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下威脅之語,周青峰帶隊離開樑房口關。走的時候他心裡悲涼,這大明朝的官員真是太慫了。兩個正三品的指揮使算得上是地方武官的頂峰,可他們要官威沒官威,要能力沒能力,反倒是貪心撈錢的能力不小。
之前覺着李永芳廢物一個,可李永芳區區一個邊疆遊擊好歹還憑藉官威硬抗過‘路霸’好幾下,甚至拼死一擊還將‘路霸’打到要進行自我維修。可這些內陸官員生活的實在太舒服,以至於真正成了廢物,幾句話就讓他們失了方寸。
歷史上努爾哈赤打下遼瀋後,再攻擊南面的遼東半島完全是不費吹灰之力。海蓋復金四衛直接投降,半點抵抗都沒有。四衛官員轉身就當上了大金國的官,沒有絲毫不適——周青峰都想回頭把那兩個指揮使給宰了,免得他們當漢奸。
唉……回到基地的指揮部內。周青峰繼續盯着牆壁上的地圖看,自言自語地說道:“那兩個指揮使不聽話可怎麼辦?我難不成真的帶兵去攻城?”
近衛隊的新兵還在訓練,戰鬥力還不能完全發揮出來。攻城不說能不能攻下來,可這將打亂‘革命軍’的一系列的行動安排,甚至影響到接下來南遷到旅順的計劃。
在指揮部內枯坐半天,周青峰只能靠處理各種閒雜事務打發時間。到快入夜時衛兵忽然來報,說海州和蓋州兩衛的指揮使親自來了,想跟少帥面談。
狠話撂下,要如何拿到好處卻還有諸多細節要談。聽到兩個指揮使主動跑來自己基地,周青峰頓時覺着精神大震,又把人請到會談的屋子內。雙方見面也不寒暄,這次海州指揮使先開口,問道:“少帥這次去望海堡收穫不小,本官猜想你們‘革命軍’是不是還缺船隻?”
這麼爲我着想?還真被你們猜對了。
周青峰樂得臉上掛笑,點了點頭道:“難不成你們給我弄到船?”
蓋州指揮使又接話說道:“少帥想要錢糧人口,這些都好說,本官也樂意幫襯一把。不過地方上總有些愚頑之輩不自量力,不知少帥可否幫忙教訓一二?”
哈哈哈……周青峰這下真的笑了,連帶對面兩個指揮使也跟着笑。大家一時心照不宣,都猜到了對方到底想要什麼?
你們這是想養寇自重吧!還想借我的手鏟除一些不聽話的對手——周青峰樂得直點頭,說道:“只要能拿到銀錢糧草,從誰手裡拿到的都不重要。你們若是能幫我弄到船,那我更是沒道理不幫忙了。”
一聽周青峰答應聯手,海州指揮使就樂道:“這遼東的糧草其實大多是從山東和天津海運來的。少帥想要船,其實登萊海道的民船最是方便,又大又穩,只要花錢就能僱來。本官願意派人去登州說和,做箇中人。到時候十幾艘大船可是說來就來的。”
十幾艘?
老子費這麼大勁才弄到七艘,若是能再來十幾艘,那自然是妙不可言了。
“說吧,到底要我做什麼?”周青峰是個痛快人哪。
蓋州指揮使從袖口中取出一張紙帖,打開放在周青峰面前,說道:“這上頭有些刁民,不習王法,不服管教,也讓我等頗爲困擾。若是他們能跟少帥去金州,也少了本官諸多煩惱。”
周青峰接過紙帖隨便瞄了眼,上面都是些海蓋兩衛的地名和家族姓氏。他冷冷發笑道:“好說,好說。想來能讓兩位大人頭疼的絕不是鄉野的窮光蛋,這都是些肥羊啊。給我派些嚮導,我就讓手下去做些無本的買賣。”
兩個指揮使當即大喜,“嚮導有,嚮導有,我身邊親兵就熟悉路徑。”
周青峰則立刻向衛兵喊道:“去把韓石和桑文來喊來,我有任務讓他們跑一趟。”
韓桑二人很快趕來,接過周青峰遞來的紙帖後就得到命令——立刻制定一次掃蕩計劃,調集足夠人手,在嚮導指引下對紙帖名單上的地方勢力進行武裝遷移。人口,糧草等有用的東西全部搜刮到營口基地來。
韓石已經無路可走,桑文來急切突破。兩人都想在周青峰面前出個彩,領命後帶上嚮導就連夜進行任務規劃。有了望海堡之行,桑文來對於外出遠距離攻擊有了些心得。而韓石的騎兵也能在行動中發揮重要作用。
看周青峰如此乾脆利落,兩個指揮使都覺着痛快。他們宦海浮沉幾十年,跟同僚說話總是要彎彎繞,倒是跟周青峰說話簡單明瞭,幾分鐘就把問題給解決了。若非立場不一,他們真是頗有引爲知己的想法。
兩個指揮使答應幫忙牽線聯繫山東的民船,周青峰則把王凱叫來作爲對口聯繫人員,並且要求趁這個機會從山東購買一些布匹和藥品。如此一來,雙方都很是滿意。大家都有油水撈,誰都不吃虧——吃虧的就是那些地方上的縉紳了。
等兩個指揮使離開,周青峰這一夜總算能睡個好覺。而他能睡個好覺,卻有別人睡不着了。
羅烈和歐陽君兩人從蓋州離開,快馬加鞭一口氣跑了三百多裡地到了遼東半島最南端的金州。進了金州城,他們便得知朝廷在經過不斷的扯皮後,對遼東亂局總算做出反應。
“李大人。”
到了金州,羅烈和歐陽君拜會的卻不是金州衛指揮使,而是剛剛結束入京陛見,被任命爲新任遼東總兵官的李如柏——他爹便是威震遼東的土皇帝李成樑。他自己也曾在二十多年前帶兵在朝鮮跟日軍作戰,立下過不小的功勞。
人的名,樹的影。
如今遼東各地提起李成樑也是要豎起大拇指誇一聲‘寧遠伯’。作爲李成樑的次子,李如柏受父親餘蔭被封爲錦衣衛千戶,此後歷任遊擊,參將,副總兵等職位。不過他二十年前被彈劾去職,此後一直在家賦閒。今日再見……
“哈哈哈……二位賢侄請起。”李如柏伸手虛扶,就把羅烈和歐陽君給拉起來。
羅烈看着李如柏,心裡不免失望。他聽說大名鼎鼎的李成樑次子在金州,特意拉着歐陽君前來拜會。只是見面不如聞名,賦閒二十年的李如柏已經六十多歲,鬚髮皆白,身材發胖。其筋骨二層,氣血六層的修爲也只能說中等,還不如羅烈呢。
“今日得幸拜會,小侄不勝惶恐。敢問大人此次就任遼東,不知是爲奴酋還是爲反賊?”羅烈性子急,總想着沙場爭雄。這會看到李如柏,他又升起幾分爭強好勝之心。
李如柏在官衙見兩個年輕人,話語間卻圓滑的多,“本官深受君恩,哪裡敢挑揀差事?如今遼東大局已經由楊鎬楊經略在山海關主持,李某甘當一軍前小卒,聽令便是。”
李如柏並沒有多熱情,寒暄幾句便端茶送客,讓羅烈和歐陽君再次失望。
而等兩個年輕後生離開,李如柏獨坐官衙,一人長嘆。
六月,努爾哈赤攻破撫順,旬月間侵略如火,糜爛遼東。到了七月連瀋陽都被其攻破。朝廷上下驚怒交加,萬曆皇帝催促朝廷重臣們想出辦法來,折騰一個月才把楊鎬推舉到遼東經略這個職位上。
李如柏跟楊鎬可算是熟人了。
萬曆三大徵,援朝抗倭。楊鎬就被任命爲右僉都御史,奉命經略援朝軍務。說白了就是搞後勤。開頭明軍打的還不錯,日軍被打的退守蔚山被包圍,眼看就要完蛋了。
日軍的小西行長率軍來援。
戰場上,敵軍來援很正常啊。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可楊鎬看到敵軍變多……他居然逃跑!
啥也別說了,原本勝利在望,結果一敗塗地。
如今朝廷無人可用,於是把楊鎬這位老先生又給推出來擔任遼東經略。
這不坑爹麼!
李如柏自己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已經在家荒廢了二十年,手下人馬早就散光了,只有兩三百家生子聚攏起來當家丁使喚。被任命爲遼東總兵官後,他卻面臨手下無兵可用的局面。
因爲朝廷決定從宣府、大同、山西、延綏、寧夏、甘肅、固原、浙江、四川、湖廣、陝西、南北直隸,加上永順、保靖、石柱、河東、河西各土司部調兵——數的清楚有幾個地名麼?
遼東打仗不在遼東就地徵兵,反而在全國調兵。
“朝廷的這幫文官真是禍國殃民啊。”李如柏覺着這事就是在開玩笑呢。他進京陛見後從天津由海路返回遼東,到了金州就得停下來等待後方的兵員陸續抵達。否則他就完全是個光桿司令。
這次就任遼東總兵官,朝廷還給了李如柏加一個任務——你順手把反賊周青峰給剿滅吧。那幫‘革命軍’大逆不道,盤踞在海州衛西南的樑房口就一直沒動靜,想來滅了他們也很容易。
李如柏對於剿滅一夥反賊倒沒覺着有什麼壓力,只是對剿滅反賊後要跟努爾哈赤開戰有些犯怵。他太瞭解努爾哈赤的本事了,更瞭解眼下明軍根本不是其對手。
枯坐良久,李如柏爲即將展開的戰事深深發愁,已然有了畏戰之心。他正睡不着,官衙外的親兵忽然走進來稟報道:“老爺,外頭有人送信來。”
“送信?誰?”李如柏看看天色已晚,很是奇怪誰會這個時候送信?而且他剛到金州沒多久,知道他在此地的人不多呀?
“送信的說自己從赫圖阿拉來的。”
“赫圖阿拉?”李如柏當即一驚,“兩軍交戰呢,努爾哈赤給我送什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