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
幾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站起來的張進,方誌遠、衛書和蔣倫、韓雲等人看向他,林院長、溫庭芝等人看向他,他們都在等着張進的回答,而張進又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回答呢?這卻是一個很不容易回答的問題了!
要說張進讀書是爲何?那就要從他的初衷說起了,他的初衷自是考科舉得功名,不甘於平庸了,他不想一個人總是平凡的窩在一個小縣城裡,過着娶妻生子,工作掙錢的生活,上輩子這樣,這輩子也一樣,所以有機會他總是想要出去闖蕩掙扎一番的,這種掙扎有可能失敗,也有可能成功了,上輩子他的掙扎失敗了,這輩子卻還是在掙扎的路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夠成功了。
這就是他讀書的初衷了,一種不甘於平庸,努力上進的初衷,也可以說是一種不安分,有野心有欲~望的初衷吧!
可是,這樣的初衷能算是一種立志嗎?張進有些不確定了,他又該怎麼回答王知府這個問題呢?張進卻是猶疑了!
他猶疑,是不知是該實話實說,還是大言說些虛話,糊弄過去,就像剛纔那位同學說的籠統的“修身齊家平天下”了,他也說一些籠統的東西,敷衍了事了。
可是,若是他也敷衍了事,豈不是要在王知府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了?那之前留下的好印象會不會也因此受到影響呢?這可不是張進想要的了。
所以,這就讓張進爲難了,實話實說,顯的有些格局小了,敷衍了事,又顯的沒誠意,影響印象分,好似都不怎麼好了,所以張進皺眉遲疑了。
而等了半晌,王知府見張進皺眉沉吟着遲遲不答,不由也是略微蹙眉,追問道:“嗯?張進,爲何不答?難道你讀書也不曾立下什麼志向嗎?”
看來,這問題是一定要答了,避是避不過的,也不能敷衍了事了,張進輕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向了面前的王知府,神情也是格外的嚴肅鄭重,他道:“大人,我的志向自也是修身齊家平天下了,這是聖賢書上的道理,也是千百年來讀書人一直所追求的,學生是讀書人,自也是如此了!”
他這話一出,教室裡的學生們一個個不由面面相覷,方誌遠、衛書、韓雲等人更是蹙眉,可能他們也沒想到吧,張進居然是重複前面那個學生的答案了,可是這不應該啊,依他們對張進的瞭解,不應該這樣平庸的去重複別人的答案啊,這是怎麼回事?
也不僅是他們蹙眉,那一旁的林院長等人也是搖頭蹙眉,眼裡有些失望,好似對張進這樣平庸重複的答案並不滿意了,那溫庭芝溫大人更是搖頭哂笑一聲,不置可否!
而那王知府聽了這答案,也是同樣忍不住皺眉了,他雙眼緊盯着張進,接着問道:“哦?你也要修身齊家平天下,那你又要如何來修身齊家平天下了?可能具體說說?”
聽問,張進又是深吸一口氣,不曾避開王知府那直視的目光,直直與他對視,毫不退讓了!
他露出笑容,儘量語氣輕鬆的回答道:“修身,如何修身?從何做起?自是從自身做起了!就比如一人三日一洗髮,五日一沐浴,保持身體潔淨,是修身;不胡亂言語造謠,不惡語傷人,待人真誠和氣,是修身;孝敬父母,尊老愛幼,施捨憐憫他人,也是修身等等,學生這修身不只是讀書修身,對着聖賢書空談修身了,而是要身體力行去做了,是讓自己越發完美美好,這纔是真正的修身了!”
張進說的這些,倒是稀奇,有些人不認同的蹙眉,也有些人輕“咦”一聲,覺得有趣了,那溫庭芝卻就是饒有興致的看向張進了,顯然張進的這個回答讓他覺得有點意思了。
那剛纔一直皺眉的王知府聽了這話,卻也是神情緩了緩,鬆開了眉頭,點頭應道:“嗯!你這還算是言之有物,不算空言聖賢書了,修身確實不只是讀書修身了,更不是空談修身了,是要身體力行去做的,讓自己越發完美美好!那齊家呢?你又要如何齊家了?”
卻不想,張進聽問,卻是露出苦笑道:“大人,你要問我如何齊家,豈不是問道於盲了?我自己現在可還只是個十五六歲的進學學生了,也沒妻子兒女,家中還是父母做主了,我又做不得主,怎麼來齊家了?我要論齊家,不過是空談而已,說了也是一番大言空言了!”
他這話一出,衆學生們都是目瞪口呆了,可能也都想不到張進居然是如此的回答了,居然敢這麼頂撞王知府了,這是頂撞吧?這應該是頂撞吧?
那方誌遠和衛書更是一臉擔憂,他們也沒想到張進會這樣回答了,這樣頂撞王知府了,他們生怕王知府會因此惱怒了!
可就在這時,不等王知府惱怒,那溫庭芝忽的輕笑出聲,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這回答有意思!簡齋,我覺得這張進確實是沒說錯了,你確實是問道於盲了,他們這些大多還沒成家的學生懂什麼齊家了?你這麼問他,不過是讓他空談罷了!”
說着,也不理會面露無奈之色的王知府,溫庭芝看向張進,撫須挑眉笑着問道:“既然你不懂齊家,想來後面的平天下可能也不知要如何去平天下了,那你爲何剛纔還要說你的志向是修身齊家平天下了?”
張進失笑道:“回這位大人,孔聖人、亞聖孟子應該也沒能做到平天下吧,這也不妨礙儒家讀書人以修身齊家平天下爲畢生志向啊?我身爲讀書人,自也是該以此爲志向了!而且我自身也是希望自己將來能夠成爲一個有成就受人尊敬的人,我家裡能夠十分和睦,也希望能爲天下太平做一點自身貢獻了,如此,修身齊家平天下,說是我的志向又有何不可呢?”
“哈哈哈!你倒是大膽!居然敢把孔聖人、亞聖都拿來胡說了!”溫庭芝哈哈大笑,越發覺得張進有趣了,他打量了一番張進,忽的神情微動,想到了什麼,又是笑問道,“這修身且不說,你說的具體的那些也算是修身了,這齊家平天下,你這年紀本來也說不着了,說多了也是空言,可我還是想聽聽,能否說說你的空言,要你來做,如何去齊家平天下了?”
張進愣了愣,可能也是沒想到溫庭芝會追問到底吧,他本來是打算就回答“修身”而已,至於“齊家平天下”還是以年紀還小不懂,敷衍算了,說了也是空言了,可他沒想到這卻是引起了溫庭芝的興趣,追問到底了,這下子要如何回答?
在王知府、溫庭芝衆人的注視下,張進沉默了半晌,忽的擡起頭,神情鄭重,沉聲道:“既然這位大人追問,那學生也只好空言一番了,要是哪裡說的不對,還請這位大人勿要怪罪,只當學生空言了!”
“不怪!不怪!你且說說看!”溫庭芝樂呵呵的笑道。
張進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朗道:“要學生來說,一個人要齊家,做一家之事,就要成爲家主,立下家規家訓了,要做一縣之事,就要掌一縣之權了,要做一府之事,則要掌一府之權,而要做天下之事,則是要掌天下之權了,不然所謂的齊家平天下,不過都是空談而已!”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心裡大震,周圍爲之一靜,目光看着身姿挺拔的張進,一時之間無人說話!
那王知府忽的呵斥道:“張進,莫要大言胡言,你且坐下吧!”
張進瞬間低頭垂眸,略躬身應道:“是,大人!”
然後,他落座了下來,心裡卻是大鬆了一口氣,這難答的問題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可是他卻不知道,此時那溫庭芝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暗打量着他了,眼裡若有所思,興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