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到靜姑領了人回來,已經有內侍前往亭中回話,傅明華一到亭角之下,上方崔貴妃便衝她招手:
“元娘快來。”
傅明華由靜姑扶着上了亭子,崔貴妃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笑了笑:“越長得大,便覺得你跟阿沅之間更有些相似,比她少年之時的穩重也不遑多讓。”
崔貴妃眼中帶着複雜之色,挽了傅明華的手,要她拉坐到一旁的石凳之上。
還未入夏,飛觴亭裡雖然掛了草簾,但應該是崔貴妃多坐了一陣,那手冰涼,似無骨一般。
石凳上擺了錦墊,桌上有熱茶糕點,崔貴妃微微一笑:“糕點恐怕你吃不慣,嚐嚐這茶,倒是還好。”
這裡做菜的雖然是宮中大廚,不過卻始終不如四姓之中所培育出來的廚子,崔貴妃桌上的糕點自己都沒動,倒是一些切成小塊的水果吃得不少。
靜姑親自捧了茶壺替傅明華倒了一杯,她謝了禮將杯子端起來放到脣邊,眼皮垂了下來。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但崔貴妃並不是賞她東西,而是給她禮遇,這可比賞賜物件更爲有臉面的。
她抿了口茶水,放到桌面上神情已經變得溫婉順從,崔貴妃看了她一眼,手肘撐在石桌之上,原本輕握成拳撐着下顎的手緩緩鬆散開,靜姑等人便有眼色的退出了亭中。
“可還入得了口?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送些到長樂侯府之中。”
崔貴妃這話可不是在問她,傅明華又飲了兩口茶水,纔將杯子擱到了桌上:
“多謝娘娘疼惜。”
崔貴妃眼裡便暈出淡淡的笑意來。
既然崔貴妃都率先示好,傅明華也就順她意思開口:
“只是看娘娘好似輕減了些。”
她這樣識趣,崔貴妃倒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最後嘆了口氣:
“我怎麼好得起來?”
說到這兒,崔貴妃看了傅明華一眼,眼神有些冷漠:“這一次牡丹亭中皇上設宴,除了帶我。就連郭嬪都來了,以往頗爲得寵的容妃卻沒來。”她說到這兒,勾了勾嘴角,挺直了腰肢。望着傅明華,一字一句道:
“人人都道容妃失了寵,元娘,你怎麼看?”
來牡丹亭時的路上,便已經聽說嘉安帝此次上巳節。留了容妃在宮中。
坊間有小道傳言容妃恃寵而嬌,觸怒了皇上,所以這次前往牡丹亭,是皇上有意要給容妃一個警告的。
可是傅明華卻想法不同!
“容妃娘娘恐怕不是失寵。”傅明華這話一說出口,崔貴妃眼中便漸漸露出光亮來。
“接着說。”崔貴妃手指輕輕撫着寬大宮裝襟口上的刺繡,嘴角含笑,鼓勵傅明華接着往下說。
“容妃娘娘並不是初入宮中的新人,能盛寵不衰,自然是有她本事的。”依容妃手段,能在未入宮前便將當時的嘉安帝迷住。更不要說入宮之後,爲皇上生了一子一女,地位更加穩固。
“之所以未來牡丹園,要麼是她身體有恙,不便出宮,要麼……”
她說到這兒,想起了容妃那張似笑非笑,嬌媚入骨的面龐來。
容妃並不年長,再加上又得寵,雖說生了一子一女。但未必沒有懷孕可能的。
此次嘉安帝反常留她在宮中,不是厭棄她,便必定是憐惜她身體了。
在宮裡容妃輕易不可能受傷,也不可能患了什麼疾病。否則早被遷出宮中了。
除了小病之外,便還有個可能,是她懷孕了,嘉安帝所以留她在宮裡,一是擔憂她身體,二來也有可能是要瞞着衆人。製造一個容妃失寵的假像,轉移宮中衆人對她的關注。
以便使容妃腹裡的孩子能懷得穩固。
崔貴妃的目光一直盯在傅明華臉上,聽她說了一半便頓住了,不由便笑了起來:
“要麼什麼?”
她輕聲問了一句,語氣有些陰柔。
“追兒說你聰慧,我當他是昏了頭,如今看來,果然他瞧得不錯!”
“容妃懷孕了!”崔貴妃笑出了聲來,眼裡卻是寒光閃爍:“已經兩個月了,皇上護她護得緊,若不是她宮裡有我的人,透出消息來說她的月事帶不對頭,恐怕我也是不得而知的。”
宮裡每一個人侍寢都是有記錄的,以保證皇家子嗣的來歷有數。
容妃雖然一向受寵,嘉安帝幸她的時間不少,但因爲她年紀不小了,生下燕信之後,已經這樣多年肚皮沒有消息,又有誰知道她到了這個時候,偏偏又懷上身孕了?
“我不嫉妒,真的。”崔貴妃搖頭,她早在被崔家送進洛陽這座皇城之中的那一刻,知道嘉安帝的心不在她身上時,她就已經死心了。
她早就已經認命了。她是青河崔氏的女兒,她有高貴的出身,她有自己的使命。
若是能得到嘉安帝真心的愛護,她自然也會柔順溫柔,在他面前婉轉承歡。
可他若是沒有心,對她並不在意,那麼她要的就更長遠了。
以往人人都當她與容妃不和,多少有爭寵的緣故。
但她是真的不在意容妃得寵,她想的是以後,想的是嘉安帝死後留下的皇位誰來坐。此時笑算什麼?最重要的是要看誰能笑到最後。
容妃向來得寵,嘉安帝有心護她,甚至連那一年改年號時的臘祭,也是牽了燕信的手,受文武百官跪拜的。
本來情況便於她母子不利,此時容妃又懷孕,嘉安帝的心,恐怕早就該偏到她的身上去了,又怎麼還會記得他們母子?
“天不助我。”崔貴妃知道這事兒之後,便鬱結於心,心中恨了兩日,茶不思飯不想,又怎麼可能不瘦?
她眉眼間閃過陰戾之色,“我想……”她想要弄個方子,弄掉容妃腹中的骨肉。
崔氏傳承多年,秘藥不少,前朝宮庭秘藥方子也有許多,要想壞了容妃肚中的那塊肉還不容易?
崔貴妃眯了眯眼睛,傅明華的手擱到了她手背之上,她頓時手掌便要一縮,卻被傅明華抓住了。
“娘娘,這是好事。”
崔貴妃不妨她會說出這話,不由頓了一頓,竟愣愣的任由她將自己的手捉在掌心之中。
“好事?”
她反問了一聲,回過神來之後眉宇間卻像是不見吃驚之色。
“這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