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你離我很遙遠……”良久,她突然輕幽幽的開口。
白夜擎沒說話,搭在她背上的手,微微停一瞬。
目光,落在她的小臉上。烏黑的髮絲,勾勒之下,她小臉沉靜。
她並沒有擡頭去看他,只是兩手將他抱得更緊。
哪怕就是像現在抱着他,她也知道他們其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的身份,地位,野心,手上的權利,都離得她很遠很遠。
但是,那都是屬於一個男人的志向,是他從小到大追逐的目標。於他來說,是何種意義,夏星辰卻是懂的。
………
這邊。
溫情旖旎。
而另一邊……
窗外,狂風呼嘯之下,白粟葉躺在那張陌生的牀上,痛苦的喘息。
擰緊的眉心間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不斷往外滲。
她手指緊緊捏着身下的牀單,捏得牀單皺了,指尖泛出蒼白來。牀單被她手心的冷汗打得透溼。
“白小姐,請你馬上離開這兒!”耳邊,傳來男人堅決的聲音。
“不!要走一起走!要死我們也死在一起!”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滿了驚惶。其實,18歲的她,已經見慣了死亡,可是,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後,她還是害怕了。她的聲音在發抖。
“少主命令我們誓死也要保護你,白小姐,請你不要讓我們爲難!”
緊接着,便是直升機的轟鳴聲,子彈像雨一樣從天而降。狙擊手爆頭,那時候的她,只能麻木的、無力的看着夜梟出生入死的兄弟一個個倒在她身邊,失去知覺。
“a3280號,任務完成,歡迎歸隊!”國防部a組組長從直升機上降落在她面前,敬了個禮。
她看着那些因爲護她而奄奄一息的人,用盡最後一絲力量深惡痛絕又悔不當初的瞪着她。那眼神,森冷、可怕,像索命的厲鬼。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驚叫一聲,猛然坐起身,背上已經一片冷汗。像是被人用力掐住了脖子那樣,她只覺得喘不過氣。
夢……
原來只是夢。噩夢!糾纏了她整整十年的噩夢!
窗外,狂風似野獸一樣咆哮。白粟葉覺得自己快要被窒悶而死,渾身無力的從牀上下去,用力的打開窗,她大口大口的吸氣,倚在窗口木然的看着滿世界的黑暗。
就在此刻,門忽然被從外面推開。
聽到傭人的聲音輕輕傳進來,“剛剛那聲音,確實是從這兒傳出來的。可能是白小姐做噩夢了。”
“知道了,退下吧。”夜梟的聲音。
緊接着,他進門了。
門,再次關上,房間裡,很黑,沒有開燈。
白粟葉下意識扭身看去,黑暗裡,一眼就看到那抹高大的身影。
他似乎並沒有發現牀上沒有人,只是站在門口,沉沉的盯着牀的方向——那兒,被子還隆起着,黑暗裡確實就像是躺着一個人。
她站在窗口,心絃繃緊了,呼吸也繃住了,手也壓在窗臺上,有些不明他的意思。
夜梟最終在沙發上坐下了,順手點了支菸,他也沒有抽,只是讓那支菸安安靜靜的在手指間燃燒着。
忽明忽滅的光,灼着身後白粟葉的眼。
良久,他似和她說話,又似自言自語,聲音沙啞,聽起來有些疲憊,“現在的白粟葉,真的還是會怕這種天氣麼?”
白粟葉狠狠一震。
那一瞬,眼淚毫無預警的從眼眶跌了出來。
所以……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兒,是以爲她還在害怕這種狂風暴雨的天?
十年前的她,最初爲了能和他這冷冷的冰塊靠得更近些,所以,在狂風暴雨之夜便佯裝害怕的倉皇跑去他的工作室,纏着他不肯走。
她發現這種小計倆屢試不爽,嚐了幾次甜頭,就有些上癮。而且,後來夜梟索性會在這種天氣的時候,主動來她的房間摟着她睡。
再到後來……
每一次這樣的夜晚,沒有夜梟在身邊,她便會驚醒,而後,徹夜無眠。
以至於許多次夜梟出任務沒在她身邊的時候,都會抽空打電話來安撫她。那時候,白粟葉連自己都忘了她是在騙人,連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真的膽小,膽小到需要他的呵護,膽小到只想賴着那個男人……
後來的後來,和他徹底斷了關係,順利歸隊後,她還是那樣,一到雨夜便會自動驚醒,而後失眠。
她甚至半夜會聽到幻覺,彷彿那個人又來了電話……
之後,幻覺太嚴重,睡眠質量差到差點送了命,上頭覺得她是在這次任務中心靈受了創傷,所以給她安排了心理醫生。持續了兩年的心理諮詢,她的狀態才稍有好轉。
再之後,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那個男人再不可能像捧着寶貝一樣呵護她,也不會再在雨夜裡出現在她的房間裡,輕哄着她入睡。
……
正當她想到這兒的時候,一向警覺性很強的夜梟似乎是終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他忽的扭過身去。
窗口,呼呼的風在吹着。
她穿着睡衣站在那,哀傷的看着他。黑暗裡,她雙目被淚水沖刷過,很亮。但是,他卻看不到她臉上的淚痕。
夜梟眉心一跳,眼底已經竄出火來。那雙眼,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了一樣!
自己剛剛自言自語的話,被她聽了去?他頓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就像個小丑一樣!和過去一樣愚蠢至極的小丑!
她明明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白粟葉,可偏偏他卻還沉迷其中,以爲她還會像過去那樣膽小害怕。
可事實上,那個害死他那麼多兄弟的白粟葉,那麼無情無義無恥連感情都能欺騙的白粟葉,怎麼可能會害怕一個沒有任何攻擊力的雨夜?!他就是個笨蛋,不折不扣的笨蛋,纔會半夜不睡覺的等着,一聽到她房間裡發出聲音,便匆匆趕了過來!活該讓她在旁邊看了笑話去!也許,現在她還會得意,看,這個笨蛋,直到現在還被她迷得七葷八素,難以自拔!
夜梟呼吸粗重,把菸頭重重的摁滅了。動作太用力,手指被菸頭燙到,他卻沒覺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