常人的。”
“危言聳聽了吧。”孫繼堯笑了一笑:“也許他是個菜鳥,或者是粗心大意了也說不定。”
“不可能。”即便是對自己的上司,安永江也是毫不客氣地反駁:“您看他的眼神,沉着果斷,而且,他的視線你根本不清楚他在注意哪一點,這是一個超級保鏢的特質,不向一般人一樣,只會關注某一點,而是把視線所及範圍內的一切都洞察於心,所以,我們的人根本不敢靠近。而且,和他面對面的對手說話最有說服力,據現場監視的兩名戰士說,遇到這個人,他們分明可以感覺,好像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被他緊盯着一樣,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大的壓力。”
“是不是這兩個人太緊張了?你的手下是不是太菜了點,又沒讓他們行動,只不過是監視一下而已。”孫繼堯還是感覺難以置信。
“應該不會,這兩個人都是老手了,而且,他們也是識貨的。”安永江對自己的部下十分相信。
“那好,就算是這個,你再說說,還有什麼特別的?”孫繼堯要做進一步的探究。
“還有他的身材,自然,舒展,細看的話有點稍稍的後傾,你再看看我和我們那部弟兄的身材,能感覺出來有區別嗎?”安永江在提醒孫繼堯。
“你們的身材乍看起來很直,但好象都有點前傾,而且,兩個肩也不平。”孫繼堯的眼光也很毒。
“不錯,我們這些受特種兵訓練的,常常揹負幾十公斤重的裝備越野行軍,重量都在後背上,爲了保持平衡,時間久了,骨骼都會有點畸形,這也算是職業病吧。還有,兩肩不平也是,我們大量使用的是突擊步槍和狙擊步槍,在換裝九五式突擊步槍以前,使用的都是蘇式裝備,後坐力特別大,而特種兵戰士幾乎個個都是神槍手,這都是子彈喂出來的,哪個特種兵沒打過幾萬發子彈啊,時間久了,這兩肩自然就不平了。”
“那這個人爲什麼就沒這些症狀呢?”孫繼堯不解。
“我們是負責殺人的,而他是負現保護人的,分工不同,訓練方式也不同。你看他的身材,身體非但不前傾,反而有點後傾,這是因爲他長期穿防彈衣的結果。咱們國家從前的防彈衣科技含量不高,重量很大,象他們這些保鏢的防彈衣,因爲必須要在作戰的時候面對敵人,防彈衣前面的重量遠遠大於後面,時間久了,這樣的結果也就很正常了。”安永江的分析越來越細了。
“那你們不是也穿嗎?”孫繼堯窮追不捨。
“可我們在穿防彈衣的時候後面的重量都是大於前面的。”安永江解釋。
“還有什麼,你接着說。”孫繼堯感覺自己在這方面瞭解的情況遠遠比不上安永江,便放棄了質疑。
“您可以對比一下他的左臂右臂,特別是左手右手。”安永江又給孫繼堯打了一個特寫。
“好象左手比右手的關節要粗大,嗯,左臂似乎也比右臂要強壯。”孫繼堯細看了一會,得出了他的結論。
“不錯,這就是他們和我們的不同,他是以用手槍爲主的,而且,他的習慣是左手拿槍,我剛纔說了,絕大多數的神槍手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子彈喂出來的和實戰打出來的,所以,他這隻手,肯定也打壞了無數把手槍,握槍的手和臂膀因爲長時間受到強烈的震動和克服後坐力,當然要比不用槍的手明顯強壯。”安永江通過他細緻的觀察,得出了一個又一個結論。
“那也不能說明這個人就有多兇悍啊,一個訓練有素的保鏢而已嘛。你們這麼多人呢,對付不了一個保鏢?”孫繼堯不屑。
“現在不是對付,如果硬要是把他給做了,我也不覺得他的實力就能超過我多少,但是,這種人的警覺性太高,想出其不意地製造林清雅意外死亡就可太難了。”安永江有些灰心喪氣。
“真的有這麼難?”
“不錯。”安永江嘆了一口氣:“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這個人應該是國家領導人的保鏢,極有可能是中央警衛局,也就是傳說中的中南海保鏢。”
“你好像越說越懸乎了吧,她一個小小的市紀委書記,就算是,國家領導人能把自己的保鏢讓給她?”對這一點,孫繼堯更不信了。
“呵呵,您還是懷疑我的判斷。那好,您再看一個畫面。”安永江又給了孫繼堯一個特寫。
“這不是耳朵嗎?耳朵也能看出問題?”孫繼堯今天更覺得奇怪了。
“人無論從事什麼職業,時間久了,都會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一些職業印記。您看這兩隻耳朵的耳孔,明顯一隻大一隻小,大的這一邊,非常的光滑,連耳孔旁邊的絨毛都磨乾淨了,而這邊就沒有。”安永江的觀察,的確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這又說明什麼?”
“說明他經常戴耳塞。”
“戴耳塞又能證明什麼問題?”
“經常戴耳塞的人很多,比如電視播音主持啊,聽力不好的戴助聽器啊,這個人應該不在此列,他戴耳塞的原因就是,他要經常參加一些公衆場所的保衛工作,而且是一個集體協同作戰,戴耳塞有利於接受統一指揮和團隊之間的信息傳遞。而事實上,有他這樣的實力,還需要參加協同作戰的,我看,也就只有國家領導人了。我剛纔指出的那些特殊,可是中南海保鏢的共同特徵啊。當然,能夠當上中南海保鏢的,能力並不侷限於此,這幫人除了在部隊接受的訓練以外,一般都有自己的特長,肯定是身懷絕技啊。”
“既然這樣,那你的意思是什麼?”被說服了的孫繼堯連忙徵求安永江的意見。
“我的意思,暫時放棄這次行動,一切都等那個姓田的走了再說。正像您剛纔說的,國家領導人的保鏢,不會長期保護林清雅的,現在他在這兒,咱們就緩一緩,等過了這段風聲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