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神紋天鑄 流彩龍鱗
“都打起精神。”
“今晚差不多就能成胚了。”
石君山,地龍火窟深處。
赤着上身的李樹國,叼着一隻菸斗,目光如鷹般來回巡視,不時大喝幾聲。
在他面前,矗立着兩座三四米高的鍊鋼爐。
洶涌的地火,將爐內的礦石、秘金以及錫鎳等材料融成一爐鐵水。
至於陳家來的那些夥計,和他也差不多,一個個要麼赤着上身,要麼挽起袖子,握着鐵錘拼命鍛打。
雖然此處火窟,從發現到現在,纔過去短短六七天時間。
但和之前卻是截然不同。
巖壁上被鑿出了一條棧道不說。
後方的天坑,也被挖出了一座近百方的地下巖洞,修起了一座重檐歇山的殿樓。
除了放置鍛劍的材料外。
也能供他們休息。
剛開始,陳家那些夥計還有些難以忍受。
但時間一長。
加上打鐵這活看似簡單,實則極爲累人。
忙了半天下來。
別說有牀有鋪有褥,就是水溝裡都能立馬入眠。
火窟裡雖然熱,但也恰恰是因爲火意驚人。
石君山中幾乎見不到太多蛇蟲鼠蟻,甚至連蚊蟲的影子都看不到。
二十來號夥計。
加上李樹國。
燒爐鍊鋼,然後捶打,繼續回爐燒融化水。
反反覆覆不分晝夜。
如此忙碌之下,鍛劍的進程也在不斷加速。
至少比往常在蜂窩山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日子快了許多。
不過。
李樹國卻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
如果說當初陳傢伙計找上山時他還無比牴觸,純粹是迫於形勢,無奈而爲。
但如今,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儘早鍛劍出爐。
爲此,他幾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投入了上面。
那一段三十多斤的秘金,反覆錘鍊了不下幾千次。
不僅如此。
他又特地翻閱兵器譜。
在爐內摻入了鐵英礦、錫礦以及鎳石,如此一來,鍛造出來的劍才能柔而不脆,剛而不折,鋒不可擋,削玉斷鐵。
“李掌櫃,您來看,是不是成了?”
一袋煙的功夫。
就在李樹國還在琢磨着等到胚成,如何才能將妖筋融入其中時。
遠處忽然傳來夥計們的驚呼聲。
他啪嗒一聲扯下煙桿,隨手掛在腰間,大步朝着鍛鐵爐那邊趕去。
不多時。
等他走到鐵墩前,藉着爐子火光,低頭看向那塊經過千錘百煉的鐵胚。
和最早拿回來的原始色澤不同。
此刻的鐵胚,竟是折射出猶如彩虹版的光影,同時,一道道紋飾像是天然而成,狀如龍鱗,讓它看上去透着幾分驚人的神秘感。
看到這一幕。
饒是李樹國一輩子鍛器無數,嘴皮子也不禁一陣顫動。
“色似彩虹,流彩,狀如龍紋,龍鱗!”
“奶奶的,老子這輩子還能見到這等神蹟?”
見他又笑又罵。
邊上的陳傢伙計不禁一頭霧水。
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壞。
這段時間,三十來號人除了吃飯睡覺,做夢都在捶打鐵胚。
他們不懂鍛器,只有一身力氣,反正李掌櫃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
這麼多天過去。
原本三十多斤的秘金,如今差不多隻剩下十來斤。
其中雜質肉眼可見的消卻。
整塊秘金內外通透,猶如一枚火玉。
“流彩、含章、靈寶、龍鱗、龜背、星空、滴水,這他娘可是古劍中最爲罕見的紋飾,號稱神明紋之。”
見一幫人這麼沒眼界。
李樹國咧嘴大笑着解釋道。
七大紋飾。
而今這一把劍胚上就出現了兩道。
要知道,古人認爲紋乃神定,並無規制,所以縱然是再高明的煉器師,也不敢保證說能鑄造出龍鱗、龜背之紋。
“這……”
“那就是說出好東西了?”
“廢話,這名字一聽來頭就不小,又是彩虹又是龍鱗的。”
“對得起這段時間拼命了。”
有他背書,一幫夥計懸着的心才終於放心的落回了肚子裡去。
一個個眉開眼笑,臉上寫滿了憧憬之色。
雖然才第一步。
但開了這麼好個頭。
到時候等長劍出爐那天,不得白虹貫日,劍氣盈天?
關鍵是什麼。
掌櫃的如此大費周章,又是尋火,又是派人遠去漢陽取回秘金。
請的又是蜂窩山當代山主。
用腳指頭也能想得到,他對這次鍛劍有何等重視?
要是鑄了把絕世寶劍出來。
李掌櫃是第一功臣不假。
但他們這些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撈點湯喝還是可以的。
莊子上下誰不知道。
掌櫃的出手大方,從不吝嗇。
說不定一高興,一人打賞個十塊八塊大洋,不比倒鬥出生入死,腦袋懸在褲腰帶上舒服?
越想越是激動的夥計。
臉上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
“還愣着幹啥?”
“開爐!”
李樹國心緒也是激盪萬分。
這還不曾融入大妖內筋,光是劍胚就如此驚人。
即便是他都不敢想象,出爐後的漢劍將會達到什麼樣的層次。
不敢耽誤。
只見他一揮手,聲如大鐘,在火窟四周迴盪不絕。
一幫夥計山呼而應。
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忙碌起來。
哪還有愁眉苦臉的情緒。
兩個身手矯捷的壯漢,踩着木梯,一左一右飛快沿着石壁而上,很快便超過了那座一直封存燒煉的火爐。
穩住身形。
雙手舉起鐵鉤,合力將爐蓋挑起。
轟!
剎那間。
足足燒了六七天的爐子內,就如打鐵花一般,熱浪火光沖天而起。
一過十多米外。
天坑上方溫度遠遠低於鍊鋼爐中。
漫天散開的火光,迅速熄滅,只有少數幾道,仍舊乘着風氣緩緩上升,最終飄出石君山頂的主峰之外。
在夜色中就螢火蟲一般。
一閃一爍。
而在天坑深處。
火光散去後,看着那一爐鐵水,四周那些夥計不禁山呼海嘯。
揹着手站在人羣裡的李樹國,也是長長吐了口濁氣。
這一爐水比他預想的還要好出太多。
地火的優勢這時候就完美體現了出來。
玉華山上那口地火也就二十尺左右,但已經算是大火。
用於鑄造尋常兵器之物倒是足夠。
鍛造大妖兇兵,就顯得乏力了許多。
“投入劍胚還有內筋。”
“然後,關爐熔鍊三天!”
李樹國搖搖頭,將腦海裡的雜念驅散,開始有條不紊的提醒夥計們做事。
那條妖筋,被他一分爲二。
看上去沒有先前那麼驚世駭俗,但從玉盒中取出的一剎那,洶涌如潮的妖氣,還是讓熊熊大火都爲之晃了幾下。
能被派來此地的夥計。
都是絕對的心腹。
從上往下數幾代人都在陳家做事。
雖然震撼於那條內筋的長度,但一個個神色沉靜,並未引發嘈雜慌亂。
劍胚、內筋。
一入爐內,瞬間被鐵水吞噬。
兩個夥計沒有半點遲疑,迅速將爐蓋重新封上。
感受着那股熱浪瞬間消散。
李樹國終於安下心來。 又一次抽出煙桿,在腳後跟敲了幾下,慢悠悠的抽着。
“行了,去歇着吧。”
“我在這邊看着就行。”
一聽這話,晝夜連軸忙了好幾天的夥計們,終於鬆了口氣。
臉上露出笑容。
衝他拱了拱手,然後大步朝身後溶洞裡的殿樓內衝去。
一幫人身心俱疲。
同樣熬了幾宿的李樹國,卻感覺比平常還要精神。
前幾天,他已經讓人送了信回山上。
無論如何,好歹能讓家人知道他的處境,也能那些徒弟和匠人安心,不至於因爲這點事而讓人心散了。
“抽胚六天,融煉三天,那就是九天。”
“然後……等爐子裡只剩下青白之氣,就能鑄劍。”
“澆鑄、淬火、回火、打磨、開刃、成形,六七天怎麼也夠了。”
吐了口煙霧。
李樹國暗自計算着時間。
架起鍊鋼爐的那天,他就立下軍令狀,說是十來天,最多半個月時間一定能讓大妖兇兵出爐。
如今看起來。
時間應該剛好。
瀰漫的煙霧中,他那張向來冷峻的臉上,只有一抹期待的笑意。
等一袋煙抽完。
李樹國終於察覺到了一點睏意。
擡頭望了望山外。
原本漆黑的天空上已經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不過那輪圓月還沒有徹底落山,就像一塊掛在半山腰的銀盤。
收回目光,李樹國又看了眼身前的鍊鋼爐。
此刻,爐內沸騰的鼓聲不斷,一縷縷黑煙瀰漫而起。
“快了……”
低低的喃喃了聲。
他再不猶豫,拎着旱菸杆,晃悠悠的往殿樓那邊趕去。
推開大門。
這麼一會的功夫。
通鋪上已經鼾聲四起。
見狀,他不禁搖頭一笑,也沒驚擾他們,自顧自的朝自己的牀鋪走去。
石君山這邊陷入沉眠深睡。
仙壇嶺常勝樓。
二樓朝南一扇窗戶也被人緩緩推開。
軒窗內,映照出一張正值韶齡的臉來,似乎是剛剛醒來,眼神裡還帶着幾分睡意惺忪和慵懶之色。
“朝陽初生。”
“觀想內外。”
“該起來修行了。”
紅姑娘炸了眨眼,俏皮的自言自語道。
也只有一個人獨處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青澀,纔會讓人察覺到她還是個青蔥少女。
只不過,身上揹負了太多仇恨和痛楚。
讓她時時冷如冰霜。
令人心生敬畏。
也就下意識忽略了她的年紀。
距離上次掌櫃的來山上指點她修行,轉眼已經過去了好幾天。
紅姑娘從不敢有半點鬆懈。
對早晚各一次的觀想。
絕對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隨手掩上窗戶,回到房間,她簡單洗漱了下,換上了一件襖裙。
下樓一路直奔後山而去。
半年前。
紅姑娘總是不太明白,掌櫃的怎麼老是在後山竹林,一待就是一天甚至幾天。
如今,她才終於後知後覺。
他那時候,分明就是道術修行到了關鍵時候。
這也能夠得以解釋。
爲什麼在義莊外那座古狸碑,掌櫃有斬妖除魔的本事?
又爲何會讓搬山魁首鷓鴣哨那等驚歎。
不過……
腦海中往事浮現。
並未讓她有其他想法,反而只會更爲激勵她前行。
掌櫃的那麼大本事。
都能靜下心思,一心修行。
自己如今連門檻都尚未摸索到,更應該十倍百倍努力。
不知不覺間。
她人便已經抵近竹海深處。
這一片幽深寂靜,無人打擾,最是適合靜心修行。
盤膝坐地。
紅姑娘深吸了口氣,摒除雜念,一點點開始入定。
身外竹葉簌簌,微風拂面,青冥色的天際,一輪朝陽破開霧氣緩緩升起。
沐浴在和煦的陽光中。
只見她神色迅速變得清悅恬靜。
一雙眸子澄澈如水,將朝陽、竹海以及高山、露珠,一一倒映其中,色澤分明。
當日掌櫃的離開時。
曾對她說過,朝觀日起夜望月升,細細觀想,讓自己達到內外通透,渾然一體的境界。
而今。
她的氣息分明就在朝着那一幕慢慢接近。
“呼——”
等到太陽升至半空。
光線也從和煦變得燥熱。
紅姑娘也睜開了眼。
“終於……進入三分鐘入定了。”
輕輕呼吸了口氣,看着半空隨風落下的竹葉,她低聲喃喃道。
三分鐘。
看似仍舊很長。
但對她而言,卻是一個極大的提升。
要知道,那天在常勝樓內,她足足半刻鐘才勉強入定。
這幾天觀想日月,等於將時間縮短了數倍不止。
想到這,她那張霽月風光的臉上,不禁露出一抹期待。
一旦進入三十息。
就可以真正修行玄道服氣築基功了。
她從小跟着家裡的戲班子走南闖北,行走江湖,爲了防身,很小時便開始練功。
但俗世武功,終究不如道門之法。
前者鍛鍊體魄,以求殺伐與極致。
另一個卻是去僞存真,追求的是肉體上的超脫,性靈相通,神魂永存。
更何況,築基功還是隱仙派傳承下來,一旦進入煉氣關,就等於自此越過了龍門。
一路思索間。
紅姑娘隨意欣賞着山間景色。
差不多半個鐘頭後,纔回到常勝樓外。
不過……
還未進寨。
遠遠演武場樹蔭下,就有一個夥計迎了上來。
“紅把頭,剛纔莊子裡有弟兄來報,說是拐爺已經從省城返回,掌櫃的讓您過去。”
“柺子回來了?”
聽到這話。
紅姑娘眼神不禁一亮。
這段時間,花瑪拐去省城出手金玉明器,一走就是半個月。
陳玉樓又是甩手掌櫃。
山上大大小小的事務全都壓在了她身上。
說實話,她對這些實在沒什麼經驗,小事還好,遇到棘手的大事,也是把人叫來一起商量。
但柺子爲人機敏,最是擅長權衡之道。
再棘手的事,也是信手拈來。
還能做到人人都心服口服。
“好,我知道了。”
“先回吧,我馬上就去。”
一揮手,將報信的夥計打發走。
明顯感覺肩上擔子都少了一截的紅姑娘,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
揹着手,笑盈盈的推門入寨。
一直回到房間舒適的泡了個熱水澡。
才換了件長裙。
騎馬下山,往陳家莊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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