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想買爐子？”那人眉頭一皺，似有幾分不悅。
“老闆，就是這位先生。”中年人連忙示意起來，小聲說道：“他已經在問價了。”
“只是問價而已？”那人眉頭一展，淡聲道：“付錢了麼？”
“沒，還沒……”中年人心裡打了個突，感覺到有些不對。
“沒付錢就好。”那人笑了，輕輕揮手道：“東西不賣了，給我擡走。”
“啊，這個……”中年人心愣住了：“老闆，這樣做……”
中年人想說，這樣做怕是不合規矩，但是想到對方的身份，可是店鋪的老闆，他這話立馬就收了回來。老闆啊，肯定是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一個打工的，能有什麼辦法？
與此同時，那人似乎也知道，這樣做有些不合適，當下話峰一轉：“好好安撫客人，給賠禮道歉，然後他再買什麼東西，打七折！”
說話之間，在那人的示意下，兩個年輕力壯的青年，就要去擡那隻大香爐。
這一瞬間，方元也終於反應過來了，氣結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先生，你別生氣……”中年人硬着頭皮走了出來，陪笑道：“您看，事情是這樣的……要不然，你再換件東西？”
中年人眼巴巴看着方元，心裡估計已經把老闆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哪有人是這樣子做生意的，客人都打算買了，看樣子已經準備付錢了。可是卻在這個時候。硬生生把東西要了回去，改口說不賣了。
雖然說老闆是開店的。有權利這樣做。但是這對於客人來說，肯定是極大的污辱。而且也可以預料。這事要是傳揚了出去，也肯定影響店鋪的聲譽。
店大欺客，這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想到這裡，中年人很想當一回忠臣，回頭好好勸一勸老闆。
畢竟老闆對他也不錯，而且現在工作不好找，待遇好的工作更少。他還想在店裡繼續做下去，可不希望店鋪關門倒閉了。當然，就算要忠心直諫。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過了眼前這一關。
中年人嗑嗑巴巴，低三下四的建議道：“其實除了這個爐子以外，我們店裡還有其他好東西的，比如說……比如說……”
“不必說了。”方元氣極之下，反而平靜了下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麼，我算是見識到了，非常好……”
任誰都聽得出來，這是氣話反語。反正中年人在心裡暗暗叫苦。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老闆，希望他能夠回心轉意，不要得罪了顧客。畢竟就算顧客不是上帝，也是財神爺啊。沒聽說哪個當老闆的。連財神爺也往外推，還要不要發財了？
“……小兄弟，莫怪！”
那老闆也終於開口了。帶着幾分歉意的笑容道：“這事的確是我不講究，請你多多包涵。也給我一個面子，就不要追究下去了。”
“這東西說實話。我是準備送人的，並不是存心與你爲難。”
那老闆想了想，許諾道：“這樣吧，只要小兄弟願意平息此事，那麼以後你到我店裡來買東西，一律七折！”
“要是我不願意呢？”方元反問一句。
“不願意？”那人笑了笑，語氣有幾分冷硬：“這是我的店，東西賣不賣，或者賣給誰，由我來說了算，別人也干涉不了。”
這是很強大的理由，強大到不用講理的地步。況且這也是事實，他的地盤他做主，別人的確是沒有資格指手畫腳。
可是旁邊的中年人卻忍不住撫額，不忍直視了。他也想不明白，平時精明的老闆，今天怎麼這樣糊塗了呢？就算心裡是這樣想的，也不能直接說出來啊。不說還有轉圜的餘地，一說就撕破臉了。這哪裡是平息事態的態度，分明是挑釁嘛。
這種情況下，方元再有涵養，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當下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轉身就向外面走去。離開貴賓室之後，腳步故意踩得很重，蹭蹭蹭地下樓……
片刻之後，看到方元沒影了，中年人才走到老闆旁邊，欲言又止。
“老張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有想到，老闆卻率先開口了，輕笑道：“得罪人的活，你是幹不來的，還是由我親自出面比較好。”
“呃……”中年人十分驚奇：“老闆，你知道會得罪人，怎麼還……”
“得罪就得罪唄。”老闆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人生在世，有舍纔有得，不要指望什麼事情都能夠兩全其美，要懂得權衡……”
說話之間，老闆揮手道：“你們幾個愣着幹什麼，還不把東西擡到隔壁去。”
在老闆的示意下，幾個員工急忙行動起來，小心翼翼擡起爐子轉移陣地，把東西從這個貴賓室擡到另外一個貴賓室。
期間中年人也肯定跟着過去，他也想要弄明白，到時是什麼原因，讓老闆寧願得罪了潛在的大顧客也不賣爐子。
走進另外一個貴賓室，中年人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青須飄逸，寬袍長袖的人。這人很有風度，充滿了出塵的氣息，彷彿古代的文人雅士，十分不凡。
乍看之下，中年人驚喜交集道：“老闆，原來是劉師傅來了，你怎麼不早說？”
“現在說也不遲嘛。”老闆笑着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還不趕緊去酒樓訂一桌酒宴，中午我要爲劉師傅接風洗塵。”
“原來是劉師傅看中了這爐子……”中年人恍然大悟，再也沒有半點疑問，急忙點頭道：“老闆，我馬上去。”
“黃老闆，不必這樣客氣。”那個劉師傅開口道，語氣和煦溫文，讓人如沐春風。
“應該的，應該的。”黃老闆笑道：“倒是劉師傅你，一年到頭難得來一趟，不要和我客氣纔對。”
劉師傅淡笑了下，順勢改變了話題：“你剛纔說的東西，就是這個爐子麼？”
“對對對……”黃老闆急忙介紹道：“劉師傅，你過來看看，這可是清廷內務府的貢爐，據說是皇家燒香用的。在清末的時候，被劫掠到海外，直到最近幾年，纔回流歸國。”
“東西是我前段時間，在香港參加春拍的時候，通過熟人的關係，直接在東西上拍之前截胡買下來的……”
黃老闆笑眯眯道：“東西買回來之後，我也找專人鑑定過了，確認這是真品。可惜不是清三代的精品，而是清中期嘉慶年間的爐子。”
清三代，康熙雍正乾隆，這三個時期的東西，不管是瓷器，還是玉石，或者雜項物件，都是舉世公認的精品。
主要是那時清代處於國力上升期，國庫財政寬裕富足，可以最大限度的滿足皇帝的驕奢淫逸生活。在皇帝的指示下，宮廷造辦處自然不不惜工本，精益求精的製作各樣東西。
這些東西流傳至今，自然成爲了彌足珍貴的寶貝。
相比之下，在清中期以後，由於朝廷國力衰落，皇帝的日子也不好過，自然要節省一些，東西自然一代不如一代，這是必然的趨勢。
當然了，畢竟是皇家貢品，質量還是有保證的。差，那是相對來說，其實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品質起碼要比一般的東西好。
在黃老闆介紹之時，旁邊那個中年人也趁機插話道：“方師傅，你不知道啊。其實這個爐子，剛纔已經有人要買了，還是老闆得罪了客人，硬要截取回來的……”
“你瞎說什麼呢，還不趕緊去訂位置。”黃老闆訓斥起來，表面上很生氣，不過心裡是怎麼想，就很難說了。畢竟有些事情要說出來，劉師傅才知道他的情意足啊。
反正被黃老闆訓了，中年人也不害怕，反而笑呵呵應聲走了。他憑什麼能夠當上主管，還不是在業績突出的情況下，還懂得揣摩上意麼。
該什麼時候說什麼話，中年人心裡門清，反正月底獎金肯定沒跑了，他心情自然不錯，飛快出門到酒樓訂包廂去了。
與此同時，劉師傅微微皺眉，責怪道：“黃老闆，你又何必如此呢。你這樣做，很容易破壞了店裡的聲譽。”
“方師傅，你放心吧。”黃老不以爲意，帶着幾分狡黠笑意道：“我這店開了二十多年，一兩句閒言碎語，肯定動搖不了根基。畢竟人紅是非多，我這店生意太紅火了，也難免有人抹黑。但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們會判斷是非曲折……”
劉師傅忍不住搖頭，知道這是在投機取巧，但人家也是爲了自己，纔會這樣做的，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劉師傅，不談這個了。”黃老闆熱情招呼道：“你來看看這爐子怎麼樣？”
“皇家貢爐，品質肯定不差。”劉師傅走了過來，仔細審視一番之後，就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就要這個東西了，多少錢？”
“錢？”黃老闆不樂意了，翻臉道：“劉師傅，你和我之間是什麼關係，居然和我提錢？東西你要，就直接搬走。不要，我就留着自己燒香用……”
“這不成，不合規矩。”劉師傅搖頭道：“你開門做生意，也不容易……”
“就這麼定了。”黃老闆很霸道地捉住劉師傅的手腕：“走，現在喝酒去，回頭我叫人把東西送到你住的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