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
農家漢子離開的匆忙,張秀才無奈只好收下那一百文束脩錢,看着手上打補丁的錢袋,他輕嘆了一口氣,就又看向那放牛娃方二牛。
方二牛好像因爲農家漢子的離開,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感到有些不安,低着頭,雙腳無意識地移動着。
這時,張秀才摸了摸他的頭,問道:“吃了午飯了嗎?”
方二牛聽問,瞟了一眼那屋裡擺着的豐盛飯菜,紅燒肉油汪汪的,肉炒白菜翠綠的,蘑菇燉雞更是香味濃郁,看着就是美味,不由的方二牛偷偷嚥了咽口水,先是搖了搖頭,但隨即反應過來後,就又忙點了點頭道:“吃過了!”
張秀才看着他的反應,不由有些失笑,他不知道方二牛吃沒吃過,但他卻看出來了,方二牛很想再吃一頓大魚大肉,於是他就道:“來!一起吃午飯!”
方二牛聞言,雙眼有些疑惑地擡頭看着張秀才,以爲張秀才沒聽見自己剛剛的回答,於是他重複道:“先生,我在家裡吃過了!”
張秀才卻笑道:“也許在家裡沒吃飽呢?來!別和先生我客氣,一起吃吧!”
方二牛有些扭捏,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張秀才的拉扯下,終是坐了下來,和張進一家三口一起吃午飯了。
當然,即使方二牛再如何想要嚐嚐大魚大肉的滋味,但在張秀才他們面前,他還是羞澀不安的,端着飯碗只吃着白米飯,都不曾主動去夾菜。
張娘子見了,看着這孩子一身補丁打補丁,腳上的鞋子也是破了洞,穿的破爛流丟的,還有那有些消瘦蠟黃的小臉,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心裡嘆息一聲,不由生出同情憐憫之心,夾了幾塊紅燒肉放到他碗裡,道:“二牛,別光吃飯,也吃菜啊!”
方二牛看着碗裡多了的幾塊油汪汪的紅燒肉,一邊點着頭應着,一邊飛快地將紅燒肉放入嘴裡咀嚼,就像是很久沒有吃過肉的樣子。
或許他真是很久沒吃過肉了吧,張家這樣的家境也只能幾天沾點葷腥,吃一頓肉,不過年過節一般不會有大魚大肉的時候,更何況方二牛這樣赤貧的家庭呢?吃肉那更是奢侈了,能夠吃飽飯填飽肚子那就是老天爺保佑了。
張娘子看着吃相很兇的方二牛,見他只吃了那幾塊紅燒肉,依舊沒有自己主動夾菜,張娘子知道這孩子還是怕生不安的很,所以她又是給他夾了幾次菜,看着他狼吞虎嚥,然後張娘子笑問道:“二牛,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啊?”
方二牛聽問,忙放下碗筷,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家裡有我爹我娘,還有我哥以及一個四歲的妹妹!”
“嗯!”他回答的口齒清晰,張娘子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但看他停下了吃飯,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笑道,“二牛,你繼續吃啊!不用這樣一本正經的,我們就是閒聊,邊吃邊說就可以了。”
方二牛聞言,看了看張娘子,又看了看張秀才,張秀才摸了摸他的頭笑道:“聽你師孃的,吃吧!不用太過見外了!”
方二牛猶豫了一瞬,但到底抵擋不過紅燒肉的美味,又是端起碗,拿起筷子繼續吃了。
張娘子則開始和他閒聊着,問了一些問題,慢慢知道了他家裡的一些情況。
原來,他家裡以前並不像現在這樣窮困的,也有一頭牛十幾畝田地,這樣的有牛有田,再加上他爹勤勞能幹,日子也算是過的好的人家,一家人也很和睦。
可是三年前,他年邁的祖母突然病了,給她請醫問藥,不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就連家裡的牛和田都賣了,最後家裡一貧如洗,可還是沒能夠讓他祖母活下來,在疾病中去世了,又爲了安葬他祖母,他爹又向朱員外家借了外債,可以說現在他家裡一文錢都沒有了,還揹着一身的債務呢。
方二牛說到這裡,忽然擡起頭對張秀才道:“先生,剛剛你問我,我放的那牛是誰家的,其實那牛確實是我家的,只是三年前賣給了朱員外家,現在也就成了朱員外家的了!我去年給朱員外家放牛,就特意選了這頭原來我家的牛放,因爲我還記得它,它以前是我家的牛!”
張秀才、張娘子和張進聽的默然,三人各自對視一眼,然後都是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張秀才嘆息一聲,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先生明白的!你剛剛沒有說謊,它現在確實是朱員外家的牛,雖然以前是你家的牛!”
方二牛聞言沉默了一瞬,又忽然道:“但我總想着哪一天能夠把它贖回來,它還是我家的牛,以前很小的時候,我就坐在它的背上,但我爹把它賣了!”
張秀才神情動容道:“會的!會有那一天的!”
可是,接着方二牛又情緒低落道:“但我以後要來先生這裡上學了,不能再放牛了,那牛我也就見不到了,不知道接下來誰會代替我放牛。”
這下子,張秀才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好了,這時張娘子接話道:“好孩子,不說了!吃飯吧,再多吃一點。”
說着,她又給方二牛夾了菜,方二牛此時卻是情緒不高,一點點吃着飯,再沒有剛剛狼吞虎嚥的樣子了,顯然剛剛的閒聊觸及到了方二牛的傷心事了。
張秀才、張娘子和張進又是對視一眼,卻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孩子纔好,張進想了想,就笑着轉移話題道:“哦,對了!爹,以後二牛要來學館上學讀書了,這二牛這名字就不太好聽了,要不爹你給另取一個名字吧?”
他這話說的倒也是,二牛這個名字聽着就鄉土的很,沒讀書前這樣叫就算了,可讀書之後要是還二牛二牛的叫,這卻是讓人奇怪的很,怎麼讀書人取個這樣的名字。
張秀才點了點頭,但他還是沒有自作主張,先是詢問方二牛的意見道:“二牛,要不要先生給你重新取個名字?”
方二牛對張秀才崇拜的很,自沒有意見,忙應道:“請先生取名!”
“嗯!”張秀才輕頜首,思索了一番,這才道,“方誌遠如何?希望你以後志向遠大,前程似錦!”
方二牛,不!現在是方誌遠了,方誌遠聞言,忙滿臉欣喜地起身,又恭敬施禮道:“是!多謝先生,從此以後我就叫方誌遠了!”
張秀才看着恭敬懂禮的學生,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心裡真是對方誌遠寄託了一種期望,希望他將來真的能夠魚躍龍門,前程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