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恐怕聞着這味道也是難受的,偏生她嚼了那藥丸子,臉上也似無事人一般。
黎媼皺眉道:
“您不應該吃了她送來的東西。”傅明華狡猾異常,誰知道她送來的東西有什麼古怪?
容妃便冷笑着壓了壓頭髮,靠在椅子上,神情慵懶:
“不過是些藥丸子,故意噁心我罷了,在這宮中,莫非她還敢對我做什麼了?”說到此處,容妃將豐腴的身軀靠在了軟榻上,挪換了個方向:“若她真的如此蠢,向我下藥,正是我瞌睡來了,她送枕頭。”
嘉安帝追究之下,不止是傅明華性命難保,燕追亦會受其連累,到時只是對燕信及自己有利罷了。
她不相信傅明華會這樣蠢,連命都不要了幹出這樣的事來!
事實上傅明華真的敢幹!
傍晚時腹痛如絞,下身有血沁出時,容妃一開始還以爲自己吃了些秘藥,使月信來遲之故,而腹中絞痛罷了。
可很快的她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了。
腹中似是被人伸進了一隻手用力攪拌,彷彿要將她腸肺攪穿,疼得她滿身大汗,嘴裡痛苦哀嚎。
身下血越流越多,儒裙都沁溼了。
容妃一生,何曾受過這樣鑽心的劇痛。
她哀叫不止,嚇得黎媼替她喚了女醫進來。
女醫一把脈,脈象仍呈滑脈之狀,只是容妃這樣子,可不像是月信來了,反倒像是……
“娘娘……”女醫跪倒在地,容妃捂着肚子,渾身汗如雨漿,銀牙緊咬,一雙眼緊緊的盯着女醫看。
卻見她吞吞吐吐,許久說不出話來,登時疼得直襬頭,按着肚子,聲音顫抖道:
“有話直說!”
這幾個字,卻像是耗費了容妃全身力氣一般,她腹中一陣一陣的劇痛,大股大股的鮮血從身下涌了出來。
容妃心中此時生出不好的預感,渾身冰冷打顫。
女醫害怕得身體抖得如篩糠一般,說不出一句圄圇的話來。
容妃忍了腹中劇痛,擡手一耳光朝她臉上抽去。
疼痛之下,容妃出手並不重,但那女醫卻似遭千斤重擊,被容妃一抽,便歪坐到了地上,上下牙齒碰撞着,人都已經嚇傻了。
沒用的東西!
容妃額頭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黎媼又使另一位女醫上前。
幾人把了脈,相互看了一眼,各個都是汗流頰背,神情惶恐不安了。
黎媼心中一沉,容妃只覺得腹中痛得更加厲害,纔有女醫戰戰兢兢的道:
“娘娘,娘娘這是,是……”
“快說!”黎媼看容妃臉色慘白,滿頭是汗。她用力的捉住黎媼的手,力道大得彷彿是要將她的手腕生生折斷一般!
黎媼忍了疼痛,一面取了帕子爲容妃擦汗,只是那帕子早被浸溼,她手抖得厲害,到了此時,幾人都隱隱約約知道有些不大對勁兒,卻沒有哪個敢提前張嘴說出來。
一面催促着女醫說話,黎媼一面又安撫容妃道:
“娘娘,您再忍耐忍耐。”
竇氏不知所措,被容妃一番變故嚇得魂飛天外。
抱言等人則是依次下去備月信要用的布帛等物,女醫們跪成一排,泣不成聲:
“娘娘這是胎漏之症……”
話一有人說出口,餘下的人也便咬了咬牙:
“奴婢幾人診斷之後,娘娘似是服食了紅,紅花、歸尾等物,導致……”餘下的話,醫女面對容妃陰測測的目光,再也張不開嘴了。
容妃躺在榻上,身體如被人才從水中撈起一般。
她疼得咬緊了牙,略一思索,便眼中露出怨毒之色來。
“宮裡娘娘吃食,奴婢樣樣親自過目……”黎媼駭得面無人色,跪了下來。
一干宮人內侍,各個都哭喪了臉,咬緊牙關,跟着跪了一地。
容妃向來謹慎,吃食用度向來不經旁人之手,都是心腹黎媼幫忙張羅。
宮中試菜、飯等物,俱都有專人,可此時女醫卻說,她誤食了落胎的歸尾、紅花等,黎媼大急,握着容妃的手,看她臉龐扭曲,表情猙獰,眼淚止不住的流:
“娘娘……”
容妃死死的咬住嘴脣,鼻翼急促的煽動,胸脯起伏着,握着黎媼的手十分用力,身體緊繃,說不出話來。
黎媼看到她這副痛苦的模樣,當下也顧不得自責,忙擦了把眼淚,吩咐抱言:
“先使人去太醫署,請賙濟,使他速速趕來。再派人前往紫宸宮……”
黎媼話未說完,便感覺容妃抓着她的手一下便十分用力,容妃那養得極好的指甲都掐進了黎媼皮肉之中。
“不行……”這一刻哪怕腹中絞痛,但容妃卻興許是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身體直打哆嗦。
她強忍了劇痛,想起之前紫蘭殿前,傅明華拿出來讓她吃的藥丸。
容妃向來謹慎,哪裡不知若是自己吃了落胎的藥物,十有**便是當時傅明華拿出來給她吃的藥了。
這一刻她死死的咬緊牙關,閉上了眼。
終日打雁,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遭雁啄了眼!
她怎麼敢,怎麼敢!
容妃鼻孔裡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嚇得黎媼含了淚道:
“娘娘,先請賙濟前來,保住您這腹中骨肉纔是。”這幾年容妃在子嗣一事之上,十分不順。
早前拼盡千辛萬苦生來的小公主,沒熬多年便夭折。
如今又不知何時容妃有了身孕,但此時她中了人暗算,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將孩子保下來。
這宮裡已經好些年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了,若嘉安帝得知容妃有孕,必定會對四皇子有利的。
黎媼不知道這樣的好事,爲何容妃竟然會拉了她的手,制止她前去尋人。
“不能……”容妃每艱辛吐出一個字,心裡便對傅明華的恨又更深一分,“這個孩子,不,不能留下來!”
她說了這話,卻終於忍耐不住。
腹中的疼痛尚且能忍,心裡的痛卻是如啞吧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來。
“這個孩子,不能要……”哪怕是容妃說起這話時,心中在滴血,但她頓了半晌,仍是極快的做了選擇。
一個纔剛成形的胎兒,與她犯欺君之罪相較,實在太過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