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上校見三個人沒過多久便走了回來,心裡也有些奇怪,他這些年給閆老將軍當近衛,也沒少看領導與官兵在這裡分別的場面。這所軍校在何思圖嘴裡說是“隱形軍校”,其實還有點不太貼切,在李上校眼裡這所軍校要是叫“魔鬼軍校”可能要貼切許多。當然,這個叫法並不是李上校的專利,很多這所軍校的學員都喜歡這麼“親切”地稱呼它。
每一屆來這軍校進修的學員都是各個部隊裡面出類拔萃的尖子,每一屆的學員裡甚至都得有那麼一兩個榮立過一等功的,至於那些立過二等功、三等功和集體立功的學員就更是多如牛毛、無法計數。可是就算學員的成色如此之高,也從來都沒有哪一屆的畢業率能超得過兩成。爲啥?就是因爲嚴格,近乎不近人情的嚴格。
當然也正是因爲它的專業水準和這種不近人情的嚴格,使得每個部隊的主官都願意把自己最爲倚重的好兵派到這裡來進修一下。即使不能最終修成正果,至少也能讓他們經受下最爲嚴酷的磨練與摔打——這對於磨練士兵堅強的戰鬥意志所起到的作用是不言自明的。
因此,每個部隊的主官與自己的兵分別的時候心裡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矛盾的——既希望他們好,又有點捨不得自己的兵吃那份兒常人吃不了的苦,受那份常人受不了的罪。很多時候他們都得跟前來進修的學員嘮上許久纔會轉身離開,更有甚者還得李上校過去催兩句才行。那場面經常鬧得就像小妹妹送情郎似的,讓人感動又讓人有點哭笑不得。
可是像今天這樣前後不過一兩分鐘、刨除去走路的時間這哥兒幾個基本上就等於啥也沒說的分別卻好似鳳毛麟角,跟那些十八相送般的分別比起來這種分別的效率也有點太高了。李上校還真就有點不適應,他見三個人回來,主動打着招呼:“咋這麼快就回來了?你們何隊他就沒捨不得你們?”
“沒有啊,就讓我們仨好好學習,別給蝰蛇丟臉。說完他就走啦!”羅小兵幾乎是脫口而出,他聽出李上校話中有話,卻不知具體隱藏着些什麼。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後,何思圖正坐在車內久久都無法平靜,這個全蝰蛇公認的載具之神正點着了一根香菸默默地抽着,臉上的自信似乎被冷風一吹全都凝結成了眼神中的不捨。
而鄭雲鬆也點燃一支菸勸道:“何哥,你就別想那麼多啦,我知道你跟那小子的情分不一般。可你看他那一身的疙瘩肉跟鐵塊子似的,沒事兒的啊!而且那小子是聰明人,實在不行他也知道退出,你我擔心又有什麼用?你看我在這兒當初堅持了將近倆月,雖說最後關頭還是折了吧,但是你看我現在這不是照樣生龍活虎的?”
何思圖是個好脾氣,可是今天不知怎麼了竟然把菸頭恨恨地在摁滅在了車窗上,聲嘶力竭地吼道:“別你媽逼逼了,趕緊開車去!看到你他媽就心煩!!!”那鄭雲鬆沒辦法只好爬到駕駛座上,一擰鑰匙門啓動了汽車。
這邊李上校正帶着羅小兵三人朝着他們的宿舍樓走去,羅小兵倒是很響應何思圖的號召,一搭頭就開始了他經典的十萬個爲什麼模式:“誒,首長。我們到軍校來進修,軍校是不是得給髮套統一的常服,或者是重新給配發個臂章、肩章啥的啊?我可看網上人家軍校學員都是有專門的學員肩章的啊!”
“哦,這個倒沒有,你穿啥來的就穿啥走,頂多是作訓服弄壞了能給你換一套新的,你們何隊不是說了嗎?咱們這兒是隱形的軍校,當然和你所瞭解的那些軍校不一樣了。這一點你們何隊沒跟你們說嗎?”
“嗯,沒有。”羅小兵不等李上校反應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咱們這軍校具體都能教給咱們點啥呢?”
“哎呀,教點啥,這你可給我問住了,那教的東西可多了,你上了課就知道了。”羅小兵問得快,人家李上校答得也不慢,這麼些年了人傢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沒有聽說過?這點小兒科的問題可問不倒人家,人家不正面回答你自然是有人家的深意的,至於你參不參得透就是你的問題了。
羅小兵一聽“上了課就知道了”,心裡就有了底,看來這軍校的課程絕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再把這層意思與那句“你們何隊他就沒捨不得你們”和那句“作訓服弄壞了能給你換一套”綜合到一起一聯想,羅小兵的心立馬就涼了半截,心說:壞了,這回是被王鐵那老王八蛋給騙上賊船了,指不定這裡的課程多麼不是人呢!
羅小兵心說問別的問題都白扯,他直接切入重點道:“首長,我也不問別的問題了,我就問你一句話,咱們這兒的課程到底苛刻到什麼程度?”
李上校不由得一驚,心說從種種的表現來看:在這個羅小兵來之前,似乎無論是王鐵還是剛剛帶他來的那個何思圖,都從來沒有跟他講過魔鬼軍校的事情。眼前這小子竟然僅僅憑藉雙方對話的三言兩語就推斷出這所魔鬼軍校苛刻的校風,看來真是不簡單。
也真難怪他來之前閆老將軍一個勁兒地指着他的檔案說:“小李,敢不敢跟老閆打個賭?這個叫羅小兵的絕對是個難得的好兵,不信你就看着吧!我要是輸了,我在咱們全校面前給你小李唱首歌兒咋樣?”
當時還以爲閆老將軍在那裡扯閒篇兒呢,因爲全校誰都知道,這閆校長有兩大絕活兒和一個不大露臉的缺點。絕活兒自然是他的一手好槍法和一筆力透紙背的好書法,而那不露臉的缺點正是這唱歌兒!
一聽老將軍說到唱歌,李上校就沒太在意。可沒想到剛一接觸,羅小兵敏捷的思維便讓李上校領教到了老將軍慧眼識珠的本事。他直言不諱地答道:“呵呵,這你就問到點子上了,要說到苛刻的程度啊,我這麼跟你說吧”
李上校頓一頓說道:“這裡的嚴格那可是出了名的,有很多學員甚至根本扛不到畢業就已經受不了了,只能無奈地選擇了放棄,這所魔鬼軍校的歷史上就光這些主動退出的精英就海了去了。曾經有一個老學員給這魔鬼軍校編了個順口溜,說得到還是蠻有意思的。不知道你敢不敢聽上一聽?”
喬晚和周通海相視一笑,無不心說:現在這老兵咋都這樣啊?咱怎麼說也當了好幾年的兵了,肩膀頭上雖不如你那兩毛三,但至少也混上了個上士啊!想拿個順口溜嚇唬俺們,那你可真把老子們看得太那什麼了!
可羅小兵卻不這麼想,他倒是很想聽聽這順口溜是個什麼內容,羅小兵恭敬地答道:“當然,小兵洗耳恭聽!”
李上校當然也看出了喬、周兩人的懷疑,但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有多少鐵漢拍着胸脯說自己啥也不怕,可到頭來還不是灰溜溜地逃回老部隊去了?沒練呢,一練啊,硬漢們就全都他孃的硬不起來了。人家都說“煮熟的鴨子就剩下嘴硬了”,可怕只怕一番魔鬼之旅過後,他們連犟嘴的力氣也沒有了,還不如那煮熟的鴨子呢!
李上校搖頭晃腦地說道:“既然你敢聽,那我可就說了。也別說,這老兵寫得還挺押韻的——
你南山打過虎
你北山抓過鷹
身上受傷十幾處
剛剛榮立一等功
千萬別把自己當回事兒
不信你來這疙瘩兜兜風兒
骨頭架子拆八遍兒
大脖筋裡楔倆釘兒
閻王爺門上敲兩下
八輩子不敢再當兵”
背完這順口溜,李上校嘿嘿一笑:“這順口溜說得雖然誇張了點兒,但也着實是說出了咱這魔鬼軍校的苛刻。不過至於啥拆骨頭架子啊、大脖筋上楔釘子啊,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咋樣小兵,還有啥要問的沒有?”
羅小兵漠然搖着頭:“沒有了,謝謝首長啊!”
羅小兵一停下來提問,喬、週二人也不知道問李上校什麼問題好,這一路上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了起來。不過好在宿舍樓並不遠,走了沒多大一會兒就到地方了。這也讓喬、週二人頗爲欣慰,至少可以擺脫這種尷尬得喘不過來氣的氛圍了。
三個人的宿舍樓與校長的辦公樓只有三座樓的間隔,而且樓層也不錯,位於十二層樓的頂層。視野開闊,晚上望出去趁着月光尚能看到隱約的山巒,倘若早上或是夏日初晴的午後,從這裡望出去肯定又是一番清新的美景!
他們這一間是一個四人寢室,每個牀邊上都粘着他們各自的名牌,找起來倒也方便。喬晚不禁感謝道:“謝啦,首長!我們有仨人,您竟然給安排了一間四人寢室!您真是太照顧我們啦!多謝多謝!”
“呵呵,你想多了,待會兒還會有一個不太好對付的室友要來報道哦。如果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啊!”李上校說罷,便關門出去了,坐了一天的車,羅、喬、週三人無一不是疲憊不堪。
不過好在這寢室內部還有一個碩大的衛生間,衛生間裡又設置了四個獨立的淋浴裝置,可供每一個寢室成員洗浴之用。哥兒仨痛痛快快地洗了個熱水澡之後便急急忙忙地爬上了牀,這牀真是舒服啊,沒過多久喬、週二人便先後睡去。睡前,周通海還不忘勸羅小兵一句:“小兵啊,你別聽那姓李的忽悠你,就他那破順口溜老子一分鐘來八段兒都不帶重樣的!”
可羅小兵卻怎麼也睡不着,李上校說得那個順口溜也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耳邊縈迴——
你南山打過虎
你北山抓過鷹
身上受傷十幾處
剛剛榮立一等功
千萬別把自己當回事兒
不信你來這疙瘩兜兜風兒
骨頭架子拆八遍兒
大脖筋裡楔倆釘兒
閻王爺門上敲兩下
八輩子不敢再當兵
尤其是那兩句“閻王爺門上敲兩下,八輩子不敢再當兵”更是讓羅小兵心驚肉跳,要知道能來這裡進修的那可都是強者中的強者,男子漢中的男子漢,純爺們中的純爺們,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是什麼樣的訓練能把這些人也逼得寫出這麼兩句悲情到極致的話來。
另外,李上校臨出門之前還撂下了一句話,他說還有一個難對付的室友要來。這室友是誰?怎麼個難對付法兒?若是這些事兒放到別人那兒,恐怕定會感到無比的頭疼,可羅小兵之所以一直都睡不着,卻是因爲太過激動。
他一想到能有更多難以應對的挑戰就感到心跳加速,血液循環加快,荷爾蒙急速分泌!他突然感到一種在偷渡、屠狼和暗殺時出現的那種血脈噴張的感覺,他望着夜色中灰色的天花板感到激動萬分、心潮澎湃!
就在這時,一直安安靜靜關着的房門竟然被人從外面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