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入三九,西北風一日緊似一日,接着是沸沸揚揚的大雪,將臨淄城中的大小房舍盡數掩蓋。
一片白茫中,齊宮西北角的雪宮更見巍峨。
雪宮是姜齊時代的宮殿,雖然有些年頭,但在齊宮裡依然是最具特色的宮殿之一,尤其是在冬季,在這大雪天,這也是它得名雪宮的唯一因由。
外面冰天雪地,宮中並不見冷,因爲它的門窗密封極好,牆體又是中空的,直接連通壁爐,只要燃上炭火,宮裡就如暮春一般,穿上單衣也不覺寒。
齊威王坐在一塊繡墊上,愜意地閉着兩眼,任由兩個衣着單薄的宮女捶肩捏背。前面侍坐兩位臣子,一是太子闢疆,一是相國鄒忌。兩人的外衣早已脫了,仍覺燥熱,尤其是鄒忌,年老懼寒,內衣裹得多,當着君王的面不好再脫,不一會兒已見額頭汗溼,拿袖子掩擦。
齊威王似是覺出他的窘態,睜眼望他道:“老愛卿,不用講究了,覺得熱就脫。”轉對捶肩的宮女,“去,爲相國大人寬衣。”
經宮女寬衣,鄒忌頓覺上下通泰,拱手謝恩:“謝陛下垂憐。就這幾年,賤軀真正朽了,冷不得,也熱不得呢。”
“唉,”威王嘆道,“寡人也是,老嘍,風吹不得,雨打不得,前時還沒入冬,寡人這心就趕到雪宮來了,不爲別的,只爲扛不住喲。”
“陛下龍體結實着呢!”
“唉,”威王復嘆,“結實不結實,寡人心裡有數。老嘍,扛不動嘍,寡人這該卸卸肩了。疆兒?”
“兒臣在!”
“從今日起,朝裡朝外,你要多加擔當,趁寡人和鄒愛卿還能護持,把這挑子接過去,讓寡人鬆活鬆活,享幾日清福。”
闢疆跪地叩道:“兒臣稚嫩,恐力不勝逮,父王!”
“好了,不說這個。說說情勢,寡人老邁,記不住事了。”
“上大夫田嬰戰報,函谷關外,列國縱軍嚴陣以待,龐涓仍無動靜,誰也吃不准他的葫蘆裡裝的究竟是什麼藥。燕軍已經撤至易水,與田忌將軍隔河對壘。上大夫有意回援,奏請旨意。田忌將軍送回戰報,說河水已經封凍,再有數日當可涉渡。將軍奏請援兵,計劃渡水直下武陽,兵臨薊城!”
“你如何看?”威王緩緩問道。
“兒臣以爲,燕君失道,多行不義。我既起正義之師,就當乘勝追擊,涉河破敵,誅此昏君,爲姐姐討還公道!”
“老愛卿意下如何?”威王轉向鄒忌。
鄒忌拱手奏道:“微臣以爲,殿下所言極是。燕君無道,當涉河逐之。”
威王閉目深思。
有頃,威王緩緩睜眼,望向宮門處,半是自語,半是迴應:“看這門外,冰天雪地的,如何征戰?”
按照慣例,冬日農閒,正是狩獵征戰時節,威王再老再昏,也不會不諳此道。
闢疆、鄒忌互望一眼,各入困惑。
“父王,”闢疆急了,不再顧及光鮮言辭,直抒胸臆,“我東是大海,無地可取。西是三晉,亦不可徵。眼下可圖者,唯有燕地與泗下。老燕公駕崩,新君失道,列國皆在徵秦,無暇東顧,我師出有名,正可弱燕取地,機不可失。”
“疆兒,物極必反,事勿用急。你阿姊之軀得換燕國十城,寡人已知足矣!”
闢疆正自思忖,宮門響動,當值內臣奏道:“六國共相蘇秦求見!”
幾人皆是一怔,尤其是田闢疆,腦子使不過來了:“咦,此人不是回鄉省親了嗎,緣何會在此處?”
“唉,”還是威王反應得快,輕嘆一聲,“此人一來,即使這十城,怕也守不住了!”
闢疆、鄒忌心裡皆是一揪,目不轉睛地望着威王。
威王一臉無奈,兩手一攤,轉對當值內臣道:“傳旨六國共相,明日晨時,大朝覲見。”
當值內臣應聲去了。
“疆兒,”威王轉望闢疆,“方纔聽你說,上大夫奏請旨意。這就給他一道旨意:即刻撤軍,增援田忌!”
既然不準備涉河擊燕,既然連這十城也守不得,爲何又要上大夫撤回縱軍,增援田忌?田闢疆越發愣怔,盯住威王:“父王?”
“寡人疲累,這要歇息去了。”威王起身,在宮女攙扶下緩緩走向寢宮。
翌日齊宮大朝。因要召見六國共相蘇秦,齊威王特意在宮門外擺出龐大儀仗,朝堂上更是百官肅立,氣氛森嚴。
殿下候旨廳裡,蘇秦席坐於地,神色靜穆,似在閉目養神。
公子噲存不住氣,小聲問道:“蘇子,河間十城已是齊王口中肥肉,你卻請他歸還,齊王他……會允准你嗎?”
蘇秦搖頭:“當然不會。”
“那……蘇子既知齊王不允,爲何還要來討?”
“齊王不會允准在下,卻會允准公子。這也是在下求公子同來的因由。”
“我?”公子噲先是大怔,後是沮喪,“蘇子說笑了。在下既失親母,這又不容於父,一如喪家之犬,保命已是大幸,何能爲燕討回城池?”
蘇秦未及回話,傳旨大夫在廳外唱宣:“吾王有旨,請六國共相蘇秦上殿覲見!”
蘇秦應過,起身對公子噲道:“公子守於此處,等候在下。”
蘇秦跟在傳旨大夫身後,走進殿門,小步趨前,在殿中央叩見威王,再拜後起身,仰天長笑三聲,又俯首長哭三聲。
大名鼎鼎的蘇子行事如此奇怪,朝中百官無不讓他搞暈了。
威王慢慢眯起眼睛:“請問愛卿,三笑爲何?”
蘇秦朗聲應道:“臣沖天三笑,是爲慶賀。一笑賀齊國,二笑賀齊人,三笑賀陛下!”
“請言其詳。”
“賀齊國擴地百里,賀齊人增丁十萬,賀陛下新得十城。”
誰都聽出蘇秦是在說反話,衆臣無不側目。
“愛卿三哭又是爲何?”威王的眼睛依舊眯着,身子略朝前傾。
蘇秦緩緩應道:“臣向地三哭,是爲憑弔。一哭吊齊國,二哭吊齊人,三哭吊陛下!”
“請言其詳。”
“哭齊國擴地百里,哭齊人增丁十萬,哭陛下新得十城。”
衆臣讓他攪糊塗了,一番愣怔,待反應過來,面上各現慍色。然而,蘇秦身兼六相,自然也是齊相,在這朝堂上,地位當在鄒忌之上。能夠鎮住蘇秦的,也只有齊王。威王不表態,誰敢亂說。
然而,老相鄒忌憋不住了。
蘇秦在列國出盡風頭,鄒忌心裡本就不爽,這陣兒又見他大鬧朝堂,說的淨是歪理,實在難忍,看一眼闢疆,見他仍在思索,遂跨前一步,朝蘇秦拱手道:“蘇子慶弔相隨,皆爲十城,敢問可有說辭?”
蘇秦顯然不想與他多話,衝他拱拱手,目光轉向威王。
鄒忌吃了一鼻子嗆,正自尷尬,威王的眼睛稍稍睜開一些,衝蘇秦微微一笑,爲鄒忌解圍:“嗯,鄒子所問極是。請問蘇子,慶弔皆爲十城,何以相隨之速也?”
蘇秦拱手應道:“臣曾聽聞,古有一人,因飢近死,四處覓食,得十烏頭。秦敢問陛下,那人會否食用?”
威王搖頭。
“那人爲何不食?”
威王的目光轉向闢疆,示意他答。
闢疆應道:“烏頭爲毒藥,雖能果腹,卻不免一死。”
蘇秦轉過身,朝他拱手道:“殿下所言極是。飢餓亦死,食烏頭亦死。同爲一死,敢問殿下,那人何不做個飽鬼?”
“同爲一死,死於烏頭苦甚。”
“謝殿下釋疑,”蘇秦拱手謝過,轉對威王與衆臣,拱手一圈,朗聲道,“陛下,殿下,還有諸位大人,燕之十城,猶如飢人之十塊烏頭,得之且喜,食之卻悲,蘇秦方纔爲何慶弔相隨,皆爲此故。”
蘇秦如此作比,衆人一時不解,無不惶恐,面面相覷。即使一向老謀深算的鄒忌,這時也入困惑,閉目深思。
威王深吸一口冷氣,傾身問道:“蘇子將十城比作十烏頭,敢問何據?”
“陛下,”蘇秦從容應道,“燕之十城,猶如飢人手中之烏頭,得之易,食之危。臣非危言聳聽,天下情勢使然。”
“敢問情勢?”
“方今天下,大國有七,齊、楚、秦、燕、韓、趙、魏是也。自去歲迄今,天下以函谷關二分,關東六國縱親,共抗關中一秦。縱親盟約未乾,大王卻爲一時之憤,以一國之力而敵天下,臣竊以爲不智。”
“蘇子言大了。”威王仰回身子,“燕國太子失道,欺下罔上,逼兄弒父,謀篡大位,濫殺無辜,多行不義,寡人愛女無端受害,臨難前向寡人血書求救。寡人忍無可忍,適才興師問罪,爲愛女討還公道,有何不可?”
“微臣所言斷非危言聳聽。敢問陛下,以齊眼前之力,能敵天下否?”
“寡人不過取他十城,與天下何干?”
“臣請爲陛下析之。燕公駕崩,太子襲位,不爲篡上。弒父一說,尚無實據。燕國新君既立,燕人擁戴,亦不爲失道。至於燕君濫殺無辜,微臣從燕地來,以臣目力所及,此說不足取信。今陛下以伐罪爲名,取燕地十城,也已關聯天下。如前所言,天下二分,非縱即秦。齊國既已入縱,盟約墨跡未乾,陛下卻取親國十城,縱親列國人心必寒。燕國新君已納秦女,當爲秦公少婿。翁婿一家,秦、燕既已結親,齊掠燕地,秦人必憤。若是燕人報復,秦人鼎持,縱親國亦合力謀齊,陛下如何應對?臣以爲,陛下以十城而寒天下之心,得不償失,故以烏頭喻之。”
蘇秦語畢,衆皆驚懼,因爲沒有誰能考慮得如此長遠。
威王身子大幅度前傾,啞聲問道:“以愛卿之見,寡人該當如何?”
“老聃曰,‘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福禍相倚,古之善事者,善於轉禍爲福。若是大王聽臣,可撤徵軍,歸燕河間十城。燕不戰而得十城,必喜。魏、趙、韓、楚諸王得知王爲愛女之故伐燕,取其十城,又爲縱親之故撤軍,歸其十城,必喜,縱親益固。秦公知王因秦女之故歸燕十城,亦必喜。大王一舉而得諸喜,以十城取天下之心,何樂而不爲呢?”
齊威王哈哈長笑幾聲,手指蘇秦道:“好一張利口,寡人佩服。”轉向衆臣,“諸位愛卿,還有何奏?”見盡皆無奏,擺手,“散朝!”
蘇秦仍舊住在稷下威王賞給他的官邸裡。
三日之後,齊王使王輦盛請蘇秦至雪宮小宴。
蘇秦叫來公子噲,道:“走吧,公子,燕國能否討回十城,就看公子的表演了。”
“我?”公子噲忐忑道,“如何表演?”
“待會兒見到齊王,你不可視他爲齊王。”
“那……視他爲何?”
“爲外公。”
“外公?”
“對!”蘇秦的兩眼直視他,“他是你母親的父親,自然是你外公。”
“這……”公子噲點頭,仍是迷惑,“在下該當如何表演?”
“想想看,假定你是尋常百姓。你父枉殺你母,你外公爲女報仇,叫人強搶你家一頭牛,你父不肯,叫人奪回這頭牛。一邊是你父親,一邊是你外公,皆是你的親人。你不想讓兩個親人爲這頭牛拼命,於是自告奮勇,尋你外公討牛。這要見面了,你該如何討呢?”
“我……”公子噲被蘇秦說得傷心,淚水流出來,“我……除了哭,還能咋討?”
“對,你就哭!”
“哭?”公子噲忘了眼淚,大怔。
“見你外公後,一句話莫說,跪地就哭,越傷心越好。至於這頭牛,由在下去討。”
公子噲鬆下一口氣,點頭應允。
二人坐上王輦,來到雪宮。
二人覲見,公子噲一身孝服,一進宮門,即叩首於地,悲叫一聲:“外公——”放聲悲哭。
蘇秦至齊合縱時,公子噲是燕國副使,威王原本見過他的,但這陣兒他一身麻服,又這般悲哭,竟然認不出了,指着他問蘇秦道:“此是何人?”
蘇秦揉揉眼道:“是陛下的親外孫,燕國長公子姬噲啊!”
“噲兒?”威王驚道,“你怎麼來了?”
公子噲悶住頭,只是悲號。
“噲兒,”威王向他招手,“來,讓外公好好看看你!”
“外公——”公子噲跪前幾步,宛如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頭撲到威王懷裡,兩肩一下一下抽動,哭得越發傷悲。
威王輕輕拍着公子噲,長嘆一聲,轉對蘇秦:“愛卿前日所言,寡人深以爲然。寡人這召你來,是想再議此事。那十城,寡人可以歸還,可姬蘇無端逼殺愛女,這口氣如何出得?”
“陛下,”蘇秦叩道,“人死不可復生。陛下即使旨令馬踏燕地,盡殺燕人,也無法讓田夫人活轉,只會使傷悲愈甚。田夫人雖去,血脈仍在,公子噲既是燕王嫡親公子,也是陛下血脈。陛下歸還十城於燕,明還燕王,實歸公子!”
威王眼睛一亮:“愛卿是說——”
“陛下何不趁此良機修書予燕王,使其立公子爲儲?燕之未來盡由公子,陛下所得,何止十城?”
“寡人誠聽愛卿,”威王綻開笑臉,拍拍公子噲道,“噲兒,你莫要哭了。寡人這就看在你的面上,還十城於燕。”轉對蘇秦,“不過,噲兒能否成爲儲君,尚須愛卿援手。”
“微臣一定盡力!”
就在帥帳外面的兩隻木桶將要凍實時,趙國上大夫樓緩、魏國上卿朱威求見龐涓。在他們身後跟着袁豹。
袁豹報過身份,摸出一封密函,呈予龐涓。
龐涓見是蘇秦書信,隨手拆開。其書曰:
在下再次懇請龐兄暫勿伐秦。非秦不可伐,實機緣未至。在鬼谷時嘗聞先生與孫兄論兵,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爲不得已。”當今情勢,以兄大才,必已洞察。六國縱親初成,衆心尚待趨同,衆將尚待協調,財物尚待籌措,兵將爲烏合之衆。以烏合之衆,伐四塞之國,竊以爲不妥。上兵伐謀,大謀在道。合縱旨在制秦,非在伐秦。六國縱親,已成大勢,秦自恐懼。化之以大道,曉之以大義,規之以繩墨,秦弗敢不聽。聽,我“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聽,兄再引師討之,必破。蘇秦拜上
龐涓閱畢,臉色很不自然,將信“啪”地丟在几上,似覺不敬,伸手撿起,納入袖囊,對樓緩、朱威抱抱拳道:“樓大夫、朱上卿,征伐在即,最讓在下憂心的是糧草。聽聞二位各押糧草前來勞軍,真乃及時雨啊,在下代三軍將士,謝兩位了。”
樓緩抱拳道:“龐將軍客氣了。征伐在即,在下有句閒話,不知當講否?”
“上大夫請講。”
“從蘇子約縱時,在下多次聽聞蘇子高論。會盟之際,蘇子又與在下論及縱親,面現憂色。天下縱親,全仗蘇子,如今功成反憂,在下甚奇,問所以然,蘇子道,一旦縱成,天下必伐秦。在下認爲暴秦當伐,就與蘇子強辯。蘇子講出一番大理,在下目光短淺,當時不以爲然。觀今日情勢,在下有所明白。秦有四塞之固,函谷之險,以逸待勞,士卒十萬可抵二十萬。今我大兵壓境,秦後退無路,必然上下同欲,死戰衛國,二十萬又抵四十萬。反觀我縱親軍,尚未列陣,內爭先起,六勢已去其二。在下雖不知兵,卻識大勢,今直言以告,望將軍三思。”
樓緩話音落地,龐涓即出一聲長笑,譏道:“上大夫過謙了。聽上大夫教誨,在下甚是慚愧。上大夫既知勢,又知兵,真乃曠世大才,龐某敬服。只是——”話鋒一轉,語氣嚴厲,“上大夫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身爲人臣,當唯君命是從。六國之君縱親會盟,議定會師誅秦。非在下不識大勢,實乃在下奉旨伐賊,君命不可違!難道上大夫定要在下違抗六君之旨,聽命於一個蘇子嗎?”
樓緩誠摯獻言,卻遭如此搶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垂頭不語。
“上大夫,”龐涓窮追不捨,語氣更厲,“軍陣未列,戰鼓未響,上大夫卻在六師主帥面前揚暴秦之威,抑縱親之勢,意欲何爲?在下想問,是上大夫懼怕了,還是你們趙人懼怕了?”
樓緩氣急:“龐將軍,你……此言從何說起?”
龐涓也覺說得過了,語氣稍稍和緩:“上大夫方纔所言,如果僅是上大夫之意,在下權作沒有聽見。如果是奉趙君旨意,恕難從命。在下是六師主帥,非趙師主將,若有不恭之處,敬請上大夫諒解!”
朱威見氣氛激烈,只好圓場,朝樓緩拱拱手道:“上大夫不必介意,其實,上大夫所憂,龐將軍不會不加考慮。以在下所知,龐將軍向來用兵謹慎,不然的話,大軍在此屯紮數月,應該早向秦人開戰纔是。”
朱威此話極妙,既維護了龐涓面子,也支持了樓緩觀點,龐涓不好再逞強,只得就坡下驢:“朱上卿所言極是。只是,弓既拉開,矢已難收。休戰之事,上大夫切勿再提。在下身爲主帥,唯縱約長之命是從!”
送走樓緩、朱威和袁豹,龐涓氣呼呼地返回帳中,在帥案前悶坐一會兒,從袖中摸出蘇秦的書信,又看一遍,狠狠摔在案上,恨道:“什麼孫兄曰,什麼上兵伐謀,一個只會嚼舌頭的呆子也來談兵,嘿,待我破秦之後,看不羞他!來人!”
參將應聲而至。
“召張猛、魏卬二將軍帥帳聽令!”
戰爭陰雲越迫越低,秦國全民動員,上下亢奮,皆立死國之志。惠文公拜大良造公孫衍爲主將,國尉司馬錯爲副將兼前敵先鋒,使甘茂督運糧草,起銳卒十五萬迎敵。惠文公在咸陽坐臥不住,就在張儀陪同下,起駕趕往寧秦。
寧秦也即陰晉,連同函谷關一道,是幾年前司馬錯趁齊國伐魏當兒從魏軍手中奪來的。這陣子六國伐秦,齊逼函谷關。寧秦東通函谷,南制河西,西控咸陽,宛如秦之咽喉,實爲戰略形勝之地,萬不可失。兩個月前,惠文公任命公子華爲守將,屯集糧草,加固城防,同時密調三萬精兵屯於華山谷中,與寧秦策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