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屏幕不斷閃爍,畫面忽然後移,封雨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緩緩走來的人,那個人的身影如此熟悉,似乎就在不久前自己就見過他!
是在哪裡?是在哪裡見過他?爲什麼這個素未謀面的人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大的衝擊?封雨的頭開始痛,他伸出手用力按住右邊的眉毛。
灰色的屏幕上,那人在雨夜裡行走,大雨嘩嘩地衝刷這他的全身,他穿過彎彎曲曲的小巷,拖着步子行走不知道要去往何方。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電光照亮他的臉。
這一刻封雨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個男人的全貌,他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腦中所有關於這個男人的記憶在此時甦醒。
是他!是出現在那個夢中的男人!
之前封雨筋脈斷裂,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做過一個怪異的夢,他夢見一個從未謀面的男人,他從黑暗之中走來,周身冒着大片暴虐的氣息。當時,他身着一身怪異的黑色覆蓋式機甲,雙手佈滿尖刺,正微笑着朝封雨伸出手。
那套黑色的覆蓋式機甲,那種恐怖暴虐危險的氣息,面前的這個男人和夢中的那個男人就是同一個人確定無疑!
他到底是誰?他懷裡抱着什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小鎮?
封雨的思維飛速運轉,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正在發生的一切。
雨水落在那個男人極其寬闊的肩膀上,在他的周身濺起一圈白色的水汽,他穿過一條條街巷,不知要去往哪裡。
忽然,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竟一個踉蹌朝前一撲差點摔倒,他穩住身形,繼續在雨中行走,行進的速度驟然減慢,彷彿每走一步都需要極大的力氣。
注視着灰色的屏幕,封雨的呼吸開始紊亂,心跳越跳越快,他注意到,屏幕裡的景象開始越來越熟悉,他甚至可以憑感覺猜到路邊每一根電線杆的位置。
那個人正在朝他家所在的方向行進。
那人的步子越來越沉重,彷彿每一滴落在他身上的雨滴都即將將他壓垮,他拖着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最終在經過一戶人家的門前之時終於支持不住,一個踉蹌轟然摔倒在地上。
他身體朝前撲倒,手中抱着的東西滾落在雨水四溢的地面上。
哇哇哇!
雨夜裡響起一個男嬰的哭聲,哭聲在嘩嘩淌落的雨水之中震動,那個男人注視着這一幕,伸出手似乎要把那個男嬰抱回來。
忽然,一個怪異的現象發生了,以那個哭鬧的男嬰爲中心,天空之中的雨開始倒流,所有的雨滴都彷彿被引燃了一般,火焰一般地呼呼燃燒着,不再落地,而是朝着天空向上燃燒。
男人朝前伸出手,面前灼熱明亮的大片火雨將他的臉照亮,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充滿了狂喜,又充滿無力的絕望。
他伸出的手再沒觸碰到那個男嬰,他的身體從指間開始,緩緩化作一陣黑氣消失在這盛大的火雨之中,地上殘留的黑色機甲在數聲智能系統的提示音響起過後,轉眼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盛大的火雨無比安靜肆意地朝着天空燃燒,男嬰在這片火雨之中無止境地哭着。
看到這裡,站在灰色屏幕面前的封雨忽然倒退幾步,他的面色有些蒼白。
那燃燒的雨,熟悉的小巷,來自夢境之中的那個男人,這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經將真相說出。
“我,到底是誰?!”
世界在這一瞬間完全黑暗下去,耳際彷彿耳鳴一般的噪音潮水般鋪天蓋地而來,下一秒,封雨失去全部的意識,倒在黑暗的空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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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在燃燒的小鎮前方,最後一棵櫻花樹下。
石小錘斜靠在櫻花樹的樹幹上,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注視着站在前方的花兒。
她正輕輕地抱着跪在地上的封雨站着,雙手環着他的脖子,小手輕輕地撫摸着他的頭髮。
她在低低地哼一首歌,粉紅色的嘴脣一張一合。
石小錘知道這首歌,從前小的時候,他們三人在一起玩耍時,每當黃昏三人即將分別之前,花兒都會不知不覺地開始哼這首歌,那曲調,像是夕陽,像是黃沙,又像一個又一個跳動的剪影。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連這首歌都會唱?”石小錘直接問,他從來不知道委婉這兩個字怎麼寫。
花兒擡起眼睛看過來,一個淡淡的微笑出現在她的臉際。
“錘子,你被這樣問我,這個問題你回答得了麼?你到底是誰?嗯,錘子?你到底是誰?”花兒的聲音彷彿在跳躍。
石小錘語塞。
半響,他又問:“你就直爽點,告訴我你是不是蟲吧。”
“蟲?我當然不是蟲。你爲什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這蟲巢裡按理說只存在着變異幼蟲和它們的食物黑暗靈魂,如果你不是蟲,那你是黑暗靈魂?”
花兒語塞。
“不,你也不是黑暗靈魂。”石小錘搖頭道,“黑暗靈魂沒有理性的意識,它們只是一團能量體,沒有思維能力,而剛纔你所做的一切,可不是一個沒有思維的黑暗靈魂體所能得到的。”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你覺得你是什麼?”石小錘反問。
花兒聳聳肩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只是在這裡等小城回來,我一直待在這裡只是爲了等他回來。”
“只是爲了等魚仔回來?”石小錘訝異。
花兒點點頭,後方捲起的熱風吹動她的頭髮。
石小錘沉默了,他曾經聽徽章念過一段關於蟲巢的校方資料,上面說,蟲巢有時候不僅僅會吸收黑暗靈魂,極少的情況還會吸收另外一種來自人類的能量。那便是執念。純淨的強烈的願望,矢志不移地對某件事的執着,這種強烈的感情不僅僅是一種強大的能量,還擁有獨立的意識和理性,有時蟲類會吸收一些這類能量體用來幫助它們管理蟲巢。
所有的跡象都標明,面前的這個花兒,便是十年前那個女孩的執念,因爲封雨的不辭而別,而一直苦苦等待的執念。
這時,花兒忽然感覺到小手微微一暖,一隻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
封雨睜開眼睛,望着面前的花兒。
“小城,你醒了。你的心還痛麼?”花兒問。
“比剛纔還痛。”封雨咬着牙道。
“比剛纔還痛?怎麼會……”花兒露出擔心的表情。
“但是我沒事了。花兒,你不用擔心。”封雨道。
“你看到了什麼?”石小錘問。
封雨不答,他掙扎着站起來,拉着花兒的小手,轉身眯起眼睛注視着還在燃燒着的小鎮,此時沖天的火焰已經漸漸止息,所有的一切都快被燒光了。
“錘子,等那個火熄了我們就去找開寶藏的鑰匙。”封雨回過頭道。
石小錘看了一眼封雨此時的臉色,他依舊是一副隱忍着痛苦的表情,但是眼神之中卻再沒有迷惘。石小錘挑了挑眉毛,也沒有再過問,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