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今日有備而來,還用了這些藥丸來羞辱她,容妃忍了又忍,冷笑了兩聲,看她攤開的玉手,掌心擺了幾粒約如龍眼大的褐色丸子,越發顯得那掌心柔潤晶瑩,如新剝荔枝肉一般。
容妃深呼了一口氣,心中的怒火此時簡直就要溢了出來。
黎媼有些警惕的望着傅明華手中的丸子,傅明華卻不理睬她,只是看着容妃笑道:
“娘娘此時莫非頑疾盡消,已經不再喜食酸味之物了?”她垂眸望着掌心,密密的兩排睫毛擋住了眼中的神色,看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容妃臉頰肌肉微微抽搐,半晌之後才勾脣笑道:
“王妃有心了。”
她伸了手臂過來,纖指拈住了一粒丸子,便送到了自己脣邊,語氣森然,說得咬牙切齒的:“你既然有這心,我便要多謝你了。”
“此時謝我,倒是早了些。”傅明華眨了眨眼,擡眼看她拿了丸子送進口中,咀嚼了幾口,便嚥了下去。
那丸子以中藥製成,苦澀難嚥,容妃卻嚼了幾下,臉上絲毫不見異色,末了還衝傅明華冷冷一笑,轉身便走了。
崔貴妃皺了眉,問道:
“你給她吃的是什麼?”
傅明華轉過頭來,輕聲在崔貴妃耳畔道:“以歸尾、紅花、丹皮、附子……”
她每說一個字,崔貴妃便臉色大變一分,這些都是下胎之藥,崔貴妃直驚得魂飛天外:
“你……”
“……以白醋糊之,搓揉成丸,母親,這是下胎的。”傅明華微笑着看雙手直抖的崔貴妃,轉過了頭來,目光緩緩朝容妃等人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容妃娘娘身懷有孕了。”
崔貴妃嘴脣直抖,不敢相信傅明華會明目張膽給容妃下藥。
又聽說傅明華確確實實的說容妃懷有身孕,崔貴妃直被這消息震得手足發涼,轉頭去看傅明華,卻見她直望着容妃的背影,神情鎮定。
“你……”崔貴妃聲音乾澀,卻看她不見半分慌亂,老神在在的,好似還不知道此事嚴重性。
“若皇上追究起來……”崔貴妃低聲道,傅明華眯着眼,看容妃上了小輦,擡轎的內侍擡着她漸漸走遠了。
她才收回視線,靠近了崔貴妃一些:
“追究什麼呢?”她問了一句,崔貴妃愣了一愣,看她清麗溫婉的臉,笑得份外動人,一時間竟然滯住,說不出話來。
“容妃娘娘可是自己承認,她‘絕對’沒有懷上身孕。”
傅明華去握崔貴妃的手,卻被崔貴妃緊緊握住,她力道有些大,握得傅明華雙手有些疼了,她才笑道:
“您之前在太后的紫蘭殿中,也曾親耳聽到,容妃娘娘說得斬釘截鐵,說她絕對沒有懷孕。”
容妃當時當着嘉安帝、崔貴妃、太后及傅明華、竇氏還有太后宮中一干人等,十分肯定說自己絕對沒有懷孕的。
就是她吃了藥,落了胎,這個虧她也絕對要吃。
打落了牙,她必定也要混血而吞!
否則不就是欺君罔上,罪無可恕了?
到時當着嘉安帝的面,若她有孕卻又落胎,打的是容妃自己的臉,還是張繆的呢?
崔貴妃說不出話來。
若容妃使的是陰謀,手段陰狠。
那麼傅明華用的就是陽謀,亦是有理有據,讓容妃如啞吧吃黃蓮,有苦喊不出來。
她甚至哄着容妃自己將藥服下!
崔貴妃醒悟過來,簡直笑得直不起腰來,容妃也能想到有今天?
“元娘,我以前真的小看你了。”崔貴妃拭了眼角笑出來的淚,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爽快:“你怎麼知道容妃身懷有孕?”
“昨日我曾見過張繆一面,從他口中得知的。”傅明華定了定神,扶了崔貴妃下臺階:“他曾爲容妃把脈。”
容妃行事囂張,導致張繆這樣一個書生義氣的太醫令逼於無奈,倒向傅明華一邊。
此人性情剛直,從當初得罪容家與容妃便看得出來,到了這樣的地步,他是不會騙傅明華的。
崔貴妃下了兩步階梯,又問:“容妃可知道自己懷了身孕?”
說到這裡,崔貴妃又搖了搖頭:“若是知道,之前的藥她不會吞吃的。”那藥既是下胎之藥,味必苦澀,又不是酸甜。容妃若早得知自己身懷有孕,這樣的東西她又怎麼敢吞進口中呢?
容妃老奸巨滑,沒想到這回也中了計算。
她若落胎之藥發作時,還不敢聲張喊叫,反倒要將此事瞞得死死的,否則如何面對嘉安帝?
若是這藥性不夠霸道,爲了掩人耳目,容妃還得自己想辦法將胎落了。
就因爲之前紫蘭殿中,傅明華曾逼她大聲的說出那句:“絕無可能。”,將她困守其中,作繭自縛。
“天作孽,猶可爲。自作孽,不可活。”
崔貴妃笑了一聲,傅明華就撫了撫肚子,目光逐漸堅定:“就看人的選擇。”
她送的雖然是落胎藥,但份量不大,吃上一粒能讓容妃吃盡苦頭,但她若不是一心爲權勢地位,但凡心中還有點兒感情,寧願自打臉,央求嘉安帝請太醫署中的人前去診治,也不一定不能保得了胎。
只是傅明華卻不用去想,就能猜到容妃會做何選擇了。
她給過容妃選擇,在殿中時曾提示過她‘興許是懷孕’了,只是容妃極爲自信,並不肯聽信她的話。
傅明華低下頭來,攏了攏披風:
“母親,走吧。”
崔貴妃點了點頭,又似想到了什麼一般,讓她將之前的香囊交出來。
這東西放在傅明華身上也太嚇人了些,崔貴妃要了過來,又扔到靜姑手上,叮囑傅明華:
“往後千萬不可如此任性,這些東西,不能現碰了。”
傅明華乖乖的點頭:“我明白。”
她若不放在身邊,容妃也沒那麼容易上當的。
只是這些東西確實於孕期不利,崔貴妃這樣叮囑,也是爲了她好。
她這樣順從,崔貴妃眼中的神色便更加溫和了。
容妃坐了小輦離開,嘴中苦澀味兒猶在,她舔了舔脣,吞了幾口唾沫,卻也沒有將這股噁心的味道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