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運轉九轉玉液訣無異於自殺。
運轉之際，五臟六腑如有刀子在絞動，血液好像在逆流，將血管撐得要爆裂開一般。
他隨着九轉玉液訣運轉，傷勢越來越重，臉色也越來越難看，金色漸漸變成青色，再次陷入垂危。
他瞪大眼直勾勾盯着法空。
如果法空在這個時候忽然撒手不管，自己就真的要死了。
或者練成九轉玉液訣增壽十載，或者就死在此時，這兩條路他選了第一條。
這是拿自己的性命賭法空的信用，賭法空不會騙自己害自己，否則，自己便要死了。
自己一死，靖王繼位，憑着手上的兵權，再加上自己留下的大臣，足夠壓制天下。
不過自己實在不想死，一定要練成九轉玉液訣！
法空有匪夷所思之能，希望全在他身上了。
自己雙眼不會看錯人！
他暗自咬牙，繼續運功，雙眼漸漸黯淡，眼前一片漆黑籠罩過來，便要吞噬自己。
即將陷入昏迷之際，一縷光劃破了黑暗，頓時精神一振，精神緊緊追逐着這一縷光，然後光芒越來越盛，直至光芒萬丈，眼前豁然開朗，再次清醒過來。
他睜開眼睛。
法空露出笑容：“第二轉了，皇上繼續吧。”
“……好。”胡烈元豁了出去，索性徹底拋開自己，一條道走到黑，徹底相信法空。
他一遍又一遍的運功昏死過去，又一遍一遍的清醒過來，經歷了九次之後，心境已經徹底如平靜，無波無瀾。
“恭喜皇上。”法空的一句話忽然打破了他的平靜，從古井不波之中脫離。
他看向法空。
法空微笑：“皇上已經練成。”
胡烈元低頭看看自己雙手，閉上眼睛內視片刻，感受到身體的勃勃生機，飄飄如羽毛。
就如一下子忽然年輕了十年。
他睜開眼睛問法空：“真練成了？……我真練成了九轉玉液訣？”
法空笑道：“皇上感覺如何？”
“好得很。”胡烈元用力點頭，呵呵笑起來：“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
這種感覺是不會騙自己的，自己確實是年輕了十歲，四十歲的時候，不感覺與三十歲差多少。
可是六十歲的時候，能清晰感覺到與五十歲差很多。
法空合什：“皇上，那貧僧便告辭。”
“大師慢着。”胡烈元忙道。
他一撐腿下了牀榻，擺擺手。
紫袍內侍與護衛們全部退出去。
一輪明月高懸，清輝灑落到玄空寺，落到玄空寺的每一處，包括他們身上。
蓮花池上，只有法空與胡烈元。
胡烈元神采飛揚，雙眼炯炯，紅潤的臉色與先前判若兩人。
他炯炯盯着法空：“大恩不言謝，大師真不考慮一下收鈞兒爲徒？”
法空笑了笑。
胡烈元道：“鈞兒雖然頑皮，可是聰明過人，資質也是極高的，也具有慧根，與佛法有緣。”
法空道：“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出家？”
“也無不可。”胡烈元道：“他若想剃度，我不會阻止，隨他去。”
如果真能入法空的法眼，也是他的造化。
做一個逍遙王爺，還是做一個高僧，很難說到底哪一個更好，全看各自的感受。
如果鈞兒真的想做一個高僧，自己也不會阻止。
不指望他能有神通，只要得法空的佛法一點兒皮毛，就足夠用了。
法空道：“皇上，十九皇子是紅塵中人，不適合進入空門。”
“爲何不適合？”
“至情至性，”法空搖頭：“難以解脫。”
“可至情至性，反而容易解脫吧？”胡烈元道：“萬念俱寂之後，便是看破紅塵。”
他印象之中，那些看破紅塵遁入空門的，往往都是性情激烈之人，不夠激烈之人，愛憎不那麼強烈，反而不易走入極端。
法空笑道：“那種看破，並不是真正看破，只是心灰意冷而已，解脫是假解脫，更難解脫。”
胡烈元皺眉沉思。
法空道：“貧僧告辭。”
胡烈元嘆一口氣，點點頭道：“看來鈞兒沒有這般福氣，可惜。”
法空笑了笑，合什一禮，一閃消失。
胡烈元站在蓮花池上，看了看四周，看了看蓮花池後的藏經閣。
月光之下，藏經閣緊閉門戶。
他又轉身看向月亮門，那是通往住持院子的門，一陣涼風吹來，撩動他明黃長袍。
他感受着夜氣的清爽，慢慢閉上眼睛。
這一刻，他對生命的美好有了格外的感悟，對法空的重視更上一層樓。
關鍵時刻，能救自己性命的人，不管怎麼重視怎麼收買都不過份。
法空回到金剛寺外院，站到蓮花池上，遙看胡烈元，看胡烈元神色變化。
九轉玉液訣，玉液固形訣……
法空沉吟，思索着這兩門奇功的瓜葛與淵源，都有玉液兩個字。
但其內核是截然不同的。
兩門奇功都是添油之術。
九轉玉液訣是通過生死逆轉而添生機，凝聚的是魂魄之力，而玉液固形訣則吸納的是月華。
但添油的途徑不同。
比起九轉玉液訣，玉液固形訣更加玄奧，九轉玉液訣更容易練一些，前提是要找對練法。
找到一個絕對信任之人，需有救人之能，把修煉者從瀕死之際拉回來。
能做到這一點，就能練成九轉玉液訣，當然，本身也要有一定的悟性，能悟得通九轉玉液訣的玄妙。
身爲皇帝，怎麼可能徹底相信旁人，所以很少有大雲皇帝能練成九轉玉液訣。
胡烈元如今延壽十年。
自己再次改變了未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如果沒有自己出手，胡烈元不但不能延壽，反而折壽，這一次挺了過去，三年之後便壽終而亡。
胡烈元死後，二皇子靖王坐穩了皇位，整飭大雲鐵騎，整頓吏治，令大雲重新恢復了強盛。
五年之後，便開始攻擊大乾，攪亂大永，令大乾與大永無法聯手對付大雲。
大乾邊軍沒能承受住大雲鐵騎的狂攻，邊關被破開，一瀉千里。
大乾從此之後便陷入了戰爭的泥沼之中，一敗再敗，開始衰敗下來，大雲的實力超乎想象。
法空正因爲看到這些，才決定出手改變未來，救了胡烈元性命。
胡烈元活久一些，皇位才能生出變數來，太子可是沒那麼好當的。
當得越久，越容易出錯，再稍稍逼迫幾次，層層積累壓力之下，說不定就會崩潰，從而做出瘋狂之舉，葬送了大好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