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爺頓時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他勉強擠出一抹笑:“縣尊您是何等尊貴的人,哪會幹出這等事情?這中間一定有誤會……沒錯,就是誤會!”
現在他還想保全這個臭小子?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很不一般啊!崔蒲冷冷一笑:“人證物證俱全,哪還是什麼誤會?徐老爺您最是秉公執法的,這個吳興鎮上下那個人不都信服您的裁決?現在既然都已經把一切說得這麼清楚明白了,還請您趕緊動員全村上下籤了聯名信,再把我們一起綁了送到縣上……啊不,縣上現在怕是不行了,你們還是把我們送到揚州府去吧!有聯名信爲證,府尹大人一定會判我們個斬立決!”
徐老爺現在是笑都笑不出來了。
他怎麼忘了,這位新來的縣太爺小小年紀,性情疏狂,是個心裡有什麼嘴上就會直說出來的主。他們之前悄悄叫人去打聽過,得知這一位在長安城時便是出了名的紈絝,吃喝玩樂無所不精,和人一言不合便能打起來的,幾次鬧得整個長安城都天翻地覆。如今他成了一縣之長,大權在握,就更不可能受半點委屈了。如今里正兒子還這般誣陷他,他不惱纔怪!
看來,今天他是保不住這個人了。
也罷,他還是抓緊機會保住自己再說吧!
如是想着,他趕緊將衣襬一撩,撲通一聲跪在了崔蒲跟前:“縣尊您這麼說真是折煞徐某了!徐某不過一介鄉紳,讀過幾本書認識幾個字,才被相鄰們推舉出來主持大局。只是某一直在鎮上待着,並不怎麼往下頭來,對這裡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也只是聽人說這裡出了人命官司,才趕緊來查看情況。至於他們說的什麼人證物證,某都還沒看到,哪裡就能輕易的下論斷了?如果發現證物有假,某是絕對不會容許他們誣陷良善,草菅人命的!”
呵,夠聰明啊!這就反應過來,知道棄車保帥了?
崔蒲脣角一掀,沒有說話。
里正兒子雖然狂妄,但也不傻。聽着徐老爺的話,再看看他的動作,他連忙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徐老爺,您說這個外鄉人——”
“什麼外鄉人?這是新來的縣太爺!”徐老爺連忙將他往旁一推,竭力和他拉開距離,彷彿以爲這樣就能撇清和他之間的關係了。
得到肯定的答覆,里正兒子終於害怕了,忙不迭跪下來連連磕頭:“縣太爺饒命!縣太爺饒命啊!小的知錯了,請您念在小的初犯,就饒了小的這一次吧!”
村民們直到現在也才反應過來,劉三夫妻倆更是趁着里正家的打手被嚇蒙了的時候掙脫出來,雙雙在崔蒲跟前跪下:“求縣太爺爲我們主持公道!我們真的沒有逼死阿孃!”
“這件事本縣既然碰上了,那自然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崔蒲沉聲道,根本不管這幾個跪在地上的人,只環視一週,“那個跳水自盡的劉家老孃呢?屍體在哪,搬出來給本縣看看!還有劉大夫婦人又在哪?他們老孃都死了,他們居然也不知道過來露個臉嗎?”
“縣太爺,他們就在這裡!”劉大夫妻在得知眼前這個年輕人便是當今縣太爺的時候,立馬嚇得腿都軟了。兩口子慢慢退到人羣外頭,打算伺機逃跑。誰知不知道誰暗地裡推了他們一把,愣是將他們給推到了人前。
兩口子膝蓋一軟,便摔了個大馬趴。
兩個人慌忙爬起來,劉大便立馬嚎啕大哭起來:“縣太爺您來的正好,求求您爲我們主持公道啊!我家老孃,今天就被家裡三弟給活活逼得跳河了!他這麼不忠不孝,您說該不該罰?”
“該罰不該罰,等本縣看過屍首後,自有定論。”崔蒲冷聲道,“劉老孃的屍體在哪?”
“在這在這!”連忙有人擡了一塊門板過來,上頭便躺着一個渾身溼漉漉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臉青紫,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模樣頗有幾分嚇人。
劉大夫婦立馬哭着爬過去,淒厲的大聲哭喊。
崔蒲見狀,便看了眼慕皎皎。慕皎皎當即起身往屍身那邊走去。
紅豆趕緊上前去:“你們倆讓一讓。”
劉大夫婦正哭得起勁,冷不防見到這兩個人過來,都有些呆滯。紅豆又不耐煩的道:“你們倆要哭一邊哭去,這個地方讓出來,我家娘子要看看老太太的屍身。”
聽着她的話,兩口子聽話的往旁讓了讓。
慕皎皎便蹲下去摸了摸老太太的脈搏,再翻開眼皮瞧了眼,回頭對崔蒲道:“裝的。”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劉大娘子聞言擡頭大罵,“你是什麼人,誰准許你碰觸我阿姑的?就算要斷她生死,那也得仵作來,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在這裡信口胡諏!”
說着,她用力將慕皎皎往旁一推。
慕皎皎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崔蒲看在眼裡,霎時火冒三丈。
他連忙起身,大步走過去將慕皎皎攬在懷裡,而後便高聲喝道:“本縣倒是不知,本縣的夫人何時也會胡說八道了?既然她胡說八道,那麼是不是本縣說的那些話也都是信口胡諏?”
啊,這位竟然是縣令夫人?
衆人一聽,又是大爲驚詫。而劉大娘子以及里正兒子卻都嚇得半死。
里正兒子渾身冷汗直往外冒,心裡後悔不跌——他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藥,剛纔居然盯着縣令夫人瞧了又瞧,心裡還生出那許多骯髒的想法來。還好還好,那些只是他心裡的想法,並沒有說出口。所以,他應該還是沒事的,對吧?
他哪裡知道,崔蒲當初比他還不着調過,所以這傢伙的一舉一動、乃至一個眼神所代表的意思,他只消一眼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現在這小子還以爲他什麼都不知道?做夢吧!
等忙完了眼下這件事,他就該和這個膽敢覬覦縣令夫人的臭小子算總賬了!
劉大見狀,連忙一巴掌抽向他娘子,破口罵道:“你這個臭婆娘,叫你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了縣尊夫人,你還不趕緊向縣尊夫人磕頭賠罪?要是縣尊夫人不肯原諒你,你就給我在這裡磕死算了!”
難怪這個人能和里正兒子混跡到一起去呢!就衝他這靈活的腦筋,便知道這個人最善鑽營。現在更是一句話將責任推到了慕皎皎頭上。試問慕皎皎身爲一縣之母,能眼睜睜看着百姓在她跟前活活磕頭磕死嗎?
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當然能啊!
他們還當慕皎皎是什麼軟弱善良的聖母白蓮花嗎?
“喜歡磕頭是你們的自由,想磕多久也隨便你們。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強迫別人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所以現在你們隨意。”慕皎皎淡然說着,便對紅豆點點頭,“壓她肚子,掐她人中。”
紅豆上前去就往老太太肚子上一陣猛壓,然後又在老太太人中上頭一陣亂掐。
“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如此又壓又掐沒多大會,劉老孃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推開紅豆坐了起來。
“娘啊,您可算是活過來了!兒剛纔都快擔心死了。我們還在想,若是您就這麼去了,我們也不活了,跟着您一起去了,在黃泉下頭繼續伺候您!”劉大兩口子一愣,立馬又飛撲過來,抱着她大哭不止。
劉老孃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趕緊也抱着大兒子心肝兒肉的大叫起來。
崔蒲終於明白爲什麼劉大兩口子這麼討劉老孃喜歡了。這對母子的性子分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嘛,再說了,世人誰不喜歡能言善辯又會投機取巧的人?
冷眼看着這對母子又哭又叫了許久,他們才停下來。劉大抹着眼淚又跪在崔蒲跟前:“縣尊老爺,現在既然我阿孃活過來了,這事就算了吧!我們不問我阿弟的罪了。”
劉老孃也連連點頭。“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們兄弟倆都是我肚子裡出來的,我哪捨得讓他們因爲我的緣故遭罪?縣老爺您就放過我兒吧,老婆子我不怪他了。”
里正兒子聽聞此言,便彷彿抓住了海上漂浮的一塊浮木一般,趕緊緊緊抓住。“是啊是啊,既然劉老孃和劉大都不追究這件事了,那就算了吧!縣尊老爺難得來我們劉家村,讓您看了這一場笑話真是不好意思。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您和夫人去我家坐坐,我叫人整治一桌好菜招待你們,就當是給你們接風洗塵了。徐老爺,您也一起來呀!”
來個屁!他現在就想趕緊斬斷和他之間的一切關係然後逃之夭夭!
徐老爺在心裡大罵。這個糊塗小子,到現在還想攀上縣太爺的關係,讓縣太爺去你家吃飯喝酒?你信不信縣太爺現在就能剝了你的皮?
他趕緊垂頭不語,表示自己和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
崔蒲也是一聲冷笑:“既然都已經涉及到逼死老母了,此事怎能就此罷休?這可是本縣到了這裡後遇到的第一樁官司呢,本縣必然要好好審理,還給劉老太太你一個公道!”
說罷,他便對胡三幾個道:“你們趕緊去租一輛車來,把劉老太太給本縣送到縣城裡去。還有劉大劉三夫妻,以及一干人證物證,也都收拾好了帶到縣裡。還有徐老爺你嘛……”他衝徐老爺微微一笑。
徐老爺一個激靈,趕緊便道:“某作爲吳興鎮的鄉紳,鄉里出了這樣的事,某自然是要一同去縣裡把事情給弄個清楚明白的。”
算他識相。崔蒲頷首:“那就這麼定了!你們便都收拾收拾,跟本縣一道回縣裡去吧!”
說完,他再小心扶上慕皎皎:“娘子,咱們回去吧!”
慕皎皎點點頭,兩人便率先走在了前頭。
里正兒子見狀,終於察覺到事情不對,便想趁機溜走。只是胡三一直盯着他呢,怎會准許他逃跑?所以他纔剛剛隱進人羣裡,胡三就上前把他給揪了出來,直接高高提起來:“縣太爺說了要讓大家都往縣裡去,您這是要去哪啊?”
“我……呵呵,實不相瞞,這劉家村的里正是我阿爹,不是我。既然縣尊老爺說要去縣裡把事情說清楚,那麼就不能漏下我阿爹啊是不是?我這不是打算去請我阿爹一起過去嗎?”里正兒子連忙賠笑道。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我們這就去你家請里正一道往縣裡去!”胡三冷冰冰的道,隨手將他往後頭的遊俠手裡一扔,便問向之前小四兒問過的村民,“里正現在何處?”
“就在家裡呢!他家就在村頭,紅磚房的那一家。”村民連忙指路。
胡三當即拔腿就走。
里正兒子見狀,頓時渾身一麻,心裡大叫——完了完了,他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