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怎麼了?”任雪見任寒竟如此魯莽,非要急着坐起來,原本就生氣,卻看到任寒臉色大變,不禁着急的問道。
“姐姐,我的腿……”
任寒猛的一把將單薄的被子掀掉,腿還在,只是沒有了知覺,好像那根本就只是兩截虛假裝飾,除了讓自己長得更像個人樣子,沒有其他任何用處。
“以後,恐怕真得待在家裡陪姐姐了,我這雙腿,應該是廢了……”
低聲說着,任寒心如刀絞,爲什麼!爲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殘忍!如此糟糕的出身也就罷了,已經不能修煉,爲何還要讓自己殘廢?一個殘廢,如何闖到崇陽域去報仇?一個殘廢,甚至連自己現在唯一的親人都保護不了!
儘管如此,他卻不能表現出絲毫的傷心,還要硬挺着,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因爲如果自己不開心,任雪會比自己更傷心。
“廢了?怎麼會呢?這不可能,姐姐去給你找大夫,你等着,大夫肯定有辦法的,你別瞎說。”任雪慌了神,手忙腳亂的站起身,手中端着的碗咔嚓一聲摔碎在地上,眼中不由自主的流出兩行淚水,越是擦就越是流的兇,轉身要出去找大夫。
“不用了,找什麼大夫呢,咱們又沒有錢,別人更是靠不住,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就是廢了兩條腿麼,從那麼高的山上摔下來,沒把命丟了就不錯了。”任寒拉住任雪,輕輕的拍了拍她手背,說道。
“難道真的越是貧賤,就越是不幸嗎?老天爺從不雪中送炭,只懂雪上加霜的嗎?”任雪抱怨一聲,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任寒攬在懷裡,失聲痛哭。
那一年,任雪七歲,任寒只有三歲,纔剛會歪歪扭扭的走幾步路,聲威正盛的任熙爵突然糟了歹人暗算,戰死沙場,隨後,是任熙官帶人及時趕到,滅掉了擋在狂門稱霸城東的最後一頭攔路虎。
任熙爵死了,很快,連妻子趙氏也自殺了,任雪想不通,難道孃親一點也不心疼她們姐弟倆嗎?怎麼就甘心一走了之,丟下她和弟弟,無依無靠活在這世間。
任雪的爺爺任老爺子曾經說過,任熙爵和任熙官,兄弟二人,誰能帶領門中子弟拿下城東區域,誰就是下一任狂門門主,這話原本就是對任熙爵說的,任熙官的那點本事比起任熙爵來,差了何止一籌?不過是三妻四妾更多了些而已,誰能指望他呢,可任熙爵辛辛苦苦闖到了最後,卻被任熙官給撿了便宜。
任熙爵戰死,任老爺子悲傷過度,竟也隨之一命嗚呼,整個任家,整個狂門,便成了任熙官一人的天下,繼任門主的第一天,任熙官的次子任楊,就帶着幾個家僕,將任雪任寒姐弟倆從原來的房間中趕了出來,選擇的落腳之地,竟是狗棚!
“任雪,從此以後,你們姐弟倆就住在這裡,憑你們的身份,不配睡在上房,我可告訴你,黑虎是爹最鍾愛的寵物,你若敢傷了它惹了它,我定不會饒你!”
任楊雙手掐腰、晃着腦袋,趾高氣昂的這番話,和那雙滿是蔑視的眼神,任雪終其一生,都忘不了。
黑虎呵,那是一條兇惡殘忍的大狼狗,嘴邊永遠掛着一滴令人作嘔的涎水,憑尚年幼的姐弟倆,又怎麼能夠傷的了它,惹得了它,不被它糊里糊塗的吃掉就不錯了吧。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連畜生也懂這番道理了,黑虎一看見任雪任寒姐弟,便不管不顧的撲了上來,看樣子,非得把姐弟倆給嚼碎了不可,任楊在一旁看熱鬧,拍着手、跳着腳,哈哈大笑,一個小孩,何以這般殘忍?何況還是血親?
說來也怪,黑虎衝到近前,任寒便放聲的大哭,任寒一哭,黑虎竟也止住了腳步,反倒伸出那猩紅的舌頭,在任寒的小臉上舔了一口,轉身走了,安靜的伏臥在一旁。任寒也咧嘴笑了,這狗竟然比人還懂人情世故,還懂得親近人嗎?
第二天,黑虎就被任家家僕亂棍打死了,說什麼吃裡扒外、瞎了狗眼之類的話,任寒哭了一整天,任雪想不明白!
家僕們說的不對,簡直錯的離譜!誰是裡,誰是外呢?任熙爵是狂門的首要功臣,是任家的長子,自己怎麼就是外了呢?
後來,任熙官就再也沒有養狗了,任雪任寒姐弟倆就在狗棚住了下來,十年了,受盡欺辱的十年,流乾了眼淚的十年,任雪含辛茹苦,又當姐姐又當爹孃,終於熬到任寒能說幾句懂事的話,何以他就雙腿殘廢了呢?賊老天,你是沒有眼睛、沒有良心的麼?
任雪哭的撕心裂肺,她真的想不通,命運對於她們姐弟倆,爲何要這樣的殘忍!
“姐姐,對不起,都怪我不好,惹的姐姐哭,以後還要拖累姐姐。”任寒輕輕拍着任雪的後背,安慰道。
“你怎麼不哭不鬧了?你以前不是最愛哭愛鬧的嗎?”任雪挺了挺身子,將任寒的臉捧在手心,梨花帶雨的問道。
“有什麼好哭鬧的呢,已經是這樣了,再怎麼苦和累,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姐姐,不哭了,以後有我陪着你呢,再也不哭了,咱們好好活。”任寒擡手替任雪擦去臉上的淚水,說道,心中發狠:賊老天,很好,你就這樣逼我!
“好好的活,對,弟弟懂事了,姐姐正該好好的活呢,姐姐不哭了,給你做飯去,肚子餓了吧?”任雪問道。
“嗯,餓了,想吃姐姐做的飯了,姐,洗把臉吧,把臉上的眼淚洗掉,這麼好看的臉上,掛這沒用的東西幹嘛。”任寒說道。
“好,洗把臉,姐姐以後再也不哭了,這就給你做飯去。”任雪轉身,打一盆清水,洗去臉上的淚滴,擡起頭,給了任寒一個堅強的微笑,天地不仁,那就自己活,不僅要活,還要活出個樣來!
任寒也笑了,笑的豪氣,笑的淡然,上一世,自己關心的只有自己,心裡只有武道,這一世,雖然辛苦,老天卻還給了自己一個這麼好的姐姐,一身天賦一雙腿,換一個貼心的人,說起來,還算賺了呢,沒什麼不開心的。
“姐,你能想辦法給我做個輪椅嗎?不然我下不去牀。”任寒思慮良久,低聲說道,這個任務對任雪來說,太過艱難了,莫說一個女孩子哪裡會這些木匠活,就是做輪椅的材料,她也沒有啊。
“能,姐姐也正想着呢,一定要給弟弟做個輪椅,行動起來也方便,老在牀上躺着怎麼行呢,放心吧,姐姐一定給你做好。”任雪點頭道。
“謝謝姐姐。”任寒仰起頭,將一碗米粥一飲而盡,他真的好恨,恨自己的無能,除了連累姐姐,什麼也不會,不能修煉,還是個殘廢,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能做任雪的拖累了麼?
難道,是上一世將天賦佔盡,這一世糟了報應?好一個分毫算盡的賊老天啊!
“弟弟,你身子骨正弱,累了吧?好好休息,姐姐去給你找材料做輪椅,你要爭取早點兒康復,好下牀活動。”任雪安頓道。
“知道了姐姐,我這就睡,麻煩姐姐了。”任寒將手中的碗筷遞給任雪,打了一個哈欠,乖乖躺下,閉上了眼睛。
看着牀上一臉安詳的任寒,任雪露出一個悽美的笑容,她這一輩子,只有弟弟這麼一個親人了,這一輩子的責任,便是不惜一切代價,照顧好弟弟。
在狗棚附近裡裡外外轉了一圈,只找到幾根破爛木條,想要做輪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鐵釘呢?錘子呢?鋼軸呢?什麼都沒有。
募然,任雪腦海之中浮現中一張無比噁心的臉,油頭粉面,奸詐狡猾,那是她這輩子,第二討厭的人,可如今,爲了弟弟,她不得不去求他,我任雪這一生,已經完了,還有什麼所謂呢,弟弟好,就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