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着?她那意思是想耗死了?”沈宇法官掛掉打給商軍卻無人接聽的電話,語調氣憤地說,“約談函,快遞給我發回來了,說地址送到,無人簽收!屋內無人開門!打電話她又不接!還反了她了?”
這是2016年4月11日的週一下午,由於頭一週清明小長假的原因,沈宇的見面日只能又推了一週。
又是那飄來飄去漫天飛絮的日子,坐在見面室內,我的腦中不禁回想去了一年前的這會兒我們一車人奔向北昌區法院而無果的那個日子。
“您息怒,沈法官。”吳律師勸道,“跟這種人您犯不上,這樣的老賴嘴臉您見多了。再說了,退一萬步,咱開句玩笑,她要真跟咱們耗死,咱們就陪她耗,又不是耗不起!”
沈宇苦笑了,我卻“不幹”了:“哎,別介啊,吳律師,沈法官,咱真陪她耗不起。她敢情負債累累有大把時間往裡搭,咱們得儘早解決呀。”
“吳律師的意思呀,”沈宇望向我,“是表明,其實這被執行人如果死亡——說好聽點叫去世吧,那麼他或她的被查封房產反倒沒有任何阻礙了,法院直接就開拍,根本不考慮什麼被執行人歲數啊、身體啊、賴着不走啊什麼的因素,就算他家人阻撓也是沒用的。”
“但是隻要別死屋裡。”吳律師說,“這句還真不是玩笑。”
“哎呦喂!”我一皺眉也苦笑起來,雙手合十望向天空,“商軍啊,那你還是好好活着吧,可別在家裡自盡啊,否則這房子可就真別想賣了。”
吳律師笑道,“你說的還真對,小劉,裡面有過兇案的,叫凶宅,一般根本賣不動,比如前幾年那個滅門慘案,什麼磊那主兒乾的,後來那套一百五十多平大房子賣二十萬都沒人要。當然,商軍這個肯定‘乾淨’,但是她還真別在裡頭自盡,否則拍賣時專業術語叫‘有瑕疵’,也是會大打折扣甚至流拍的!”
“行了,咱不玩笑了。”沈宇打斷了我和吳律師的對話,“現在關鍵是怎麼給商軍‘弄來’。如今咱們是暫時拍不了她的房子,因爲價格太低,咱們前頭有金侖那抵押公證那個‘絆腳石’,所以小劉剛纔一進門跟我說的那招兒挺好,他說繼續沿用我的‘緩兵之計’法,咱們這會兒就真‘緩緩兵’,但是得上上‘手段’了。”
“對,沈法官。”我繼續補充道,“她商軍是個油滑之人,但是想必不是對法律條文規定那麼深諳於心,就衝她和她前夫去年夏天‘綁架’我爸哭鬧撒潑還帶威脅地要讓我們找咱們法院解封,她就是那種只知道害人但不懂法的人,她現在還以爲法院賣了她的房,這錢又有金侖的又有咱們的,但是她現在之所以耗和牴觸着不來,是也在等待房價回升,想自己賣個好價錢,把她欠的債——也就是包含後面輪候的那個趙穎的錢一起還上。因此,咱們可以給她弄來,旁敲側擊、聲東擊西地‘敲打敲打’她。”
“而且,除了那輪候的趙穎,我琢磨着不定還有多少家債主得往她那房上壓輪候查封呢!”吳律師說道。
“您先等一下,”沈宇打斷吳律師,“小劉你繼續說你的招兒。”
“咱們給她叫來,打個‘馬虎眼’,就說要麼我們現在就拍,要麼你趕緊找買主兒,一手交錢,我們一手給你解封,‘逼’她一下。”我說。
“是啊,這主意是早有了,關鍵是怎麼給她弄來?”沈宇問。
“這就得向您彙報我的調查了!”我低頭翻包,從裡面拿出了一張我寫得滿滿當當的A4紙,遞交上去,“請沈宇法官過目!”
沈宇接過紙,輕聲念讀了起來。
“《劉玉訴商軍欠款》案,給沈法官的最新情況資料:
一,商軍現用的手機電話依然是1302……,但據她外甥反映,她還有另一個號碼:1771……。兩部手機均爲開通狀態。值得沈法官注意的是:商軍只接聽來電顯示爲手機號碼的電話!因爲其在有意躲避接觸法院及法官,故此她知道法院號段爲8522局,凡此號碼一律不接!給沈法官出招:可找一部手機號打給商軍(如法官不方便用自己的,可用樓內勤雜工、打掃衛生人員的手機一用),總之,只要是手機號顯示,她一定接,就算當時不接,過兩三分鐘也會回過來!(我們拿親友不同手機號做過多次試驗)
二,鑑於商軍一直在有意躲避法院及法官(電話不接、約談書不簽收),建議沈法官(或派人)可抽空直接去其住處,或前去給其住處門上張貼“通告”或“法院警告”之類!商軍現在每天就居住在去年被審務辦查封的“北昌區七家鎮泉水花園19號樓101號”住所內,居委會及物業都可證明。物業:8170……,居委會:8170……。如沈法官需要親自或派人前往其住所,我們原告方可以提供車輛及帶路。
三,我方近日查閱網絡得知商軍也確實在不同的房屋中介公司掛賣其房產,側面探聽到了她的幾個房產中介經紀人,據悉都與商軍有緊密聯繫。如沈法官始終聯繫不上商軍,找他們也可直接找到商軍。他們是,江平:133……。李鳳:171……。麻寧:185……。張屹:135……。
四,通過與上述房產中介聯繫,得知商軍是打算賣她的房,但一直以“和買主談不妥價格”爲由持續拖延下去,如沈法官覈實此事屬實,並再給其時間自己賣,建議以法律名義規定其時間等手段敦促其抓緊,否則被告會無限拖延下去、併產生不懼怕法律威嚴的消極抵抗心理狀態!
2016年4月10日
讀罷,沈宇擡頭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這眼神竟嚇了我一跳,我忙問:“怎麼了?沈法官?”
“我是真沒看錯你啊!小劉!”沈宇笑道,“你可真是個幹‘特工’的好‘料’!找來情報線索不說,你把商軍其人也琢磨得夠透的啊!”
“謝謝您。”我搖頭苦笑道,“這也是讓對手迫出來的潛能吧,就像大仲馬說的——‘心懷仇恨的人大多不會看錯敵人的心思’。我這些只是盡心竭力地爲父母討個公道,就如同去年底上映的電影《老炮兒》裡的六爺,一顆心要扳倒大虎,他說的好啊——‘咱雖然是小老百姓,但有的事兒咱還是得辦’。這商軍雖然稱不上什麼大虎,但就算是個害人的蒼蠅,我也得拍打拍打它!——當然,這一切都得仰仗沈法官和吳律師的盡心竭力。”
沈宇又看着吳律師說:“吳律,你帶出了個高徒。”
吳律師笑着拍拍我的後腦勺,“不,不是我帶出來的,是小劉天生有這個潛能。”
我向二位一抱拳,“兩位前輩就別誇我了,我夠班門弄斧無地自容了,我覺得咱們當務之急是先把商軍弄來吧!”
“說的是,”沈宇說,“一招一招使,一招一招試,我不信堂堂法院傳喚不來個商軍!”
說罷,沈宇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撥了一個號,接通後他說:“打掃衛生的關大姐嗎?我是沈宇法官……對……我在二樓見面室呢,我問你,你那手機號,不是咱們法院統一配的18號段吧?……哦?133?好,您帶着手機,來一下我這見面室,拿您手機辦點事。……好,好,謝謝!”
掛了電話,沈宇朝我們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咱們對被執行人都幹到‘地下工作’了。”
我輕輕笑了笑說:“用朱熹《中庸集註》的話,咱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