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憂心忡忡的離開了王宮。
坐在馬車之上，一陣又一陣的不安向這位大司馬襲來。
屈原覺得，大王他們實在是太過樂觀了！
沒錯，趙國確實是要強於秦國，但問題在於現在和秦軍抗衡的並不是趙軍，而是楚軍！
楚軍的戰鬥力……屈原去年也是領過兵的，算是比較瞭解。
雖然只是短短几個月的領兵，而且甚至都沒有打上哪怕任何一仗，但屈原還是被楚軍的現狀給震撼到了。
軍紀散漫、訓練鬆弛、裝備不齊、貴族將軍和軍官剋扣軍餉成風……
簡直爛透了。
在如今的楚國之中，真正能打的部隊只有大貴族們所掌控的少部分精銳，除去楚王的禁衛軍，令尹熊子蘭的手中有一支，三大家族各有一支，至於其他的大部分楚軍用垃圾來形容毫不爲過。
這樣的軍隊，在過去不可能戰勝秦國，現在也不會。
或許，唯一的希望就是鄢都那高大的城牆和楚國人經營了幾百年的底蘊了。
屈原想着想着，後背靠在了座位上，發出了一聲嘆息。
大楚究竟是怎麼了？
一定是這個貴族分封的體制出了問題！
如果，如果能給我一個變法的機會……
可惜，已經沒有如果了。
……
南陽郡，鄧城。
一場戰爭剛剛結束，白起的戰車在無數秦軍將士的簇擁下，緩緩駛入這座城池。
“府庫看了嗎？”
“是的左庶長，簡單的輕點了一下，府庫之中還有……”
白起打斷了正在認真稟報的下屬：“把裡面所有的糧食和攻城器械都帶上，明日南下。”
正在彙報的秦國將軍微微一愣，隨後道：“唯。只不過糧食似乎不是很多了，可能會成爲問題。”
白起這一支部隊自從出了武關之後就是輕裝南下，完全沒有後勤，一路上的補給完全都是通過那些被楚國據有的村莊和城鎮。
對於這個就食於敵的戰術，白起貫徹得極爲到位，即便其中有許多人自稱是之前的南陽郡秦人也沒有改變這一點。
既然楚國打來的時候這些秦人沒有抵抗到底，那麼現在秦軍收復失地之時自然也就不需要給他們活路了。
至於那些在楚軍打來的時候抵抗到底的，白起能做的自然就是……默哀一下。
現在倒也不是默哀的時候，白起皺眉道：“鄧城是僅次於宛城的南陽郡第二大城池，竟然沒有足夠的存糧？”
將軍道：“根據初步統計，府庫之中的存糧可能只夠大軍使用十天左右。”
“十天……”白起的眉頭越皺越深。
能夠供給五萬軍隊十天的糧草其實已經是比較可觀的了，但是站在白起的角度來說，如果還想要繼續南下的話，十天是肯定不夠的。”
沉思了好一會之後，白起突然開口道：“我記得這座城裡好像有好幾個大家族？”
將軍忙道：“是的。羋氏、熊氏還有魏氏。”
白起道：“分支還是主家？”
將軍道：“魏氏是主家子弟，羋氏和熊氏都是分支，都出了五服。”
這位將軍自認爲已經明白了什麼，低聲道：“羋氏和熊氏都是當年楚國投誠過來的，算是本地的大家族，在城外也有一些莊園，若是能夠讓這兩大家族交出糧食的話，應當足夠大軍至少多支撐一個月以上了。”
這年頭，官府沒有貴族家裡糧食多屬於常識。至於爲什麼沒有提起那個魏家，當然是因爲之前說過的主家子弟的緣故。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穰侯魏冉的親侄子，雖然穰侯現在暫時失勢，但是四貴可沒有失勢，誰敢動？
白起不置可否，突然問道：“聽說魏氏纔是鄧城之中最大的家族？”
將軍心中微微一跳，但還是馬上做出了回到：“是的，鄧城附近的鐵礦都是由魏氏掌控，之前的鄧城令也是魏氏的人，加上羋氏和熊氏都是投降過來的不敢和魏氏作對，但前陣子鄧城被楚軍佔領，之後的情形就不好說了。”
白起哼了一聲，道：“楚國人才佔領了鄧城幾個月的時間？你派人去魏氏那邊，讓他們把存糧的八成都交出來。至於羋氏和熊氏，全部都抄了吧。”
將軍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魏氏那邊未必願意交出這些糧食……”
白起冷冷的看了面前的屬下一眼，道：“那就一起抄了。”
將軍大吃一驚，道：“這……左庶長，三思啊。”
要知道白起所率領的是一支軍隊，軍隊的抄家和官府的抄家差別可是很大的，官府抄家一般是抄完了全家下獄，軍隊的抄家則是抄完了全家昇天，而且還是那種堪比人家地獄一般的昇天。
全天下誰不知道魏冉是白起的恩主，現在白起居然要對魏冉的子侄下手？
白起冷冷的看了面前的屬下一眼：“你想不遵守本將軍的軍令？”
將軍嚇了一跳，道：“末將這就去做。”
當天晚上，鄧城之中火光四起。
不僅僅是鄧城之中最大的三大家族，就連大部分的中小官員和府上們的府邸都遭了秧，原本以爲迎回了秦國統治秩序的鄧城人民，等到的卻是一場驚人的殺戮和掠奪。
第二天，白起帶着足以維持到冬天的糧草，還有上萬名民夫青壯以及自己的五萬兵馬南下，同時給咸陽方面上了一道奏摺。
“鄧城已破，楚人喪心病狂，城破前大肆殺戮，竟使城中大部分官員因此身亡，羋、熊、魏三氏皆被楚人所滅。”
三天後，白起渡過了廬江，沿着漢水南下。
五天後，白起率軍進抵鄢都城下。
鄢都，在楚國之中的地位類似於武陽城在燕國之中的地位，屬於副都。這裡是郢都的北大門，東邊是自北向南流過的漢水，西邊是巴山山脈東部的支脈荊山，地勢十分險要，易守難攻。
只要能夠攻克這座城池，那麼白起就可以十分順利的突入到楚國最爲核心的地帶——江漢平原之中。
江漢平原是華夏最爲平坦的平原，一旦進入了這裡，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攔白起兵臨郢都城下了！
想到這裡，白起一直以來古井無波的眼睛之中不由多了幾分神采。
然而，白起很快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鄢都的地理條件實在是太好了，白起所率領的秦軍只能夠從鄢都的北面發動進攻，這就讓所謂的圍城成了一個笑話。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攻城”。
除此之外，白起還了解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楚國令尹熊子蘭剛剛率領兩萬楚國軍隊抵達了這裡。
兩萬人當然不多，但白起手中也不過只有五萬秦軍而已。
鄢都是一座人口在三十到四十萬之間的大城市，這意味着城中可以十分輕鬆的湊出一支三萬人的兵力，和令尹熊子蘭帶來的兵馬加在一起正好是五萬人，和白起手中的兵馬相當。
所謂十則圍之，白起現在卻是一則攻之，連圍都圍不起來……
在試探性的進行了三天攻城之後，白起更是確認了一點——即便是在平原野戰之中，城池裡的這支楚軍對上自己也是有一戰之力的。
看着宛如一座高山般擋在自己面前的鄢都，白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外一邊的鄢都城牆之上，楚國令尹熊子蘭得意洋洋。
“什麼白起，什麼秦國大將，看來也不過如此嘛！本侯都還沒有出力呢，這些秦國人就完全拿鄢都束手無策了。”
在熊子蘭的身邊，一名楚軍將領笑道：“秦國貌似強大，但是在粱溝一戰中早被趙國人打得元氣大傷，白起所率領的又是臨時徵召的部隊，怎可能是我大楚雄兵的對手？更何況有令尹坐鎮此處，大楚更是無憂矣。”
馬屁猶如潮水一般朝着熊子蘭呼嘯而至，直接將其淹沒。
熊子蘭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接受了所有的吹捧，如果不是他還算保有最後一絲理智的話，那麼他或許真的會率軍出城和白起在野外真刀真槍的做過一場呢。
在圍城的第六天，白起下令停止了所有的攻城行動。
情況已經十分清楚，鄢都的防禦條件實在是太好，堪比秦國第一關函谷關，以眼下白起的這些兵力，想要正面攻破鄢都實在是難如登天。
好在，白起已經想出來另外一個辦法。
趙國和楚國之間的莒城之戰，給了白起極大的啓發。
就在暫停攻城行動的第二天，白起一聲令下，一萬名來自於鄧城的青壯開始上陣，熱火朝天的挖起了渠。
在距離鄢都大約七八十里外的地方，一道寬闊的大渠正在青壯苦力們的努力下從漢水蔓延出來，根據白起的計劃，這條渠將會連接一路上大大小小的諸多池塘小湖泊，並最終在鄢都之外形成一個巨大的水庫。
白起將會讓人把這個水庫加深，讓來自於漢水的河水將這座水庫中的水量儲蓄到一個極爲驚人的地步。
這一切根據白起的估計，在不攻城並投入最多人力挖渠的情況下，應該能夠在兩個月左右完成。
只要到了那個時候，整座鄢都之中所有的楚國軍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