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凝丹?!”
一連數道驚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除卻花靈和老洋人外。
還有不知何時從入定中醒來的袁洪與紅姑娘。
他們五人,修的皆是玄道服氣築基功。
也算是師出同門。
不過。
青池道人的遺蛻中所藏的築基功,只是一卷殘篇。
到了築基後。
便斷了傳承。
雖然嘴上說着並不在意,但殘篇終究是殘篇,若是無法將其補充圓滿,等於修得是條絕路。
而且。
今時不同往日。
瓶山時,除卻陳玉樓修道入境,其餘人,包括搬山一脈師兄妹三人,也都只能算是江湖武夫。
至於搬山一脈所傳秘術。
凡是涉及道家修行,無一例外,盡數缺失。
所以,能夠得到一份道門法,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上天厚賜,哪裡還會挑三揀四。
但今日不同。
隨着漸漸登堂入室,越過龍門。
眼看練氣關突破在即。
豈不是終身築基無望?
內心哪能不失落擔憂?
私底下他們甚至都想過,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去江湖上好好打聽打聽,關於隱仙宗的下落。
若是能夠找到那一派的真正傳人。
也就意味着,能有機會獲得全篇玄道服氣築基功。
只可惜,這大半年來。
他們不是在趕路,就是在奔波的路上。
從南到北,走東闖西。
幾乎從未有過停歇。
又哪裡有時間去尋找傳說中的隱仙宗後人?
但任誰都沒想到。
眼下鷓鴣哨藉着祖龍頂的機緣,第一次成功踏入築基境後,竟是自行感悟到了往後的境界。
誰能拒絕這等誘惑?
“這……師兄,凝丹後呢?”
老洋人重重嚥了下口水,緊緊盯着身前的鷓鴣哨,一臉忐忑又期待莫名。
“煉化靈氣,凝而爲丹。”
“丹成,蘊生靈嬰。”
鷓鴣哨一字一句,輕聲解釋道。
聲音不大。
但落在老洋人四人耳中,卻不次於驚雷。
“凝丹,靈嬰?!”
所以修道境界,從越過龍門,進入練氣關,之後便是築基、凝丹以及靈嬰三境?
只是。
這築基、凝丹還好理解。
第四境的靈嬰。
怎麼聽着那麼奇怪?
尤其是老洋人和袁洪,更是一臉古怪之色。
“那,師兄,除了後續境界,有沒有道法?”
終於。
還是花靈問出了關鍵。
聽到這話,袁洪和老洋人只覺得心神一震,再不敢胡思亂想,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鷓鴣哨身上。
而今雖是末法時代。
但修行之輩,卻是從未斷絕過,古往今來,不知多少人避世隱居,就是爲了有朝一日求取真道。
尤其是那些傳承千年的古老道門。
只要有心打聽。
終有知曉後續境界的時候。
但完整築基功,卻關乎性命,只有真正補全,他們之後的修行路纔不至於是條斷崖絕途。
“隱隱感悟到了一些。”
迎着幾人忐忑不安的眼神,鷓鴣哨遲疑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但不等他們送上一口氣。
他話鋒又是一轉。
“不過……”
“不過什麼?師兄,這時候就別吊胃口了。”
心絃剛剛鬆了一絲,老洋人只覺得整個人再度緊繃起來,這會他也顧不上其他,皺着眉頭道。
“就是啊,師兄,到底什麼情況。”
花靈也是跟着附和道。
“我也只聽到些隱隱約約的字句,猶如夢境,得嘗試過後,才能驗證是否就是築基功的後續法門。”
鷓鴣哨搖搖頭。
他何嘗不是如此?
方纔突破瓶頸,踏入築基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腦海裡氤氳一聲,似乎有什麼破裂,然後……身外天地間,一道道微不可聞的聲音頌起。
一如當日在瓶山丹井,那口古漆棺外。
心神被拉入幻境時的一幕。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如夢似幻,完全無法辨別。
如今一行人中。
他在這條路上走的最遠。
就如茫茫夜色中的一盞燈。
鷓鴣哨深知自身肩膀上責任之重。
若是自己都陷入迷茫,又如何爲花靈、紅姑娘他們引路?
“啊這……”
聽過他的解釋。
一行人不由面面相覷。
“等此行結束,還是要去尋一尋青池山,或許在那能夠找到些線索,不然,一日補不全築基功,終究都是兩眼一抹黑。”
“好。”
老洋人點點頭。
既然棺壁上的彩畫中,青池道人破虛登仙,那就說明,玄道築基功,絕不會只止步於築基,凝丹甚至靈嬰。
“不過,也不必過於焦慮,我能隱隱察覺出來,那些文字,應該就是後續。”
似乎擔心幾人揹負的壓力太大。
反而導致修行停滯不前。
甚至化作心魔。
鷓鴣哨又補充了一句。
果然。
一聽這話,原本還凝重無比的氣氛,一下輕鬆了不少。
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太久。
鷓鴣哨呼了口氣,目光順勢掃過身前一行人。
築基後,他能清晰察覺到,泥丸宮中似乎多出了一縷神念,覆於雙目之中,能夠清楚察覺到幾人身上的氣息深淺、靈氣流動。
從花靈身上氣息變化看。
分明已經走到了練氣境大圓滿。
和築基只有一線之隔。
比他想象的還要快出不少。
至於老洋人。
“煉氣境……也不錯。”
鷓鴣哨暗自點頭。
一行人中。
老洋人入境最晚,根骨天賦也不算多麼出衆,能夠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出人意料了。
“紅姑娘也只差一步,便能煉氣圓滿。”
目光繼續掃過。
一行人中,因爲男女有別,他對紅姑娘瞭解最少,平日也不過點頭之交。
加上之前並未煉出神識。
紅姑娘又極少出手。
還真不清楚她走到了哪一步?
如今終於看透。
半步煉氣巔峰境。
倒是與猜測相差無多。
畢竟當日在陳家莊,陳玉樓都曾稱讚過她的修行天賦,說是不弱於花靈,眼下回頭再看,不得不說,陳玉樓眼力卻是老辣。
“對了,還有袁洪……嗯?”
目光在紅姑娘身上一掃而過,轉而落在最後那道身影上。
以年齡算。
一行人裡頭,袁洪絕對算是他們前輩無疑。
僅在瓶山,它就生活了數十年不止。
只不過,開竅下山後,它從來不以前輩身份自居罷了。
此刻,目光落下。
鷓鴣哨一雙瞳孔,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縮。
只見袁洪周身上下,竟是出現一道道烏金光澤,足足三十幾處,凝神細看,那些烏金光團,與渾身竅穴完美契合。
而且。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
但不知爲何,此刻的他,卻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是……山魈?”
思緒飄蕩,一瞬間,無數畫面在他腦海深處浮現。
就如浮光掠影一般。
最終定格在遮龍山異底洞,那頭大妖腹中挖出的青銅箱子上。
沒記錯的話。
當時拆開青銅箱後,一共取出四件器物。
一隻藍色蟾蜍、一隻封入玉瓶中的崑崙胎,一蓬腐化的妖血,最後便是三具山魈的遺骨。
山魈遺骨最終也被陳玉樓賜予了袁洪。
因爲它們也算是同屬一脈。
等返回陳家莊後。
鷓鴣哨因爲一心忙碌於修行,以及雮塵珠和龍骨天書的事情,對此後續並未有過太多關心。
如今。
時隔大半年。
他才終於明白過來。
袁洪血竅中那些烏金光芒,大概率就是融合了山魈遺骨。
脫胎換骨!
妖仙手段!
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除了陳玉樓外,他再想不到第二個人。
除此外,更讓他震撼莫名的是,袁洪雖然看似平靜,但身上流露出的氣息,卻分明是築基境界才能具備。
也就是說……
袁洪也築基了?!
要知道,它雖是天生靈類,與人極爲相似,但二者之間終究有着不可跨越的差別,血脈不一。
人爲萬物之靈。
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而妖物,動輒就是以百年爲基礎。
就如瓶山那頭六翅蜈蚣,凝結出妖丹,走到那一步,足足花了六七百年時間。
古狸碑那頭老狸子亦是如此。
實力雖然一般,但也是修行了近百年的老妖物,藉着一身皮子,爲禍鄉里,不知殘殺了多少人命。
但這一點,在袁洪身上似乎並未生效。
同樣是從瓶山開始修行。
不過短短大半年時間,竟然以妖身入築基。
這實在……
令人不可思議!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正內視自身筋骨變化的袁洪,下意識擡了擡頭,兩人四目相對,它頓時明白過來。
但袁洪並未炫耀。
而是搖了搖頭。
意思不言而喻。
見狀,鷓鴣哨心中不由愈發感慨。
袁洪雖是猿猴出身,但每一步走的卻是極爲踏實沉穩,不驕不躁,即便踏入了這等境界,也絲毫不以爲傲。
“怎麼不見陳兄,以及崑崙、楊方兩位兄弟?”
暗自點了點頭,鷓鴣哨四下看了一眼,奇怪的是,只是打坐入定的功夫,身下雲霧比起之前更爲驚人。
雲海翻滾。
如大江潮水驚濤拍岸。
而且,周圍除了他們幾人外,並未見到陳玉樓的身影。
“會不會是去了玉峰?”
“對,就什麼祖龍頂?!”
老洋人伸手指了指不遠處。
此刻滿洞雲霧,幾乎都要將玉山徹底籠罩,只能隱隱望見一座輪廓,至於連通彼此的石徑天樑,更是徹底被石煙沒住。
“祖龍頂。”
聽到他這話。
一衆人紛紛從石橋上轉身。
但……
纔將目光投過去。
轟——
忽然間。
一陣恍如地動山搖的恐怖動靜傳出。
雲海也隨之鼓盪。
彷彿雲下水澤沸騰了一樣。
四周的水晶洞壁上,被震動影響,無數裂紋浮現,隔絕的湖水也從裂縫中不斷滲出,低滴落的速度愈發驚人。
擡頭望去。
原本還封閉的晶洞。
此刻就像是傳說中的水簾洞。
水如雨下,落入雲霧,很快又消失不見。
這突如其來的異變,也將石橋上衆人盡數震動。
“糟了,這怕不是地動!”
“會不會是我們吐納的靈氣過多,打破了祖龍頂的平衡?”
“不太會,比起千萬年的磅礴靈氣,破境消耗的那點根本不值一提。”
“難道……”
袁洪瞳孔微微放大。
腦子裡忽然浮現出一抹烙印深刻的情形。
陳家莊。
觀雲樓。
金丹成天象變!
當日也是突破。
只不過此刻動靜,比起當日還要恐怖數倍不止。
聽出它話裡的弦外之意,鷓鴣哨幾人也是面面相覷。
“師兄,快看玉山頂,是崑崙和楊方!”
花靈眼尖,忽然伸手指向雲海深處。
一行人下意識順勢望去。
只見茫茫雲霧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道黑影,看身形,一高一矮,一壯一瘦,一人背戟一人負鞭,不是崑崙和楊方還會是誰?
此刻雖然相隔數十米。
他們都能從兩人身上看到一抹難以遮掩的震驚。
尤其是崑崙,向來鎮定的他,就是山崩於前也能不變臉色,但如今……熊羆般的身影竟是緊繃如弓。
分明是緊張到極點纔會出現。
“別是出事了……”
眼看震感越發強烈,水晶山頂的地下湖水,已經傾瀉而入,如同打開了一扇閘門,水聲轟隆不止。
鷓鴣哨眉頭緊皺,低聲喃喃。
“你們在此等着,我去看看。”
“我也去。”
他話音才落,一道沙啞聲便傳入耳邊。
鷓鴣哨下意識想拒絕,但回頭見是袁洪,他只能答應下來。
“好,那袁洪前輩……”
轟隆——
一句話音未落。
鷓鴣哨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站在他身側的袁洪也是如此,一雙猶如琥珀般的眸子遽然瞪大。
兩人目光下意識齊齊聚向祖龍頂。
只見一股無形的氣勢,憑空而動,攪得周天雲霧洶涌而起。
一洞雲海,盤旋而上,幾乎就一眨眼的功夫,最終凝成一座通天雲柱。
被石煙雲霧遮掩了無數年的水晶山底。
也終於露出了原貌。
赫然是一片湖澤。
而在水底,鋪着厚厚一層白骨。
看到這一幕,一衆人只覺得如墜冰窟,但此刻比起它,更讓他們震撼的是那道憑空凝成的雲柱之上。
一道身着長袍的身影不知何時從祖龍頂下飛起,恰巧盤膝坐在雲柱上。
不是陳玉樓又是何人?
只是。
與往日溫和平靜不同。
此刻的他,周身盡數籠罩在金光之中。
隱隱有電閃雷鳴。
光影洞虛,身後更是映照出一道恍如神明般的影子。
“金丹碎而隱景現,重樓道象開洞天!”
陳玉樓緩緩睜開眸子。
內視着丹田氣海深處。
那枚金丹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自成一體的小洞天。
也是修仙第四境!
兩年不到。
從採氣開始,他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此刻,周身虛空之內,原先還是模糊不清,縱橫交錯的虛線,已經愈發清晰,身後祖龍頂內龍氣流轉,靈氣蘊生也能隨意明見。
一入洞天,白雲蒼狗。
難怪道門中自古便流傳那句話。
一粒金丹吞入腹,從此我命由我不由天。
陳玉樓今日終於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