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商議了一下明天的打算,林清雅送走了藍煜星,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卻聽到一陣一聲接一聲的急促的門鈴聲,林清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走到門前,從貓眼裡往外一看,卻是藍煜星。這不剛走嘛,怎麼又回來了?藍煜星做事沉穩果斷,不是那種毛手毛腳的人,他接門鈴按得這麼急促,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林清雅連忙打開門,問了一聲:“怎麼了?”
“可能是出事了。聯繫不上李局長,還有他的駕駛員,手機也關了。我又打電話到了李局長的家裡和單位,說是出差還沒回來,又打電話到之前住的賓館問,賓館說沒有退房,但是客人外出還沒有回來。我又問了一下,剛開始訂的三間房一間也沒有退。”藍煜星的語速很快,但說得很清楚。很顯然,他已經用盡了所有的通訊方式,可就是聯繫不上人。
林清雅也知道,極有可能是出事了。昨晚幾個人是商議好的,李強回去以後立即把房間退了,爭取甩掉那兩組跟蹤的人,然後找個地方重新落腳。而且雙方約定,一定要保持二十四小時通訊暢通,可現在李強一件也沒做到,唯一的解釋就是,李強遇到了麻煩。難道李強被……想到犯罪分子窮兇惡極的犯罪手段,林清雅懵了,手心頓時就出汗了。“怎麼辦?”她現在需要一個主心骨,而這個主心骨,只能是藍煜星了。
“我們的計劃被打亂了。情況緊急,我們不能留在這裡,今天晚上就要趕回省城,把情況向湯書記彙報,一方面要找到李強的下落,另外,現在錢大富原始資本來歷不明的情況已經非常清楚,我們要通過公安方面對錢大富和玉綸集團進行調查,估計錢大富也該回來了。”藍煜星當機立斷。現在的情況太亂,本來他們打算得挺好,準備在把情況瞭解清楚以後,把查案的主角推到市公安局,雖然省裡已經接手了,但市公安局並沒有消案,928殺人大案在市公安局仍然是個重點查辦的案件,由李強出面把查到的情況向省公安廳彙報也無可厚非。可現在出現了特殊情況,已經不能太多的去顧忌他們的這次調查是不是違反紀律了。當然,電話向湯書記彙報也不太合適,事情太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反而耽誤時間,最好是當面溝通。
“那好,老楊呢?”
“老楊睡了。可能是太疲勞了,剛纔又喝了點酒,我沒進房間就聽到他的鼾聲了。”藍煜星提起老楊有點猶豫,快六十歲的人了,幾天來一直馬不停蹄地跑。今天估計可以好好休息一個晚上,這老頭饞酒,沒事愛喝兩杯,但有出車任務的時候絕對不喝。所以,晚飯的時候,藍煜星和林清雅喝了點啤酒,老楊卻是足足喝了半斤的白酒。現在又要他開夜車,藍煜星下不了這個決心。
林清雅也知道老楊的狀況,知道今天晚上再讓他開車有點不合適,而且她也十分照顧這個老人,畢竟不是小夥子,捨不得讓他這樣勞累,便吩附藍煜星:“要不這樣吧,你把他的鑰匙拿過來,給他留個條子,說我們有急事要回省城,讓他在這兒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早晨坐長途汽車回去吧,順便把房給退了,車子我來開。”
“行,不過,車子還是我開吧,到了省城的城區再交給你。”藍煜星的駕駛技術肯定沒問題,只是現在他還沒有本兒。反正晚上整夜的跑高速公路,輕易不會有人來查駕駛證,即便是在城區,如果沒有違章,交警也不會查的。
“那也成。”林清雅當然相信藍煜星的駕駛技術,也不跟他爭。商議妥當之後,藍煜星迴到房間,取了車鑰匙,拿了自己的一個公文包和裝着換洗衣服的一個小包,男人出行就是這麼簡單。林清雅那邊就要複雜一些,一個隨身的小包,一個挺大的密碼箱,裡面裝的應該是衣服,還有一個裝着估計是零食之類的手袋。藍煜星接過林清雅的密碼箱,兩個人急匆匆地趕往停車場,上車,出了賓館,向北而去。
車子是藍煜星很熟悉的奧迪A6,道路也是高速,可以一直到J省的省會H州,約需要三個小時。過了H州以後就是普通的國道了,從H州到J省省會N市的這一段路並沒有通上高速,據說早就在規劃之中,但遲遲沒有建設,主要原因沿途多是山地,建設高速公路成本太高。而且,這兩個省雖然處在全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可這個地區的龍頭是上海,J、Z兩省算是兩翼,兩省之間經濟結構類似,都是以輕工業爲主,競爭遠大於互補,經貿往來反而並不是十分密切,再加上J省的省會在這個省位置偏西,高速公路的沿線基本上就在省界上,茫茫羣山的那一邊就是另外一個省,W省,因此,在這段高速公路的建設上兩個省的積極性都不高,尤其是J省,這條路也就被無限期地擱置了下來。
四個小時過去了,兩個人已經駛過了H州,進入了那條通往J省省會N市的國道,車輛也漸漸地開始稀少。四個小時的車開下來,畢竟不是專職的駕駛員,藍煜星有些疲倦,也有點犯困,便把車速減了下來。這也是範志傑從前開車的習慣,感覺困了累了,絕對不疲勞駕駛,而是停下來休息一會再繼續。
“怎麼了?”林清雅關切地問。其實,他的這種習慣她也挺清楚,他們結婚旅行的那一次,範志傑把車子從北京一路開到了黃山,累了的時候一般也是這樣的。
“沒事,歇會就好。”藍煜星仰躺在駕駛座上,伸了個懶腰,閉目養神。
“要不我來開吧。”林清雅柔聲地說。
“不用了。”藍煜星還是那樣大男子主義,除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讓女人開車,他是不習慣的。
“好吧。”林清雅並不違拗他的意思,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經習慣了,只是隨開了汽車上的音響,一段無比熟悉的旋律在車廂內飄散,又是那首百聽不厭的《佈列瑟儂》。
聽着這滄涼的曲子,林清雅的思緒很習慣地回到了從前,一樣的奧迪A6,一樣的曲子,他還是坐在駕駛座,她也還是坐在他的旁邊。如果不是他的樣子變了,林清雅會很懷疑時光是不是倒流了。不過,形象的改變她已經早已適應了,他叫範志傑也好,叫藍煜星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的的確確是她的愛人,她的丈夫。她甚至感覺,他本來就應該是現在的這個樣子,而不應該是從前那個濃眉大眼的樣子。
一股柔情開始在林清雅的心頭瀰漫,彷彿又回到了她們新婚燕爾的去年五月。那時候,他們經過了重重阻礙,終於走到了一起,領了結婚證,開始了人生最幸福的一次旅行。那時候,她覺得,天是那麼藍,水是那麼綠,甚至連北京的空氣,都突然變得清新了起來。一路上,她枕着他的胳膊,走了小半個中國,最後來到了風景秀麗的黃山。黃山腳下,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黃山頂的奇峰怪石,可那一座座被青松覆蓋的羣山,也是那麼美麗。林清雅漸漸地入了神,心愛的人就在她的身邊,她多麼想在他的胳膊上靠一靠啊,他是堅強的,有力的,富有安全感的。她漸漸的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支撐,把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上,雙手,輕輕地攬住了他的小臂,然後,緊緊地抱在了胸前。
半夢半醒的藍煜星,感覺到自己的胳膊被另一對臂膀攬了過去,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便也習慣性地把臂膀抽了出來,把身邊的人順手擁在自己的懷裡,一股熟悉的髮香沁入鼻腔,久違了,這熟悉的芬芳。不對,這不是晶晶,晶晶的味道不是這個樣子,這應該是小雅的。
小雅!林清雅!林書記!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來具體、越來越有距離的幾個概念一點一點地從藍煜星的心頭蹦了出來,緊接着,一切的一切也都浮現了出來,藍煜星終於清醒了。
清醒了以後,藍煜星知道,現在什麼也不怪,只怪時間太晚了,深夜兩點,人正處在最疲勞最睏倦的時候,在這種狀況下,思維出現混亂,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他知道林清雅的狀態,這是兩個人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他也懂得林清雅的心情,此時此刻,是不應該把她從美夢中驚醒的。
藍煜星有些不知所措。對林清雅,從重逢那一天開始,他始終做不到舉重若輕。在他心裡,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不能越雷池半步,否則,將會給她帶來更大的無法預測的麻煩,給晶晶帶來無法形容的傷害,也會給自己帶來無比的煩惱。但是,此時他又不忍心把她從美好的夢境中驚醒過來,這樣,實在是太殘酷了,自己已經無法給她終身的幸福了,難道還不能給他片刻的安寧嗎?
良久,藍煜星動了一下胳膊,林清雅也從夢境中醒來。藍煜星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輕輕地說了一聲:“我現在清醒了,可以上路了嗎?”
“嗯!”林清雅也隨之回到了現實狀態,鬆開了胳膊,藍煜星順勢抽出了手,捏住了車鑰匙,輕輕一擰,車子的馬達發出了一聲渾厚而又輕微的響聲,然後掛上了擋,車子再次行駛上了初始的軌道,越走越快,離剛纔他們停靠的位置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汽車音響裡的那首《佈列瑟儂》正好放完,發出了有節奏的火車車輪撞擊鐵軌的聲音……
在藍煜星的感覺裡,又一次危機過去了,可是,他顯然想起了他們最後的一幕,從前的範志傑,留給自己的最震撼的一個畫面,就是那輛迎面撲來的五噸卡車,那個車頭離他越來越近,在眼前也越來越大,強烈的壓迫感,眼看就要碾碎他的,他的靈魂,他只有帶着小雅一起,投身深不見底的懸崖。那恐怖的一刻,長久地留在藍煜星的記憶中,以至於很多個夜晚,他都會被這一幕所驚醒,甚至包括爲數不多的和晶晶相擁而眠的夜晚。
又是茫茫羣山,路比以前要平坦許多,也寬闊許多,可是,兩邊的山峰卻讓藍煜星無法不聯想到那一個傍晚,那一輛罪惡的卡車。當然,現在沒有卡車,有的只是前面那輛紅色尾燈,在自己的大燈下,藍煜星看得出來,那是一輛綠色的悍馬吉普。
不對!不正常!藍煜得大腦瞬間清醒了起來。這輛悍馬,他在一個小時前就見過,不錯,就是這一輛,當時他就在自己的前面出現,時遠時近,當時沒有過多的在意,可是,自己剛纔停下休息了大約有十分鐘,按道理,悍馬在這樣的公路上比自己的奧迪A6的速度應該是隻快不慢的,十分鐘下來,它應該超出自己很長一段距離了,怎麼現在還在自己的面前,這太不正常了。
藍煜星想起黃山的一幕,今天,和那天的情況十分相似,路況,兩邊的環境,唯一不同的是,那天是一輛大貨迎面來,今天,只是一輛悍馬在自己眼前。悍馬的性能,藍煜星是非常熟悉的,別看車體不像貨車那麼龐大,可它的承受力,絕對不是自己這輛普通轎車所能夠相比的。如果是正面碰撞,自己的境遇,比起黃山來,並不能好過許多。
曾經有過的經驗讓藍煜星頓時警覺了起來,幾乎下意識地,對林清雅說了一聲:“小雅,好像有危險!”
“怎麼了?”林清雅還沒有搞清楚。這時,藍煜星本能地感覺到,前面的那輛悍馬似乎與自己的距離在無限度的接近。而後面,也同時閃過來兩道異常強烈的光束,藍煜星絲毫沒有猶豫,腳下猛地一踩剎車,同時把方向盤猛地向左一打,車輛衝出了右車道,行向了旁邊的左車道,即便是這樣,藍煜星還是能夠感覺,自己的車子被後面一輛悍馬的車頭重重地颳了一下。餘光掃視中,藍煜星清楚地看見,兩輛同樣型號的悍馬,一個在剎車,一個在加速,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明白了,藍煜星一切都明白了!
這兩車的相撞,絕對不是偶然的,它們顯然是想前後夾擊,把自己的車子擠在中間,以悍馬車那令人恐怖的碰撞力,在高速的撞擊之下,自己的車子即便不會被擠扁,車廂裡的人也會輕則重傷重則死亡。這是一起謀殺!絕對是謀殺,而且,和一輛卡車正面撞擊相比,兩輛悍馬的前後夾擊,兇手付出的代價更高,技術含量也更高。如果不是有在黃山的經歷,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做出了反應,那麼,兩個人現在應該已經是死於非命了。
頭腦中的反應只是一剎那,但現在面臨時的險情卻容不得藍煜星有片刻的猶豫,剛躲開了兩輛悍馬的夾擊,還沒有把車子穩定下來,迎面已經出現了讓藍煜星睜不開眼的強光。深夜,四車道的一級公路,幾乎所有的駕駛員都是把這樣的道路當成高速公路來開的。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對面會忽然衝出一輛小車出來。此時,迎面而來的正是一輛大貨車,而貨車的背後,還有強烈的汽車車燈在照耀着。
“吱——”大貨車發現了視野範圍內正有一輛小轎車停在路中間,連忙剎車,可是,一切已經遲了,強大的慣性帶着車體,毫不留情地向藍煜星的車子撲了過來。
藍煜星知道,迎面撞下去的話,可能比被悍馬撞上更慘,此時,握在他手中的方向盤,已經完全是憑着他的本能和意識在行動了,藍煜星一踩油門,奧迪A6突然加速,閃過了那輛大貨,然後車頭猛轉,藍煜星試圖把車子轉向反方向,這樣他們還有機會逃離,很顯然,走回頭路是他們現在的唯一選擇,因爲順着原來的路線,既躲不過迎面開過來的一輛一輛的大小客貨車,也躲不過那兩輛撞在一起的悍馬車上的人員的眼睛。藍煜星顯然知道,那兩輛悍馬和悍馬上坐着的人,纔是真正想要兩個人命的兇手。而兩輛悍馬車的追尾,絕不可能讓車上的人死於非命,他們應該會有足夠的力量來找他倆的麻煩。
思路是正確的,可天不如人願,奧迪A6躲過了初一,卻終究沒有躲過十五,“呯!”追在大貨車後面的一輛小轎車,本就是準備超車的,見大貨車後面的剎車燈亮了,卻沒有讓開道路,急忙從車右側插了過來,正好遇到正在調頭的奧迪A6,呯地一聲,正撞在它的後側車身上,發出一陣巨大的響聲,這聲音和兩輛悍馬的撞擊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