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先生。”湛一凡輕念,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薄荷也是一怔,會是容子華嗎?他怎麼會來英國?
兩個人隨即下樓,讓薄荷意外的是,果然是容子華,能在之裡看到他怎麼能不意外?這裡是英國倫敦切爾西貴族區的湛家別墅,不是中國,不是雲海市,不是檢察院更不是薄家湛家。
但是薄荷也沒忘記自己現在正扮演着一個瞎子,在看清那是容子華之後便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臉上的神情也是一副全然不知道的模樣。湛一凡苛盡着一個‘眼睛’的指責,一直拉着薄荷‘小心翼翼’的下樓,在看到容子華緩然站起來也只輕輕的朝他點了一下頭。
“你好。”容子華本是個謙謙有禮的人,在經歷了和薄煙的婚姻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消極了起來,不如從前那樣總是沐浴春風般的微笑着,如今的他多了幾分陰鬱,也增添了一些滄桑的男人味。
風塵僕僕的模樣,一看便知道他是趕來這裡,爲了什麼?還用說嗎?自然是那個‘裝瞎’的薄荷。
“薄荷?”容子華看着薄荷被湛一凡拉下樓,當然是率先向湛一凡打招呼,打過招呼之後很快就將實現定格在了薄荷身上。實際上從她從樓上往下走的時候他便一直在看她,看她的人,看她的眼睛。
容子華的眼底閃過一抹心痛,如果說之前還是謠言,但是親眼瞧見了,還是不肯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是那樣的驕傲,那樣的孤高,現在卻變成了一個看不見的女人?她怎麼能承受這一切?她怎麼願意接受?連他都不肯接受不願意承認,更何況她這樣自尊心極強的人?
“是子華麼?”薄荷循着聲音聽去,微微一笑,“你怎麼來了?是檢察長告訴你……我受傷了?”
容子華緩然的點頭,隨即又想起薄荷是看不見的,便又道:“嗯。是檢察長告訴我的……他沒有告訴別的人,但是知道我們是朋友,所以就告訴了我。你錯過了許多的事,甚至人民大會,你知道嗎?”
薄荷並沒有將自己也許會升職的事告訴湛一凡,所以聽見容子華如此說便立即打斷:“是嗎?我部門的人都還好嗎?”
“都還好。夏穎畢竟也是個前輩,就是身體不好的,所以檢查公訴部門少了你,有些散亂。”
薄荷微微的鬆了口氣:“只要沒出大亂子就好。”
容子華看向湛一凡,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撞,一個溫潤謙和,帶滿了心痛。一個冰冷不滿,帶滿了漠然冷意。
也許是看見了,卻也當做沒看見,容子華還是緩然的開口問道:“我能單獨和她聊一聊嗎?”
薄荷沉默,因爲她知道容子華問的是湛一凡。湛一凡握住薄荷的手一緊,抿着脣並未說話。
宋輕語站起來,她是過來人,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些,當即就道:“一凡啊,你把薄荷扶到茶廳去。達芙妮,準備些茶點送到茶廳去給少夫人和容先生。”
達芙妮轉身立即去準備,湛一凡頓了幾秒纔將薄荷向茶廳扶去,薄荷也只是假裝看不見,所以孟珺瑤此刻抱懷看好戲的姿態則是完全收入眼底,看她好戲?薄荷心裡一聲冷笑,反正這孟珺瑤是不會盼着自己好的。
倒是母親白合和一羽不知道去了哪裡,是回房間去整理行李了嗎?母親準備去療養院接受治療了嗎?薄荷想,自己得尋個時間和母親好好的談一談了,至少不能讓她心裡有任何負擔,這樣治療效果纔會好。
湛一凡扶着薄荷到沙發坐下,容子華就跟在後面,湛一凡只能在扶着薄荷坐下去的那瞬間俯在她耳邊以只有兩人聽見的音量道:“不許和他靜距離接觸。”
薄荷抿了抿脣,自從她向湛一凡坦白喜歡過容子華,湛一凡似乎就對容子華十分的仇恨。吃醋?還是介懷?薄荷對湛一凡如此霸道的態度也並不不快,反而乖順的點頭,低聲回道:“知道啦。”
她心裡是坦蕩的,和容子華恢復了從前朋友般的關係也並無覺得有什麼不妥。有時候,解釋反而是掩飾,什麼也不做纔是君子坦蕩蕩。
容子華在對面坐下來,薄荷自然已經將眼神放空,目光渙散沒有焦點,真正的一個盲人似的。雖然不如視線專注看得清楚,但是一切該看見的,眼底也是一處不漏。
容子華以爲薄荷真的瞎了,而這裡也只有他和薄荷,目光似乎也就放肆了起來,盯着薄荷,完全一副心痛的表情,就連對她的憐惜和愛意都表露無疑。
薄荷心裡一驚,容子華何曾對她露出過這樣強烈的表情?雖然,他也曾經的幾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對她的感情,但那個時候她大多以爲他只是由於她的態度轉變而產生的不甘心,以爲那只是他們之間的友情出了差錯。畢竟……他求婚的人薄煙,和他有婚姻有愛情糾葛的人薄煙,自己則始終是那個默默錯過的人。
心裡雖然驚訝,但是薄荷還是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對容子華的到來表示一副茫然模樣。
“你……怎麼來了?”錯開自己的眼神,便是真的看不見他此刻臉上的任何表情了。
容子華,實在不懂你。再往深處,薄荷也不願意去懂,就如從前那般,他們只是朋友。
“來看看你啊。”
薄荷微微一笑:“謝謝。不過,你就這麼出國,方便嗎?”對於他們的工作性質來說,要出國真的是不如普通人方便隨意。更何況,容子華時檢查委員,身份官位都比自己這個二等檢察官要高上許多,他能如此隨意的出來還進入切爾西貴族區?
容子華輕描淡寫的回答:“檢察長給我派了一些任務。”
薄荷輕笑,她還是太多太真單純了,自己做事一向嚴謹謹慎,但是並不代表所有人的做事原則都和自己一樣。像容子華要出國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更何況他是檢察長最得意的下屬,想要做的事沒有達不成。
“薄荷。”容子華的眼底閃過一抹心痛,“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也許,在薄荷下樓的那瞬間他就想如此脫口而問了。但是礙於太多的外人,他那樣性格的人,理智會永遠控制着衝動和感性。
“只是一個意外。”薄荷輕輕的捂了捂眼睛,輕嘆而來一口氣:“如果是檢察長讓你來看我有沒有復明,我想你可以回去向他答覆了。”
“不,他並沒有囑咐我來探望你的情況。”
“但是他知道你一定會來看我。”其實容子華的出現是在是薄荷的意料之外,她想留在這裡陪着湛一凡共度難關,所以只能暫時放棄雲海市的工作。
但是容子華出現,而且是在她拆除紗布之後,他回去該怎麼回答?無非兩個答案,復明了,那她就必須回中國回到工作崗位。第二個答案,沒有復明,那她就很有可能就此失去這個工作,這個她爲之奮鬥許多年的檢察官職位。
薄荷是個有事業心的女人,失去工作就等於失去人生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她怎麼甘心?
容子華伸手,不由自主的在薄荷的眼前晃了兩晃,薄荷忍住眨眼的衝動,就像根本不知道容子華在做什麼似的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容子華的手繼續往前伸,薄荷的心都驚跳了兩下,容子華……你要做什麼?
還好,在他的手指距離她的臉頰只有半個指節的時候停住了,薄荷的心跳也跟着停止了。薄荷在心裡默唸,湛一凡說他會看着這一切,所以容子華你千萬不要胡來,湛一凡有多霸道她是清楚的。薄荷強忍着往後退去的念頭,而容子華似乎在經過了一翻心裡掙扎之後也放棄了要對她的臉頰近親接觸的念頭,將手縮了回去,衝着薄荷有些僵硬的臉苦澀一笑:“那……你的眼睛,還會再手術嗎?”
薄荷的神色這才緩然了幾分,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輕輕的點了點頭:“嗯。我們……都沒放棄。”這算是給他最好的回答,至於她怎麼看待她眼睛的未來,就看他的想法了。
容子華身子向後仰去輕鬆的靠在椅背上,緊追的眼神依然落在薄荷的臉上,薄荷心感壓抑,這容子華真的是仗着自己‘瞎了’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如此緊追的眼神正常人誰受得了?心裡也是越加肯定他對自己……不如自己從前所想的那樣簡單了,沒想到他竟然也對自己產生了執念,她是該笑還是該哭?
“所以,看不見只是暫時的?”
薄荷猶豫了一下才點頭:“我對自己的眼睛有信心。”
容子華釋然一笑:“那就好。我們都等你回來,薄荷,你的仕途不可限量,無論何時何況,都不要放棄自己在這一領域的成就。有你這樣年輕的女檢察官,實在不多了。”
誰聽到這樣的話都會開心,薄荷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容子華誇獎的是她的工作能力。
“有些事,本來也是想告訴你的。可是見你現在這樣,我想……你聽了也不會再感興趣的。”
薄荷微微挑眉:“你知道的,我最討厭說話只說一半的人。”既然打算告訴她,那麼就不要猶豫說出來。既然不打算再說,那就不要再提,半個字也不要。
容子華看着薄荷笑起來:“你還是那樣,一點兒也沒變。”
薄荷也微微的笑了笑:“你倒是變了不少。”
容子華的笑容一僵,臉上閃過一抹陰鬱,眼底微冷,伸手端起桌上達芙妮準備的紅茶。
品嚐了達芙妮準備的紅茶,容子華才淡淡的一個嘆息又道:“我的確是變了。”暗自一個嘲諷,他以爲那個笑容是送給他自己的,但薄荷瞧見了,他在鄙視他自己?
“子華。”薄荷並不想見容子華這樣,便岔開話題問,“什麼時候走?”
“下午就走。看過你……就走。其實,我來這一趟,就只是爲了見你一面,這一面……還不如不見。反倒憂心了。”
薄荷沒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接容子華的話題,他的意思在明顯不過,來這一趟就是爲了她,但她能說什麼?她什麼也不會承諾,什麼也不能承諾。
“薄家……”容子華似乎也知道薄荷不會回答,並不介意,更無意外失望的神情,而是自己引開了話題。如此兩個字說完還打量了薄荷的表情,薄荷的表情很鎮定,薄家如何?難道這就是他打算告訴自己卻又猶豫着收回的事?
“薄家怎麼了?”薄荷對薄家的近況還挺感興趣,離開了中國離開了雲海市遠離了薄家,心並不能像母親白合說的那樣平靜。
真的不相干嗎?她做不到。如果在從前,她相信自己還可以做到,結了婚就此不相往來,也許就真的平靜了。但是薄煙的陷害,母親這二十八年的囚禁生活,那一巴掌那些羞辱,這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一個城堡,風吹不走,她的心平靜不了。
是,的確是已經斷絕關係了。但是仇恨,是不會隨着斷絕關係而消失的,薄家的諸多種種公道她勢必要討回!
容子華不知道薄荷此刻心裡的掙扎和思緒,但他知道薄荷必定會對薄家感興趣,雖然她和薄家的關係他也清楚了,僵持難下越見惡劣,但畢竟她還姓薄,只要她是從薄家走出來的人就必定會永遠關注着薄家的一舉一動。不出他意料,薄荷果然對薄家的事還是一副感興趣的模樣,便也就淡淡的道來:“春節期間,薄家的股票開始狂跌。爺爺都去公司坐鎮,因爲爸爸突然對這一切撒手不管,似乎受了什麼事的打擊整日的萎靡不振,而且據說……還以酒爲伴。”
兩句話,容子華把薄家的近況都概括給了薄荷聽。對薄荷來說,實在是個好消息。而他就算和薄煙離了婚卻還是稱呼薄光爲爸爸,看來心底也是極其的尊重這個爲他主持公道離婚的前岳父。
薄氏會跌股是薄荷預料之中的事,因爲那個基地的摧毀對薄氏來說絕對是一個動搖江山的打擊。這些年,薄氏有半壁江山的成就似乎都是薄光依賴着它,自然它也依靠着薄氏,二者完全相互依存,但凡一者出現危機另一個絕對無法去安然度過危機。更何況,基地是被部隊給直接摧毀,對薄氏的重創可想而知,突然去發資金,甚至斷了資金來源,大批財務問題從內爆發,人心搖動,薄氏還會安定嗎?
讓薄荷想不到的是,那個男人……竟然會撒手不管薄氏?竟然萎靡不振,還以酒做伴?這實在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當年爲了薄氏,可是拋棄媽媽,可以囚禁媽媽,可以做出那麼多狠絕的事,今天豈會爲了媽媽而放棄薄氏?薄荷不相信,甚至覺得這只是一個大笑話。
“也許,你看見的只是表面?”
“薄煙來找過我,向我求助。”
“她求你?”那說明,事態還真的如容子華所說的那般嚴重,不然薄家是一定不會派出薄煙的。
容子華臉上的神情有幾分漠然,卻還是淡淡的點頭:“是,求我。求我幫薄氏。”
“她倒是會求,那你幫了嗎?”
“愛莫能助。”
“你也冷情。”薄荷淺笑,只怕對薄煙來說又是一個打擊和重創吧?前夫不留情面的拒絕,家裡經濟危機,薄煙你究竟還有什麼?
“你當初做的不比我差。”
薄荷笑容一僵,向容子華的方向側去,他知道些什麼?
“生在商業世家,上面對你的監控只會被普通人更嚴格一百倍。”
薄荷釋然,果然。她長久以來的謹慎是沒錯的,她堅持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則,清潔廉明,是對的。
容子華的神情凜然:“天下沒有真正清廉的官,包括我自己,包括檢察長,但是這話我只能在這裡與你說,因爲我信任你,所以你也必須信任我。”
薄荷同意這話,在他們的職業上行走,雖然如履薄冰,但是誰敢拍着胸脯說自己沒溼過鞋?薄荷也有自己的秘密,海巖島的不堪往事,便是她的秘密。而容子華今天願意在這裡和自己說這些,就說明他是真的在信任自己。
“薄家一定沒少求過各種各樣的事吧?”
薄荷微笑,這樣的問題,她怎麼能直接回答?沉默了三秒才淺淺而道:“在湛家,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和普通的兒媳。”撇清了湛家,避開了薄家,話中的意思雖然模棱兩可,卻也是一種回答,算得上高超。
容子華微微搖頭淺笑:“你啊……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總能活得那麼灑脫,這個世界上,真正灑脫的人,太少了。”
“如果不灑脫,怎麼對得起自己?其實,我最近也很累……”因爲她已經許久沒有灑脫,沒有暢快的活着了,心中有太多的事壓抑着,壓抑着她的心和情感。
“但你依然是灑脫的。”容子華看着薄荷,比起他,她已經很棒了,他的那些陰暗,他的那些不堪,她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薄荷婉然低頭,眸內閃過一抹寒光,因爲她想到了蔡家,當年薄家同樣遭遇了危機,救助薄家的是與蔡氏聯姻,是那場婚姻挽救了二十八年前的薄家。雖然蔡家已經開始沒落不堪,但絕對不可能只是看着不伸援手吧?
“薄煙,完全可以求蔡家的舅舅們,她竟然去求你,看來在她心裡,你還是很重要的。”薄荷評述的語氣十分沉穩平淡,因爲低着頭,所以任何人聽來都是不帶感情se彩的,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在低着頭嘴角的笑意有多冷。
這冷,不是對容子華,而是對那蔡家,對薄煙,對薄家。
“薄荷,你在取笑我。”容子華輕嘆,“我在薄煙心裡,從來沒有重要過。至從她親手殺了我的孩子我就知道,在她心裡真正重要的只有她自己,她愛的,也永遠只有她自己。”
薄荷擡頭,眼神茫然,卻是微微一笑:“你倒是看清楚了。”這話,算是掏了心給容子華的坦白。
容子華微微一怔,似乎沒預料到薄荷竟然會如此說,應該是……如此坦白的和他討論薄煙。
“蔡家也是愛莫能助,整個一個空架子。”
空架子?如此不濟?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十年前,蔡家還是雲海市聲名顯著的五大豪門之一。
容子華又喝了一口茶,深深的看了薄荷一眼便緩然的站了起來:“別想那麼多了,好好的休息休息吧,我就……先走了。看你的狀態似乎不錯,我也就放心一半了,接下來就等你眼睛復明的好消息。嗯?”
薄荷摸着站了起來,朝着容子華的方向緩緩的點了點頭:“好。”
容子華虛無的伸了伸手,突然跨步向薄荷的方向走來,伸手沒猶豫的將薄荷抱進懷裡。
薄荷挑眉,如果容子華細心一定會發現她剛剛反射性的向後躲避的動作,所以現在還是不要動的好,免得引起他的疑心。
“好好保重自己,別讓自己再受傷。我也相信,你有保護你自己的能力。”
“謝謝你,容子華。”只爲這一顆專程而來的心,她也說上那一聲感謝。
“再見……薄荷。”
容子華輕輕的拍了拍薄荷的肩便放開了她,轉身,大步而去。
薄荷並未看着容子華離開,而是等湛一凡進來。
“嗨。”薄荷衝着湛一凡微微一笑,看見婆婆和孟珺瑤也走了過來便立即移開了視線,看着前方開始放空。
“嫂子,那是誰啊?”孟珺瑤果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溫聲細語的問薄荷,卻也是試探。
“是你嫂子的上司兼妹夫。”婆婆宋輕語解答,但是聽起來似乎不是那麼的高興。薄荷知道,他們一定是都看見了那個擁抱。
湛一凡走到薄荷身邊,身子一側擋住了自己母親和孟珺瑤的視線,低頭看着薄荷那裝瞎的模樣是又好笑又無奈,此刻自然還帶了一些慍怒,她竟然真的讓那個姓容的給抱了?
湛一凡先將薄荷抱入懷裡,大有一股要壓去容子華的擁抱的感覺,薄荷只覺得自己的胸部被擠壓的生疼,但此刻也只能強忍着,朝着婆婆和孟珺瑤的方向咕噥的解釋道:“子華和薄煙已經離婚了,不過我和他從前就是朋友,還是校友,一凡也知道的。”
“荷兒,那個容子華……”宋輕語蹙眉,似乎還在介懷,就是因爲是過來人,所以她看東西都要比旁邊的人清楚,那容子華看薄荷的眼神太明顯,她這個做婆婆的心裡都會不舒服,更何況自己的兒子一凡?這個時候,宋輕語作爲婆婆的心理上來了,她把薄荷看的十分重要,容子華的出現,大有偷窺她兒媳的感覺,所以心裡纔有了不爽快。
孟珺瑤拉着宋輕語溫柔細語的解釋道:“阿姨,你別追問嫂子了。我覺得嫂子是清白的,雖然那容先生的眼神是怪怪,但畢竟也是前妹夫,還是朋友,他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的。”
薄荷一聽,心裡一股悶氣頓時上來,這孟珺瑤果然不出她所料根本就是來煽風點火不懷好意的!天下間,就沒有一個情敵會望着你和你的丈夫好,這道理千年不變。
薄荷的氣還沒發作在臉上,抱着自己的湛一凡卻已是大聲一吼:“當我是死人啊?”不僅吼,還回頭怒瞪着孟珺瑤。
“瑤瑤,過分了。”宋輕語蹙眉,這話她都聽着彆扭,更何況一直一言未發的湛一凡,更何況薄荷這個當事人?而且,她心裡是偏心薄荷的,自己可以想薄荷某些不適的地方,別人卻不行。
孟珺瑤似乎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諷刺過分了些,立即閉嘴也就不說話了。
薄荷嘴脣往下一彎,表情變得委屈,因爲眼神沒有焦點,所以比往常顯得更楚楚可憐。
“瑤瑤,我覺得我並沒有得罪你吧?一凡把A市的事都告訴我了,我也不怪你,甚至感謝你能幫一凡,難道是因爲我看不見了,所以你才說這些話嗎?知道我一個瞎子對這些事無力辯解的?”薄荷瞪着大眼睛,雖然沒有焦點,但是迷霧能讓那雙眼睛更漂亮更無助和可憐,扮起無辜來絕對比以往有十倍的效果。
湛一凡就低頭看着薄荷,她難得因爲自己和別的女人鬥,他怎麼會插手?這樣的戲,他只會嫌看不夠,只要他的寶寶不吃虧,誰吃虧,他倒是無所謂的。
孟珺瑤瞪大雙眼,實在想不到將薄荷會這樣反將自己一軍。瑤瑤?呵,真是搞笑,這個女人之前不都是孟小姐、孟小姐的稱呼自己嗎?現在突然變成瑤瑤,她們難道很親密?顯然瑤瑤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如何一進門就叫上了‘嫂子’這個稱謂。
薄荷的眼睛,昨天從醫院回到湛家之後就成了每個人心裡的一個疤一個傷口,昨天一整天整個湛家都是被陰霾籠罩的。今天薄荷能下樓,薄荷甚至能如往常一樣的和他們的說說笑笑已經讓他們大感欣慰,但是都‘清楚’她是在用歡笑安慰大家,也是在安慰她自己。所以現在聽薄荷這樣一說,誰不驚慌?誰不心疼?誰不倒戈向她?管他什麼理由,讓薄荷傷心這件事,就等於揭開整個湛家的痛。
宋輕語立即沉下臉,薄荷剛剛經歷了眼睛看不見的事實,任何事也不該讓她傷心,包括自己,更何況瑤瑤?
宋輕語放開瑤瑤挽着自己手臂的手,宋輕語一冷態度一拉下瑤瑤心裡便是一個咯噔,這個家會給自己面子的人大概也只有宋輕語了。現在宋輕語都冷意橫生的盯着自己,她哪裡還站的下去?
“瑤瑤,剛剛你的話實在是過分了。”這是宋輕語再一次的譴責,之前的責怪算是輕描淡寫,孟珺瑤權當是宋輕語當時給薄荷的安慰。但是現在的指責如此嚴厲,瑤瑤再不明白湛家的態度就是十足的大傻子。
瑤瑤以爲,自己幫過湛一凡,所以地位會不一樣,至少會被他們納爲‘自己人’,而她剛剛給薄荷的調侃完全是發自心底不由自主的嫉恨,並沒有真正的惡意。但現在她明白了,清醒了,再看湛一凡甚至背對着她的冷漠態度她完全懂了,湛家……只當薄荷是寶,而她孟珺瑤永遠是個外人!
二十年也未曾走進那個人的心裡,這樣的事實不是早就明白了嗎?爲什麼還要自找難堪?任性?不甘?還是對他那不由自主的思念?不管是什麼,這一刻孟珺瑤的心也灰了,沒想到他的把A市的他們二人逢場作戲的秘密也告訴了她,看來在他心裡,對她是什麼誤會也不能存的。
她真是傻啊……無論怎麼怨恨他的無情,卻也無法真正的恨起來,永遠都只會自己給自己找難堪,自憐自怨。
湛家的兒媳,只可能是這個姓薄的女人,而自己……什麼也不是。
孟珺瑤摸了一把臉上不由自主滑下的冰涼液體,看着薄荷冷冷的低頭:“我沒有取笑你的意思,更沒有欺負你的意思。剛剛是我說錯了話,你別放在心上。”說完瑤瑤就轉身向外衝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湛家的客廳裡。
如此乾脆利落的道歉到讓薄荷意外了,薄荷突然有意思罪惡感,裝無辜,是不是太過分了?隨即又搖頭,如果不給孟珺瑤一個狠搓,只怕日後她還會再欺上頭來,希望她這一次能清楚的認識,湛一凡是她的丈夫,而她孟珺瑤只是湛家的客人,如今的湛家……也是她薄荷的地盤,她孟珺瑤撒不了野。
只是對婆婆有幾分歉意,又利用了她,日後婆婆要是知道了自己裝瞎的真相……薄荷不寒而慄,紙包不住火,真相遲早會公佈給大家,只希望到時候婆婆和母親的火氣都能小一些,當然……也包括自己十分關切的公公。
回到房間薄荷坐在牀上沉默不語,湛一凡在上樓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正準備出去,所以上樓就進更衣間去找外套了。
穿着大衣從更衣間出來,湛一凡見薄荷還坐在牀上沉默便輕步的走過去,彎腰伸手捂着薄荷的後腦勺輕笑:“怎麼,還沒玩過癮?要和我一起出去嗎?”
“你覺得我今天出的去嗎?”薄荷白了湛一凡一眼,“再說,我剛剛那又不是玩。”
“是,我知道你是認真的。”
“你不覺得我狠嗎?”薄荷望向湛一凡,問了才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是白問了,這個男人從來只會嫌棄她不夠狠,從不覺得她真的狠。
湛一凡挑眉,低頭在薄荷的額頭親了親然後放開她直起身子整理自己的衣裳,淡淡的道:“只要你自己不覺得委屈,怎麼都行。”
薄荷心裡一甜,好像剛剛做的事都能一筆勾銷的抹去似的,他都如此說了,她還在那裡懷疑自己的做法,有意思嗎?容子華也說了,她是活的灑脫的,那她就應該活的更灑脫點兒。
站起來,伸手主動幫湛一凡整理衣裳:“出去,開車小心些。”
湛一凡握住薄荷的手,另一隻手攬着她的腰親密的貼近着急,頗爲嚴肅的道:“明晚,可能需要陪我出席一個宴會。”
薄荷挑眉:“所以……明晚要扮一整晚的瞎子?”
“二姑的生日。”
薄荷明白了,這還真是不得不出席的宴會。
“好吧。只要你當好我的‘眼睛’,我去。”
湛一凡立即伸手輕輕颳了刮薄荷的鼻子:“寶寶真乖。明晚也是試探邁克爾的好時機,我想你會有興趣的。”
薄荷摸了摸湛一凡刮過的鼻子,如果能試探邁克爾,那她的確是有興趣。而且,如果是二姑的生日,那三叔還會不去嗎?這兩個人齊聚了,給他們找到端倪和證據、真相的機會還少嗎?
“不過,二姑不是在德國做總裁嗎?”因爲薄荷這次從到英國來就沒見過二姑,加之湛一凡之前介紹時說過的話,所以薄荷記得二姑和二姑夫似乎是在負責德國那邊的公司。
“奶奶住院了,他們正巧回來。”湛一凡語氣平淡的解釋,薄荷拍了一下額頭,她怎麼就把這茬給忘了。所以……明天,有可能她還會見到傳說中的奶奶?
“我走了,自己一個人在家小心。”湛一凡抱了抱薄荷又仔細的交待了幾句,薄荷知道他所說的小心是不要被人發現裝瞎的事,她自然會小心翼翼,她已經體會到在人前裝瞎能獲取多少有用的信息,豈會輕易暴露?
午飯是達芙妮送進房間的,薄荷也假裝關心的問了一下安娜的消息,達芙妮也只是嘆息,是真的完全不知。
吃了午飯,薄荷就坐在沙發裡打開湛一凡的電腦找到安娜身上竊聽器的音波然後戴上耳機聽了一會兒,安娜似乎還沒醒,所以完全沒有聲音。但薄荷也正好無事,便一直帶着耳機等着安娜轉醒,直到白合突然進來。
薄荷假裝不知道是誰,帶着耳機香聽歌一樣還輕輕的搖頭晃腦。白合微笑着朝她走來:“誰給你打開電腦的啊?”說着就將手放在了薄荷的肩上。
“媽?”薄荷假裝震驚,眼眸裡也閃過一抹驚喜,取下耳朵裡的耳機,其實裡面根本沒有音樂響,音樂文件雖然被她快速的打開但是聲音已經被關到了最小,她聽得見的依然只有安娜那邊傳來的無盡的安靜。
“我來和你談談。你真的……很想我去療養院嗎?不需要我留在你身邊嗎?”
薄荷微笑,摸到白合的手臂,然後輕輕的靠在她的肩上微微一笑:“我當然希望媽媽能陪在我身邊啊。但是比起現在,我更希望是以後更多的歲月。媽媽你的身體好了,才能更長久的陪在女兒的身邊,是不是?”
“但也不差這幾日啊……”
“也許就是這幾日會讓你將在療養院多住幾個月呢?媽媽,我知道你心疼我,你在擔心我,可我也擔心你。因爲我眼睛的事,你一定又不眠不夜了吧?”
白合沉默的看着薄荷,她的確是一夜夜的失眠,想起薄荷,她怎麼能睡得着?
薄荷心裡惦記着那個人的事要不要告訴她,撒手不管薄氏,甚至以酒作伴,萎靡不振。這樣的消息,這樣的事,她怎麼就不相信呢?打從心底裡不相信。如果他真的如此重視着母親的離去,他就不會喪心病狂的做出這二十八年來的瘋狂舉動,而且還瞞着整個薄家,瞞着整個世界。對她這個女兒,卻又是那般的態度?
薄荷實在看不懂他的父親,就好像是個雙重人格的男人,讓人費解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他。
“好……”沉默了許久,薄荷突然道,“我答應你,我去治療身體。反正有一凡在,有輕語在,我想,我也是多餘的。”
“媽媽。”薄荷蹙眉,她就怕白合會有如此消極的想法,她薄荷多渴望媽媽能在身邊,她是不會知道的。
“荷兒,媽媽知道你的意思,真的明白。但是一羽,他是個負擔,不能跟着你,這件事媽媽也想清楚了……”
“媽媽,你身體不好的時候,你覺得一羽是負擔嗎?”
白合一愣,她從未覺得一羽是負擔。
薄荷微微一笑,眼神輕輕的落在母親的肩上,這樣就不會給母親造成自己在看着她的錯覺。
“你從不覺得,對不對?一羽對我來說是弟弟,是親弟弟一樣的人,和媽媽,和婆婆,和公公一樣重要的人。媽媽你都不覺得是負擔,我們爲什麼會覺得?再說了,一凡似乎也很喜歡一羽,婆婆也喜歡,你要讓他和我們接觸,而不是永遠只留在你身邊,那樣對他的病情也是毫不幫助的,對不對?”
薄荷的口才一向就好,打官司幾乎沒輸過那些正牌律師。
白閤眼眶發紅的看着薄荷,滿是感動。
“荷兒,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媽媽何其幸運?這二十八年來,沒給你任何的母親,二十八年後你卻如此孝順貼心,這算是老天給我唯一的慰藉嗎?”
薄荷伸手摸到母親的胳膊,然後輕輕的擁住她。深深的嘆了口氣,抱着母親實在嬌弱的身體,薄荷微微一笑:“一羽沒能活着,我代替他活着,代替他一起貼您的心。現在又有了一個一羽,那我們就當真的一羽去愛他,疼他,媽媽你的心會好過,我的心……也纔會好過。”
對一羽的期盼幾乎全部落在了這個‘一羽’身上,對母親的渴望全部變成了體貼。
薄荷已經覺得很幸福了,有母親在身邊有一個弟弟在身邊,還有丈夫湛一凡的寵愛,公婆的信任疼愛,她對人生已是無比的滿足。
這一切都是她越挫越勇,是她成長和堅強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