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估報告異議回覆》
北昌區人民法院:
收到貴院寄送的關於“金房估字2017第1269號”《房地產評估報告》之《諮詢函》及《房主疑義行政複議函》,我公司對評估報告進行了複議,關於估價結果我公司回覆如下:
根據評估人員調查瞭解,泉水花園分爲總樓層爲四層、五層及六層,也分爲建築面積較小的普通住宅與總樓層爲四層,建築面積較大的別墅型兩種形式,不同建築形式房地產價值差異較大。
評估對象爲建築面積252.31平方米的疊拼別墅,本次評估選取泉水花園及周邊小區類似類似戶型的疊拼別墅中的三個可比實例進行測算。評估得出的結果爲評估對象價值時點公開、客觀、合理的房地產市場價值。
金安房地產評估諮詢有限公司
2017年12月11日
(評估公司公章)
“行啊你!小劉!”謝同一邊把評估公司剛剛郵寄到的回覆函拿給我看,一邊說,“你這辦事能力沒誰能比了,那話怎麼說來的?執行力太強了!”
“謝法官過獎!”我笑道,“這所謂的執行力也是商軍給逼出來的。她不是口口聲聲她厲害嗎?我就看看是我這個小後生厲害,還是她這個爲老不尊的傢伙厲害。”
“成,挺好!”謝同點點頭,“這幾天我就傳喚她來,給她出示這個,並且給她一份複印件拿走,看她還有什麼說的!”
“然而我依然覺得她還有的可鬧!她這種人,說一馬勺壞一鍋湯的主兒,說難聽的,就是攪屎棍子。就是自己死,也得拉一堆好人給她和她那兒子當墊背的,明知道被自己‘竈’掉的錢已經血本無歸,還在不斷地藉藉藉藉,或者說騙騙騙騙。”我說着,忽然想起個事兒,於是趕緊問謝同:“哎,對了,謝法官,說起來,我從剛結識您那會兒就一直問您,她商軍和她那兒子騙了十來家人,入不敷出血本無歸,他們到底都幹嗎了?真拿去燒火了?”
“問得好!你坐。”謝同將那份回覆函件給了我一份複印件讓我留底,然後指指接見室的椅子。
我坐下,看着謝同:“您說。”
“要說半年前案子剛接手時,我是真不知道這老太太借來那麼多錢都幹嗎去了,那會兒可還只有你家、金侖、趙穎三家,我那會兒心想:我管你商軍拿去幹嗎了呢,我把你房子拍了,還原告們錢我就結案了!但是,直到後來一家一家一家又一家原告——申請執行人案子到來,我才發現情況的嚴重性,我才明白這案子、這一系列案子可絕非簡單,而是複雜之極——她商軍捅出的婁子可着實不小啊!後來我算知道了!”
“唔唔……”我應着聲探過耳朵作仔細聆聽狀。
“這還是拜那金侖所‘賜’。我不是最近因爲給他重建案件號以及叫他來簽字等等事宜見過他一兩回麼,他和商軍算是‘老交道’了,我心說,想必你最瞭解她的事。於是我就問了問金侖,商軍母子把錢弄哪兒去了?那金侖一聽,當時就火冒三丈,特別激動地對我說‘謝法官您可不知道,這商軍是縱子無度啊,他這兒子本來是北安足球隊少年隊的隊員’……哎,小劉,北安隊你肯定知道吧?”
我苦笑着指了指我那天恰好穿去的北安隊綠色隊服上的隊徽,向謝同點點頭。
“哦,我明白了。”謝同也笑了,接着說:“我接着說。這少年隊如果沒踢出來、也就是沒進一隊的、沒有天生資質的孩子,就被隊裡淘汰,然後流落到社會上,但由於沒有學歷沒有文化,大部分不是自甘沉淪就是淪爲社會混混,這商軍之子黃峰便是典型例子。”
我皺起眉,如白巖鬆老師那樣強烈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只因這個問題我早就和吳律師探討過,現在聽來果然一切根源在黃峰這裡。
“這黃峰在家務閒,就開始無端生事,先是賭博、然後開始賭球,這兩樣都是無底的深坑,誰沉溺這個,那就基本是奔着家破人亡去的!這不用我贅言吧?”謝同說。
“那是當然,謝法官,您要知道,七年前我的長篇小說《銀光》,裡面描寫刑警偵破的案子,就是端掉賭場的,那會兒我還去過重案隊體驗生活,親眼看到偵破過程中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傾家蕩產啊!我太瞭解了。”我說。
“哦,對對。”謝同笑道,“我忘了你是作家了。我繼續。這黃峰的賭博成隱,把他爸媽那點積蓄——當然,那會兒商軍和她丈夫早就離婚了,黃峰生父黃理去了國外做生意,但畢竟也給母子留了些錢——全讓這孩子給賭光了。這傢伙也是漏網之魚,要是早給他抓了,也就沒後來的事了。再說這個商軍,你說她自己又是行醫出身,後來又是國家機關幹部,本該本本分分做人、兢兢業業工作、諄諄教導孩子!恰恰相反!這商老太中年在職時就揹着單位下海,下海經商不說還玩兒起了第一撥傳播銷,她那第一桶金、也就是後來買房置地的錢就是那麼得來的。退休後,本該踏踏實實過日子吧?就算有個不爭氣的兒子,你們娘倆,有這大宅子,有並不低的退休金,他黃峰不上班去也夠你們過好日子的。可商軍偏‘不走尋常路’!中年時靠傳播銷的成功,讓她在這‘不勞而獲’的道上上了癮,當她聽說兒子惹禍把家裡的積蓄都弄光了後,不但沒有讓兒子收斂,反而給她這兒子和她自己指了一條‘不歸路’——參加非法集資!——這裡我插一句,小劉,你說她這老太太算聰明算傻?”
“她呀……”我笑答,“正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若說她聰明,她也是反被聰明誤,中國老話:逢傻必奸,逢奸必傻麼。凡可恨之人必有其愚蠢之處。”
“沒錯,我贊同。”謝同點點頭,繼續說,“她跟黃峰說‘兒呀,咱們娘倆得翻盤啊,想回本兒的唯一辦法就是這種投資啊!’行嘞,熱鬧了,娘倆於是開始四處借錢,當然,先拿她妹妹商健下了狠手,然後就開始打周圍人的主意,很‘不幸’,小劉,他們下手的第一家,就是你家!——當然,我用詞不當一下啊:你們也是不幸裡的萬幸,爲什麼?正是你們成爲她行騙的第一家的原因,才致使你們成爲了告她的第一家,纔有了你們的財產保全。當然,你們之後是金侖,金侖不算她的親朋好友,只是社會上做小額貸款的,但他比你們‘油’多了,直接拉商軍做了抵押貸款,等於是,他借商軍錢比你們晚,但是抵押行動比你們的保全要早!”
“這我清楚,這我清楚,這脈絡我不是還跟您彙報過麼。”我說。
“然後就是趙穎,有意思的是,這趙穎也是做小額貸款的。等於商軍借錢的前三家順序是——熟人、不熟人、不熟人。”謝同說,“截至到此,是他們娘倆妄圖‘回本’的借——或者叫騙吧。其實你能說他們不知道幹這非法集資凶多吉少?他們也知道,但是對於用你的話說——亡命之徒——的這娘倆來說‘我們管自己還的了還不了呢!’——賭性這個東西,一旦在人性裡形成,這人就完了!就廢了!這娘倆就是這樣廢了!”
我長嘆一口氣。
謝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說:“你們這三家的錢,這娘倆是扔進非法集資——也就是我們行話叫老鼠倉——就打了水漂兒了,沒了,響都沒聽見!幾百萬,就這樣瞬間蒸發了!別以爲他們收手了,這娘倆不甘心,繼續借,商軍呢,是把她所有的老關係、包括她父母生前老戰友的孩子都給騙了一圈,這纔有了後面的什麼這個李太太啊、那個韋老頭啊等等等等,其借款範圍囊括了整個城市的幾乎每個區。說起這老李太太,這裡又是一大段故事,這以後有時間再給你講吧。先說,她再次、一次次施展她的三寸不爛之舌、以她自詡的那一堆‘光芒外衣’外加這套大房子,一家家的把錢騙來。說到這兒,你小劉可別認爲她是爲了拆東牆補你們家的西牆,她非但不說借來了新錢還舊賬,反而在明明知道自己的房子已經被一個抵押、一個財產保全後——也就是在你們開庭之後都進入東陽區法院執行局沈宇法官那之後,她還在把一次次騙來的錢往‘老鼠倉’裡扔。結果,可想而知了吧?”
“我的個天爺啊!”我倒吸一口氣,聽到的一切讓我瞠目結舌。
“再說句你不愛聽的,”謝同說,“她從找你們借來錢的那天起,就沒打算還你們。”
“這您不說我也早想到了,否則能有我和家人這麼不惜代價的反擊麼?好在如今即將在您的辛苦工作下要進入拍賣程序了,否則您剛纔說的就得讓我‘五雷轟頂’了!”我擠出了一個極其無奈的笑,又問謝同:“那麼,謝法官,這一千多萬都幹了這‘老鼠倉’了?”
“還真不盡然!”謝同冷笑了幾下道,“這裡有一部分,佔總錢數的三分之一吧,讓黃峰拿去放‘羅圈兒高利貸’了,這個你明白麼小劉?”
“知道個一二,”我點點頭,“謝法官說的可是‘著名’的‘套路貸’?”
“正是。”謝同點頭說,“按說啊,玩這套路貸的‘莊家’是穩贏的,裡外裡都能把小的投資化作大額回報——所以爲什麼說它是坑人加違法呢!——但這黃峰卻相反,他的‘道行’和‘段位’估計是太低了,自己投進去的錢不但沒賺錢,反而讓別人把他給玩了!弄了個本錢都沒地方要去!你說這不是……那話怎麼說來的?惡人怎麼就什麼了……”
“惡人自有惡人磨。”我幽幽地感嘆道。
“對!正是!”謝同說,“我上述說的,雖然只是個籠統而簡單的介紹——這裡頭說不清道不明的事和賬那還多了去了呢,但也基本能讓你知道:包括你家在內的這十幾家甭管是個人還是集體、百姓還是社會人的原告被商軍母子‘忽悠’走的這千兒來萬都是怎麼沒的了!”謝同說罷這一通商軍母子打造的駭人聽聞之事,也長吐了一口氣,最後說:“至於小劉你所說的,一開始商軍黃峰借錢的理由是開了什麼旅遊公司、組團旅遊、先行支付、高額彙報等等諸如次類的話……,我只想說四個字。”
“謝法官請講!”我輕輕一抱拳。
“子虛烏有!”
從我和家人“借給”商軍錢的2015年7月起到現在,我們一直忙於打這場“債戰”,全身心投入於如何討回屬於我家的錢,卻始終沒有鬧明白、也確實無暇分心去研究對手加敵人——商軍母子把我們的錢用作什麼了。而歷時將近三年的戰鬥之後,此時我才徹底瞭解了商軍母子攪動起的這潭渾水有多麼成分複雜、污濁不堪且深不見底。
……
“吳律師,您在所裡吧?”從北昌區回市區的公交車上,我撥通了吳律的電話,“哦,您在?……好嘞,您等我一會兒,我去找您,有新‘故事’要對您講……是的,絕對熱鬧!”
我記得有部外國電影叫《天使在人間》,而我要給吳律師講述的、以及晚上要給父母講述的這個故事,叫《魔鬼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