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新豐二十餘里的荒野上,兩支大軍在對峙。一邊是關中叛軍,人數高達十餘萬。
而另一邊是官兵,人數不過兩萬。
一邊是各家家主齊聚,一邊是大將裴儉和江存中。「他們還在等什麼?」
雖說有十餘萬大軍,可家主們卻不敢主動發起進攻。被推選爲首領的吳氏家主吳優幾度催促,但那些家主卻只是搖頭。
「咱們以逸待勞豈不更好?」
「就是,官兵人少,只等他們上來,咱們這邊箭如雨下··」「將種們商議,都說靜待官兵衝殺過來最好。」
「咱們這邊都是新卒,若是主動進攻,陣型容易散亂,給官兵可趁之機。」
吳優忍着焦躁的情緒,說道:「僞帝在長安翹首以盼此戰的結果,可卻託大了。只需擊敗當前之敵,咱們便能一路向長安進發。
大軍到了長安之外,城中那些大族豪強早已忍無可忍。別忘了,還有那些權貴和宗室,以及***,哪一家不是奴僕成羣?他們難道就不恨僞帝?
只要大軍到了長安之外,他們定然會暴起。到時候裡應外合,破了長安城。」
「擒賊擒王,拿住僞帝,北疆軍自然就會散亂。天下將會再度陷入混戰中。這便是我輩的機會!」吳優的人也跟着鼓動,那些家主顯然在猶豫。
而在對面江存中問道:「還等什麼?」「等陛下。」
「什麼?」
江存中瞪大眼睛,「陛下要來?」
「這個消息是昨夜錦衣衛送來的,不許老夫外泄。直至此刻。你知曉麗妃的手段,若是泄露了消息,你我都難逃責罰。」
麗妃的經歷很是令人拍案驚奇······北遼皇族,家族謀反被族誅,她因爲年幼逃過一劫。跟着皇叔廝混了十幾年最後叛逃,爲彼時的李玄執掌密諜······
女人的手段,往往比男子更爲尖銳犀利,而且更爲直截了當。在北疆內部,提及錦衣衛人人懼怕,便是懼怕這位麗妃的手段。
「陛下來作甚?」顯然江存中也不敢挑戰麗妃。
「說是帶太子來看看這個世間是什麼模樣。」裴儉也很無奈,「長安的市井難道還不夠看?」現在叛軍就在眼前,他卻不得不忍下出擊的衝動。最怕的是因此失去戰機啊!
對面,吳優惱火的道:「看看,對面的官兵一直不敢動,可見是忌憚咱們人多勢衆。老夫更擔心他們是在等待援軍。諸位,一旦援軍到了······別忘了,僞帝最擅長的是什麼?」
「僞帝最擅長的是圍點打援。就是圍住自己的對手,或是和對手對峙時,以偏師突襲····「所以,此刻不動手,就怕晚了!」吳優面紅耳赤。
衆人商議了一番。「好!」「那就進攻吧!」
吳優紅光滿面的道:「如此纔是做大事的模樣。諸位無需擔心,當年李氏起兵時,關中的官兵依舊人多勢衆,可失道寡助,以至於兵敗如山倒!僞帝倒行逆施,關中人早已忍無可忍·······人心向背,便在今日一戰。兒郎們!」
嗆啷!
吳優拔刀,「今日,當載入史冊······進攻!」「萬勝!」
叛軍發出了一陣呼喊,接着撒丫子就向官兵那邊衝去。「來了。」江存中笑道:「這可怪不得咱們,準備動手。」面對十餘萬叛軍,兩萬北疆軍老卒顯得格外從容。
「弩箭······」「放箭!」
一波波弩箭升空而起。
一波落下,另一波已經在半空中了。
三段射第一次在關中出現,叛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那是誰?」有人指着邊上的山坡上說道。
吳
優看了一眼,就看到兩騎緩緩出現在上面。「阿樑,看,這便是關中最後一戰。」
「阿耶,他們人好多。」
「國運昌隆時,將士們能以一敵十。國運衰微時,一個異族便敢追着百餘人砍殺,無一人敢回頭。」「國運與士氣的關係這般緊密嗎?」
「何爲國運?每個人的境遇加起來,便是國運。阿樑你能明白嗎?」
「哦!若是大多數人能吃飽飯,能過得好,那麼國運便昌隆。若是大部分人餓肚子,國運便衰微·「對!」
皇帝微笑道:「爲父帶你來看這一戰,便是想讓你看看慾望驅使之下的人是什麼模樣。」阿樑說道:「阿耶說的是關中大族嗎?」
「對,正常人,但凡腦子沒毛病的,都知曉爲父麾下大軍的強悍。十餘萬前陣子還在種地的農人,哪怕往日不時操練,可和這些殺人如麻的悍卒們比起來,他們就像是孩子般的孱弱。可他們明知自己孱弱,爲何依舊敢謀反?」
「慾望驅使。」阿樑漸漸明悟了,「慾望能令人糊塗,利令智昏。」「過高的慾望往往與理智背道而馳。」
在箭雨中艱難前行的叛軍陣型看着有些散了。「阿耶,那咱們能輕易擊敗他們。」
「對,不過,那些都是大唐人!」
皇帝說道:「都是被那些野心家驅使的可憐人,世代爲奴,讓他們把那些野心家當做是天。今日,爲父便把他們的天滅了!」
「咱們要衝殺嗎?」阿樑有些興奮。
「不必。」皇帝沒回頭向山下招手,「大旗!」山坡下,旗手策馬上來。
「老裴,一刻鐘!」江存中的眼中多了厲色,「只需擋住一刻鐘,叛軍定然會士氣衰微。咱們再發動進攻,一舉潰敵。」
「差不多!」裴儉點頭。
二人云淡風輕的看着叛軍衝了上來。瞬間,前方慘嚎聲涌入耳中。
吳優雙拳緊握,恨不能衝上去踹麾下的屁股,驅趕着他們殺進去。「吳公!」
「吳公,大旗!」「什麼大旗?」
吳優緩緩側身看向山坡。
那兩騎依舊在,一面大旗從他們的身後緩緩出現······「誰?」吳優的聲音中帶着驚訝。
大旗一點點的涌上來。
從那兩騎的身後,高高舉起。
吳優捂着額頭,尖叫道:「是龍旗!」
一面大旗出現在了皇帝父子的身後,大旗上,一條咆哮的龍。「是皇帝親臨!」
尖叫聲在蔓延。
幾個將種面色慘白但其中一人還保持着鎮定,說道:「馬上撤回來!」吳優咬牙切齒的道,「爲何要撤回來?殺進去,擊敗當前的官兵······」他想到了皇帝最擅長的事兒。
圍點打援!
過往無數強大的對手倒在了皇帝的這一招之下。和那些強大對手相比,他們弱的像是女人。
「撤!」吳優喊道。
可前方的叛軍已經發現了大旗。「是龍旗!」
一個叛軍驚惶喊道。「是皇帝來了。」人的名,樹的影。
頓時,叛軍的腦海中就閃現了關於皇帝的各種傳言。—早些時候是大唐名將。
-大唐不世出名將!-大唐名帥!-大唐不世出名帥!
而且皇帝最喜用屍骸來堆積成山!不世出的名帥!
還喜歡屍山血海!
瞬間,叛軍的心態崩了。
第一個叛軍掉頭就跑,隨即叛軍的士氣迅速崩潰。我說的一刻鐘啊!江存中:「」
裴儉:「」
「發現龍旗!」瞭望手在大車上喊道:「陛下親臨!」龍旗代表着皇帝!
「萬勝!」兩萬大軍歡呼着。
「陛下來了!」裴儉有些氣急敗壞的道:「快,進攻進攻,招降!」「老裴你急什麼?」
「陛下說過,長安那兩萬人馬不可輕動,可除此之外,長安哪來的人馬?」「你是說,陛下身邊沒多少人馬?」
「你說呢?」「艹!進攻!」
高坡之上,龍旗迎風招展。
高坡之下,王老二帶若一千騎急不可耐的道:「陛下,何時輪到我去殺敵啊!你給個話唄!」林飛豹等人莞爾。
阿樑看到叛軍在奔潰,一邊逃,一邊看向這邊。他緩緩回頭看若龍旗,「阿耶,他們是懼怕龍旗。」「不!他們是懼怕爲父!」
後面的追兵在招降,叛軍本就戰鬥意志不強,不一會兒就跪的到處都是。吳優等人打馬疾馳,一邊逃一邊互相埋怨。
「咱們去哪?」有人問道。
「去蜀地,去投奔陛下!」
蜀地此刻儼然成了這些人眼中的世外桃源。兩千騎就在前方默然等候。
玄色甲衣。
爲首的大將舉起馬槊。「下馬棄刀跪地!」「是玄甲騎!」
玄甲騎作爲皇帝麾下壓箱底的武力保障,一直在長安不動窩,此刻出現在這裡,幾個將種面色劇變。「這是僞帝的手段,咱們逃不了了!」
皇帝趕到戰場後並未加入官兵中,而是令隨行的玄甲騎去後方攔截,也就是說,一開始,皇帝就斷定叛軍會潰敗。
這份自信,瞬間就摧毀了這些野心家的希望。
裴儉和江存中策馬上了高坡,行禮,「見過陛下!」
「辛苦了。」皇帝頷首,「朕帶着太子來,是想讓他知曉,殺戮在許多時候,乃是不得已而爲之。有些人,不殺,不行!」
皇帝拍拍太子的肩膀,「走,咱們下去!」
此刻下面到處都是投降的叛軍,林飛豹等人護在兩側。下來後,皇帝吩咐道:「把那些叛軍首腦帶來,另外,那些奴籍的叛軍軍士也帶幾個過來,朕要問話。」
「是!」
吳優等人被五花大綁送了過來,一起來的還有些叛軍士卒。「陛下饒命!」有人哀求,吳優冷笑道:「軟骨頭!」
皇帝負手看着他,說道:「朕很是好奇,天下初定,天下人心思安,你等卻逆潮流而動,起兵謀反。可曾想過,若是你等成功,這個天下將會死多少人?」
阿樑看着吳優,腦海中閃過了書中看到的那些學問······仁慈!
仁慈!
仁慈!
「成王敗寇罷了。」吳優哈哈一笑,「死多少人與老夫何干?」轟隆!
阿樑彷彿聽到了一聲霹靂在耳畔作響。他看着父親,脫口而出,「以殺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