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化……”一瞬間,張瑤韻輕啊一聲,福至心靈,豁然開朗:“我明白了!”
她真的明白了,明白了她做的菜,爲什麼只能打九分。嚴格來說,她的菜沒問題,但是卻忽略了古月居士的年齡。
古月居士的歲數大了,儘管養生有術,但是由於自然規律,牙齒和味蕾多少有些退化,而她做的金齏玉膾,卻完全是按照中年、青年人的標準來做,很有嚼勁。
這一點嚼勁,對於方元和熊貿來說,肯定不費什麼事,所以兩人很快吃完,讚歎不已。但是對於古月居士來說,就需要慢慢咀嚼了,所以要慢一些纔給出評價。古月居士給的九分,還有張平常的附和,並不是針對這道菜的滋味,頗有幾分工夫在詩外的含意。
“哎呀,我應該準備兩份生魚片的。”張瑤韻懊悔道,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看來你是真明白了。”張平常有些讚許,更多的卻是批評:“你爺爺的書房,就懸掛了一幅對聯。對聯的內容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張瑤韻輕聲道,明眸漣漪浮動。
“你以前知道對聯的內容,估計也不明白對聯的真正含意。”張平常教訓道:“現在有感觸和體會了吧?”
“有一點。”張瑤韻低頭道,十分乖巧。
“嗯。”張平常慢慢點頭:“雖然我說過很多次了,但是現在還要繼續再說一遍。我們是廚師,廚師這個行業,絕對不能孤芳自賞。以自己爲中心。”
“我們是服務者,以滿足客人的需求爲主。就算是同樣一道菜,再美味的菜,也不見得人人都滿意。而且我們也不需要人人滿意,只要吃這道菜的人滿意。就是成功的廚師。”
張平常意味深長道:“一招鮮,吃遍天,那只是傳說。你給一個從小吃慣了淮揚菜的客人炒一盤川菜試試,你看他會不會拍桌子罵人?同理,你整一盤蹄筋給掉光了牙的老人嚐嚐,看他會不會拿柺杖打你……”
“平常。你這話是不是在指桑罵槐啊。”古月居士笑罵道:“是不是在諷刺我老了,快沒有牙齒了?”
“哎呀,居士,我哪敢啊。”張平常連連告罪:“是我嘴欠,該罰!”
“是該罰。不過不能罰酒。”古月居士笑道:“你肯定巴不得罰酒,不能如你願。要罰你做菜,仙遊三寶只做了一道,剩下兩道想必方師傅和熊老闆也很想品嚐一下。”
“沒錯。”方元和熊貿自然點頭連連。
“行,我來做。”
張平常爽快答應,立即挽起了衣袖,一邊做了兩道菜。一道紅燒魚,還有一道魚羹。大廚出手。自然是不同凡響,更何況這也是仙遊舫的招牌菜,滋味更加不必多說。
總而言之。在張平常父女的招待下,方元等人吃得十分盡興,直到很晚了,他們才離開仙遊舫,返回酒店休息。
一夜無話,在第二天早上。三人起來了。
清早起來,大家都是渾渾噩噩的。沒有什麼精力。有氣無力的相互打了聲招呼,就去到酒店餐廳吃早餐。吃了熱氣騰騰的早餐。填飽了肚子,感覺全身上下暖和了許多,三人才有聊天的興致。
“居士,我們現在是直接上武當山看看情況,還是去探望你的朋友?”熊貿問道,順手抽了張紙幣抹嘴,表示已經解決問題。
“一樣的。”古月居士展顏笑道:“我沒告訴你們嗎,我的那個朋友,現在就居住在武當山上的一個道觀中。”
“什麼?”方元有些驚訝:“居士,你朋友也出家修行了?”
“差不多。”古月居士點頭道:“出家倒不至於,但是的確在修行。不過也是最近幾年的事情,他覺得在家裡待膩味了,就乾脆跑到山上道觀久住。平時跟着道觀中的法師打坐練氣,醮齋祭祀,倒也頗爲自在。”
“然而他畢竟不是真正的道士,沒能看穿生老病死這個自然規律。前段時間,一個經常帶他靜坐修行的老法師羽化了,他難免有些觸動,打算開始綢繆後事……”
古月居士搖頭輕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人同此心,也能夠理解。”
“是啊。”方元和熊貿不自覺點頭。
就在這時,古月居士接到了一個電話,才聊了兩句,他就笑道:“大家吃飽了就走吧,瑤韻過來接我們了。”
方元和熊貿自然沒意見,抹了抹嘴就跟着古月居士出了酒店。此時此刻,一輛十分霸氣的寬體豪車就停在門口,車窗落了下來,探出張瑤韻白皙似玉的俏臉。
“咔嚓。”張瑤韻推開了車門,笑盈盈招手道:“居士,快上來。”
“來了。”古月居士走過去笑道:“瑤韻,這麼早呀?”
“居士,你是想說我遲到了麼?”張瑤韻笑嘻嘻道:“我知道您老平時都是黎明時分,大概五六點鐘就起了。但是我昨晚很忙,過了凌晨才睡的,可起不了那麼早。而且也只有我起了,我爸還在呼呼大睡呢。”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怎麼過度解讀了呢。”古月居士啼笑皆非,隨之坐進了副駕座上。至於方元和熊貿,自然鑽到後排的座位裡。
車門一關,張瑤韻立即驅車而去。她開車很穩,不快不慢,一邊注意公路狀況,一邊笑着說道:“居士,這一次過來,你打算待幾天?”
“說不好,看情況吧。”古月居士微笑道:“怎麼,你這是不歡迎我,急着讓我回去?”
“纔沒有,您老可不能污衊我呀。”張瑤韻俏目一白:“只不過我感覺,你們好像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不讓我知道……”
“你想多了。”古月居士輕描淡寫道:“我們能有什麼事瞞你?”
“真沒有?”張瑤韻眼中透出懷疑之色。
“真沒有。”古月居士笑容如初,不過卻回頭岔開了話題:“方師傅,快到武當山了,你覺得山下的外圍環境怎麼樣?”
“很好呀。”方元稱讚道:“綠化不錯。”
“方師傅,你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有些敷衍了。”熊貿搖頭道:“單單是一個綠化不錯,可沒有半點實際的乾貨。”
“熊老闆說得很對。”古月居士深以爲然:“方師傅又想偷懶,這樣可不行。”
“不是我不想說,主要是沿着公路前行,走馬觀花似的,能看出什麼狀況來?”方元解釋道:“況且這裡可是道家聖地,古人素來十分倚重,環境怎麼可能不好?就算有什麼缺陷,經過歷朝歷代的改造,也已經盡善盡美了。”
“這倒也是事實。”古月居士贊同道:“當年永樂皇帝大修武當山,工程之大,耗費之巨,堪與京城紫禁城相比。”
“據說當年有三十萬軍民工匠在這裡奮戰,修了十多年,纔算是完成了這個浩大工程。”熊貿饒有興趣道:“史實記載,武當山上的宮殿道觀,完全是按照紫禁城的形制來修建的,因此也有峭壁上故宮的說法,這是不是真的?”
“自然屬實。”古月居士點頭道:“當年永樂皇帝在決定動工修建武當山之前,也派人過來實地考察,詳盡瞭解了這裡的山形地勢,以及星象風水狀況。”
“有了詳細的調查報告,再經過當時的宮廷大匠師精心設計,充分利用了峰巒的高大雄偉和崖洞的奇峭幽遂,佈局巧妙,將每個宮觀都建造在峰巒巖洞間的合適位置。等到各山峰的宮殿建築落成,遠遠望去就宛如仙境,十分瑰麗玄奇。”
說話之間,古月居士輕輕一嘆:“可惜的是,由於種種原因,一些建築遭受到嚴重的破壞,已經不復當年的盛況了。”
“居士,天災人禍,在所難免,不用糾結。”方元寬慰道:“再說了,歷代古建築都是毀了再建,建了再毀,循環往復,也算是一種規律了。”
“有道理。”熊貿附和道:“現在修復的一些建築,再過幾十上百年,也就是名副其實的古建築了,本質上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
三人聊着聊着,車子就停了下來。
“到了。”張瑤韻示意道:“接下來,只有步行上去了。”
“這更好。”古月居士笑道:“既然是朝聖,那麼步行更顯真誠。”
“就是,就是。”熊貿很贊成。
幾人下車之後,環視一眼就發現雖然是早上,但是來到武當山參觀旅行,燒香拜神的遊客卻不少。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明天就是三月三了,真武大帝的壽誕日。
衆所周知,武當山就是真武大帝的道場,原名是太和山,後來真武大帝在這裡得道飛昇,世人覺得此山非真武不足以當之,所以才易名爲武當山。
總之,在武當道教建築中,主要奉祀的神靈就是真武大帝,在真武大帝壽誕這一天,山上道士舉行盛大的法會,自然吸引大批信徒前來參觀禮拜。
“好熱鬧啊。”熊貿興致勃勃道:“比我想象中的熱鬧多了。”
“道教畢竟是本土宗教,武當山又是赫赫有名的道家發源地之一,宗教的氛圍自然比較濃厚,聽說要舉行盛大的法會,來這裡燒香祈福的人肯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