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張家小院,廳堂飯桌前。
張秀才露出沉吟之色,一時沒有說話,那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也都是看向張秀才,等着他下決定,這到底要不要和劉文才他們一行人結伴同行。
張秀才不知在考慮什麼,蹙眉斟酌了許久,這才又猶豫着問道:“這鄉試八月份纔開考,他們這半個月後就出發去府城,是不是太早了點?他們是準備走陸路還是走水路啊?要是走陸路十天半個月總能到府城了,這五月之前到府城,那離開考還有三個月呢!”
聞言,張進則失笑搖頭道:“爹,人家這麼早出發,也有人家的打算的!這多出來的三個月,在府城人家也有事情要做的,就比如安頓、溫習讀書還有打聽消息什麼的,甚至於結交朋友,聯絡人脈關係等等,三個月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尤其是打聽消息了,主要是關於這今年鄉試主考官的消息,要是能夠多打聽出來一點,對主考官多瞭解一些,對接下來的鄉試總是有好處的!”
張秀才不由無言以對,又是蹙眉思索了半晌,這才點頭嘆道:“也是!能夠早點啓程出發,早點到府城,總是能從容一些!”
張進追問道:“那麼爹,我們是不是也要和他們一起啓程啊?”
張秀才沉吟道:“出門在外,同鄉之間自該結伴,也能相互有個照應,既然他們決定半月後啓程,那我們就和他們一起出發吧!”
到底,張秀才還是決定和劉文才他們結伴同行了,這和古代宗族地域性文化有些關係吧,同鄉與同鄉之間,自是容易抱團,相互有個照應的,別說出門在外了,就是在朝堂上同鄉之間都有抱團的團體呢,也不過是相互有個照顧而已。
古代的這種地域同鄉文化,還是比較團結的,和現代的各種老鄉坑老鄉,人心難測不一樣,這種地域同鄉文化是一種身份認同,也是一種名聲道德束縛了,同鄉之間就像約定俗成一般,就應該抱團取暖,如果出現同鄉坑同鄉的事情,傳到了這同鄉裡,那名聲就真的臭了,在家鄉都擡不起頭,會被人指指點點的,這聲譽甚至都有可能影響仕途前程的!
張進見張秀才做下了決定,倒也不出所料,點頭笑道:“既然如此,那兩天後我去縣衙辦理文書等事物,就和他們說好了,半個月後結伴一起去往府城!”
說着,他忽的語氣又是一頓,目光看向張秀才失笑道:“爹,這你也要參加今年鄉試的事情,那劉文才他們可都還不知道呢,等到要出發的那天,他看見你也在,那不知他會作何反應,想想也是有趣的很!”
張秀才聽了這話,卻不知想到了什麼,目光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能有何反應?不過是比較驚訝詫異而已!難道你覺得我年紀大了,就不能和你們這些年輕秀才一起下場考鄉試了?這是什麼道理?哼!這有什麼有趣的,不知所謂!”
說完,張秀才居然重重地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了,也不知道這是發的哪門子脾氣,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這時,張娘子卻是搖頭好笑道:“吃飯!沒事,我們吃飯!相公只是聽了進兒的話,心裡不自在,有些彆扭而已!”
張進他們疑惑不解地相視一眼,那方誌遠問道:“師孃,先生心裡爲何不自在啊?師兄剛剛的話有什麼不妥當的嗎?”
張娘子點頭笑道:“當然不妥當了!你們也不想想,相公年紀都這般大了,今年還要和你們一起下場去考鄉試,父子師生一起下場,聽起來不說是笑談吧,也是一樁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了,這要被人如此當做談資,相公想到這裡自然心裡彆扭不自在了!”
“而進兒剛剛卻還說,要是那文才知道相公今年也要下場考鄉試,會是什麼反應,還感覺有趣,哼!相公本來就不自在,聽了這話就更不自在了,可又不好遷怒於人,只能自己鬧彆扭發脾氣,起身去書房了!”
聽她如此說,張進不由啞然,好像確實是他說錯了話了,只想着張秀才參加鄉試,劉文才等人可能有的驚愕反應,卻沒能顧及到張秀才的心情了,這父子師生一起下場,在別人嘴裡,或許是一段佳話,也或許是一個笑談,而且大概率的可能張秀才是被取笑的那個了。
如此一想,也難怪張秀才忽的就發脾氣了,這不久的將來可能變成別人的笑談,茶餘飯後的談資,是誰都要心裡不自在的。
方誌遠和朱元旦也是恍然大悟,那方誌遠更是思索着道:“這就像去年那衛書和他爹以及祖父一起下場考童子試一樣,祖孫三人一起下場,我們也很是稀奇地談論了一陣,這今年先生和我們一起下場,父子師生和衛書祖孫三人差不多,恐怕也難免要被人議論了,尤其是縣裡的讀書人知道了這事情之後,可能議論的更多!”
說着說着,他不由抿了抿脣,沉默不語了,張進和朱元旦對視一眼,也跟着沉默了,他們之前沒想到這些,現在想到了,卻也更是理解張秀才的爲難處境和不自在了。
輿論,沒人能夠忽視不理會的,尤其是這自己身邊的輿論了,張秀才和他們幾個父子師生一起下場,肯定是要被縣裡讀書人當做談資議論的,這對於張秀才來說真的是有些難堪,有些丟面子了,可就是這樣,張秀才還是答應了他們下場考鄉試的請求了,即使不久的將來他可能會被人取笑。
說着,她笑着給張進他們夾菜,張進、方誌遠和朱元旦對視一眼,心裡卻是沉甸甸的,心裡覺得他們自己或許都有些太過自私了!
他們堅持今年要下場考鄉試,都是爲了自己的前程姻緣考慮,可並沒有一個人想到張秀才的處境會如何了,父子師生幾人一起下場,要是鄉試中他們能夠一考就中,還就罷了,確實沒人敢取笑,或許還會成爲一樁美談,可要是他們都落第不中了,那說出去真就成一個笑談了,而且張秀才一定是會被人取笑的那個!
想到這裡,張進他們越發沉默了,心裡感覺愧疚之餘,又更有勃發動力,就想着一定要考中,讓人不敢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