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倒轉
神明消失了。
從真正意義上亮相，到最後消失，僅僅過去了不到三分鐘。
那帶來強大壓迫力的虛影，就消失不見了。
而且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消失的。
所有人親眼目睹祂碎裂，崩解，最終消散於天地間。
不是。
那不是神明嗎？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冒出了差不多的念頭，甚至震驚都來不及升起，只剩下了錯愕。
一個神明，還是整個世界範圍內，難得的活性化神明，就因爲對方三句話，就消失了？
就這樣消失了？
所以這到底……算什麼！？
周圍的旁觀者們，親眼目睹蒼穹之上的虛影砰然碎裂，僵硬地扭頭，緩緩看向了頭頂冠冕，身穿繁雜的大裘冕，這段時間沾染的現代氣質消失殆盡，這一刻彷彿天地主宰般的嬴政，想到了一個猜測，卻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他們都是東亞文化圈的高級賦能者，再遠的高級賦能者，也不可能如此快趕過來。
而他們，或者更準確地說他們所在的國度，歷史上受漢文化影響是極深的，或許他們不認識早期的大裘冕。
但他們能認出那套衣服來。
畢竟漢文化，哪怕是在最動亂的時候，也沒有徹底斷過，反倒是不斷融合發展。
而衣冠服制雖然總在社會變動的衝擊中不斷波動，但周制冠服制度卻是後世效法的經典藍本。
無論如何變，無論他們是哪個時期受到的影響，追根溯源，都能找到熟悉的影子。
所以他們很清楚，嬴政身上那套衣服背後代表的含義。
這結合嬴政自稱的朕。
答案几乎可以說是呼之欲出了。
而正因爲清楚，正因爲答案呼之欲出。
他們才覺得不敢置信。
因爲這個答案……實在太駭人聽聞了。
不會吧……
祖先對神明？
天策府還能這樣操作？
而且……他們祖先還真完成了對神明的壓制！？
你開什麼玩笑啊！！！
他們的人鬼比天神還厲害的嗎！？
另外！
他手中的玉璽……不會是那個吧？
這怎麼可能啊！！！
天策府在開什麼玩笑啊！！！
法家治世、崇尚實用的秦，不是不穿冕服的嗎！？他們不是隻有一套上下皆黑的祭服，稱之爲袀玄嗎！？
這一刻。
稍微懂一些歷史的人，都意識到了眼前的嬴政是誰。
如果說剛剛猜不出來……那麼此時此刻，一切結合起來。
答案就實在太明顯了。
而另一邊。
嬴政沒有去關注那些驚駭的目光，而是看了眼手中裂開的玉璽，然後輕聲道：“……離世兩千餘年，不在黃泉主流的範圍，就只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他話語剛落。
嗡——
那些剛剛被他驅散的厚重雲層，驟然合攏。
重新遮蔽了投射下來的陽光。
重新讓嬴政所在的位置，變得暗無天日。
緊接着，一枚雨滴落了下來。
下雨了。
雨勢來得又急又快。
轉瞬間，便轉變成了滂沱大雨。
速度之快。
甚至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反應的時間。
而同一時間。
伴隨着雷霆在雲層之中游走，那盤踞在雲層之上的虛影……再次出現，顯露了出來，緩緩低頭。
但這一次，祂收斂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緒。
收起了所有的猙獰、惡毒、殺意以及憤怒。
祂只是低頭，將目光簡單投射下來，靜靜注視着海面上的嬴政。
而當天穹之上，那個虛影目光投過來的瞬間。
嬴政依舊沒什麼表情。
但周圍。
那些湊熱鬧的高級賦能者，這一瞬間……卻感覺自己就像被整個世界唾棄了一樣。
天空彷彿坍塌了。
而光線也在這一剎那，猛地消失，只有遠處天穹之上那個虛影的目光，穿過層層雨幕，落了下來，刻在了所有人的靈魂裡。
所有人，這一刻，都心跳如雷，劇烈顫抖。
噗通——
隨後。
落水聲不斷響起。
一個個高級賦能者，面對那目光，只是下意識地擡頭，便直接暈死了過去，直接往海上栽倒。
昏死了過去。
而僅剩的那些，還能保持清醒的賦能者，也沒好到哪去，面對天穹之上傳來的目光，哪怕是簡單的扭頭，這一刻他們都做不到了。
……真正的神明之威。
而此時此刻，唯一還能保持平靜，安靜站在原地的，只有嬴政一人。
他擡頭看着重新出現的龐大虛影，以及虛影身後，隱藏在雲層之中的羽翼，再次舉起了手中的玉璽：“知道自己無法戰勝，便直接將自己保留下來的人性切割，徹底拋棄人性，讓神性佔據主導嗎？
你總算是做了個正確的選擇，神明就該有神明的樣子。”
這一次。
那龐大的虛影沒有迴應，只是俯身一般，再度低頭。
嬴政身上的冕服似乎變得有些不穩定，衣袖位置顫動間，直接化作了金色光點。
“……”
嬴政看了一眼衣袖，接着視線緩緩上移，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傳國玉璽。
咔擦。
傳國玉璽再次裂開了一條細小的裂痕。
注視着這一幕。
嬴政稍微想了想，忽然放下了手。
嗡——
而隨着他放下手。
那來自蒼穹之上的目光，便直接注視在了他的身上。
他身上的冕服，衣袖位置崩解的跡象更加明顯了。
而他腳底下，更是堪稱誇張……滔天巨浪，猛地向四周揚起。
僅僅只是簡單目光的注視。
強大的壓制力，就彷彿要將嬴政身下的海水，全部擠壓到四周，露出海底一般。
那些苦苦支撐，這一刻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擠壓，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壓迫力，捂着胸脯，大口大口呼吸起來的僅剩幾個高級賦能者，艱難地轉頭，看向嬴政。
他們很後悔。
非常後悔。
應該早點離開的。
所謂先祖，無非就是強大一點的人鬼……根本不可能是神明的對手。
而同一時間。
空氣突然躁動起來，一個無形之手拂過，伸向了嬴政。
無邊的威壓，隨之一同襲來。
而那些僅存的高級賦能者戰戰兢兢地看向嬴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什麼也做不了。
他們只能祈禱。
祈禱。
接下來盤踞在蒼穹之上的虛影，不會遷怒於他們。
“果然。”
而就在那無形之手，要伸到嬴政身前時。
嬴政平靜的聲音，突然響起。
哪怕隔着層層雨幕，依舊清晰可聞：“有些事，還是要交給活人來辦比較合適，你說對嗎？”
他就像是跟頭頂蒼穹之上的虛影說。
又像是……對另外一個人說。
時間稍稍往前推。
黃泉支流。
當金色光柱壓過聖光，倒逼着聖光消失。
拉馬爾·艾海提的信仰，便徹底崩了。
結石瞬間開裂。
口吐鮮血。
栽倒在地。
但他依舊保持着清醒，看着遠處的陳鹿思。
而陳鹿思，慢慢放下手中泰阿，然後緩緩轉身，看向拉馬爾·艾海提，接着朝他走了過去。
隨着他走過來。
拉馬爾·艾海提注意到。
大天使正在挪動着往後退去。 恐懼。
這一刻。
大天使也感到了恐懼。
這一刻，無邊的絕望，幾乎完全佔據了拉馬爾·艾海提的內心。
他眼睜睜看着陳鹿思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接着冰冷開口道：“你口中神明的憤怒……確實不值一提。”
“……”
咔擦——
伴隨着更加密集的破碎聲。
拉馬爾·艾海提信仰崩塌的速度，驟然加快。
殺人誅心。
不外如是。
他再次猛地噴出一口血，然後從陳鹿思身上移開目光，艱難地仰頭，看向頭頂，悲愴道：“神啊……”
而他悲愴的呼喊剛出聲……便得到了迴應。
咚——
聖光。
再次降臨了。
而這一次，沒有實體。
但更加冰冷，生硬且……恐怖。
所有人。
除了那幾個聖職，全都跟公海之上那些旁觀者一樣，一瞬間……感覺自己就像被全世界唾棄了一樣。
天空彷彿坍塌了。
不遠處的老洪，一個踉蹌，直接面朝下摔倒在地。
拉馬爾·艾海提愣了愣，接着驟然狂喜。
陳鹿思身形也晃了晃，然後立刻從拉馬爾·艾海提身上移開目光，看向了林鶯所在的方向，接着直接轉身，就要拋下一切，前往那個方向。
但他還沒來得及動身。
熟悉的聲音忽然響起。
非常平靜，如同閒聊一般，詢問道：“有些事，還是要交給活人來辦比較合適，你說對嗎？”
“……”
陳鹿思動作驟然一頓。
同一時間。
他手中的泰阿，再次震顫起來。
只是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興奮，還有開心。
彷彿久未歸家的遊子，再次見到父親一般的開心。
陳鹿思看了眼手中的泰阿，聽着似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嬴政的聲音，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審判已經到來了。”
另一邊。
神明重新歸來的瞬間。
拉馬爾·艾海提信仰崩塌的過程，瞬間中斷。
他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看着猛地轉身，似乎有些緊張的陳鹿思，整個人完全失去了該有的矜持，大起大落的他看着陳鹿思，癲狂道：“下地獄去吧！你這個混蛋！異教徒！蛆蟲！屬於你的審判！到來了！！！！！”
“……”
陳鹿思沒有搭理他，依舊看着手中的泰阿。
接着。
大概兩秒後。
他終於動了，沒有往林鶯所在的方向而去，而是直接仰頭看向天空，同時再次舉起了泰阿，劍尖朝上。
拉馬爾·艾海提臉上的癲狂之色一滯。
“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陳鹿思舉起泰阿後，看向林鶯所在的方向，猶如自言自語，用非常平靜的語氣，就像在說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一般，輕聲道：“我這就去宰了祂。”
“……”
拉馬爾·艾海提聽到這話，臉上的癲狂之色，極爲迅速地被震驚所取代。
他緩緩瞪大眼睛。
還沒來得及說話。
陳鹿思直接收回目光，然後擡頭看向舉過頭頂的泰阿，慢慢舉起左手，用力握住了右手手腕。
接着。
深吸了口氣。
“你這異教……”
拉馬爾·艾海提終於反應了過來，剛大喊出聲。
下一秒。
刷——
他就發現，整個黃泉所有的一切，全都消失了。
土地，天空，黑霧，人影。
所有的一切。
全都消失了。
他的周圍，只剩下了深邃的黑，無邊無際的黑。
拉馬爾·艾海提環視一圈，直接愣在了原地。
而很快，一縷光突然出現，順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猛地回頭看去。
然後……緩緩張開嘴。
無邊的黑暗中。
不遠處，一抹光亮了起來。
那是陳鹿思握着的泰阿，劍尖處發出的光。
彷彿這一刻。
整個高麗支流。
……聚於一點。
……
公海。
嬴政依舊站在原地。
而空氣依舊躁動。
那無形之手，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前。
那些僅存的高級賦能者看到這一幕，已經能猜到結果了，直接閉上了眼睛，開始瘋狂祈禱。
……千萬！千萬！不要遷怒於其他人。
但就在這時。
就在那無形的手就要徹底落下的瞬間。
“伱就是拉馬爾·艾海提口中的神……對嗎？”
一道聲音。
忽然響起。
冰冷，生硬，帶着殺意。
隔着層層雨幕，傳了出來。
而伴隨着聲音響起。
天穹之上。
厚重雲層再次被攪動了起來。
下一瞬，一道身影，一道舉着劍的身影，突兀地出現了。
而伴隨着那身影出現。
天地一滯。
狂暴的靈瞬間向外席捲，裹挾着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死亡氣息，撲面而來。
周圍那些還保持着清醒的高級賦能者，再一次感覺，被全世界拋棄了。
所有人呼吸驟停。
而同一時間。
所有人的身前。
持續不斷落下的雨幕。
跟着停了。
物理意義上的停了。
好像要將世間一切都吞食乾淨的無數雨水，懸停在了半空，海面上無數雨水也被定格在了破碎前的那一剎那。
那些高級賦能者有些錯愕地看向前方，目光所至，所有雨水都停留在了半空。
就如同天上降下的珠簾。
整個世界，彷彿都被按下了暫停鍵。
然後。
是倒退鍵。
無數雨水，開始向天空倒飛。
帶着磅礴的氣勢。
天地倒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