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硝煙仍在。
安東尼捂着自己疼痛的胸口,一步一挪的從前線走回果阿城。過去他是高高在上的貴族子弟,出入行走都有僕人服侍。可今天是他品嚐痛苦的日子,短短几公里的距離,走了一夜都沒能從戰場回到城內。
當晨曦的光芒再次籠罩大地,安東尼還在半道上一步步的挪動。他回到了半途的葡軍臨時營地,看到滿地狼藉和許多前來撿取物品的土著居民。那些黑瘦的土著看到一個白人出現,全都驚恐的逃散。可當發現這是個受傷難以行動的白人,他們又再次圍攏上來。
“滾開,混蛋!”安東尼手裡還握着一柄劍,揮舞着驅逐這些土著。過去這些黑瘦的賤民看到他只有低眉順眼的恭順和討好,可現在他們卻像看待一頭瀕死的野獸——賤民們依然對白人感到恐懼,卻又對白人的傷痛感到莫名的興奮。
昨晚,安東尼身邊還有大量葡軍同伴。可在夜裡火箭奇襲之後,所有人都在震驚之中一鬨而散,不知去向。安東尼騎乘的馬匹也被人搶走了,那一刻沒人還在乎他是不是勳爵的侄子。而現在,他孤身一人想要回到果阿,卻面臨一羣野狗般賤民。
安東尼出現之前,土著賤民們就對軍營內的白人屍體加以侮辱。現在有個活的白人出現,更是激發了他們的興趣。他們撿來了幾根長矛,小小心心的用矛尖戳安東尼的身體。
不管安東尼如何抵抗,他都會被某一根矛尖戳中。每戳中一次,都會引發安東尼的痛苦叫喊,於是賤民們便會放聲大笑——賤民並不急於殺死安東尼,他們就好像抓住老鼠的野貓,在享受捕殺獵物前的愉悅。
絕望,悲憤,安東尼試圖靠發狂來威懾這些低賤的土著,卻只能引來他們更加肆意的狂笑。他惶然想起這不正是葡軍清剿土著村落時爲取樂而經常乾的麼?就當他想着是不是乾脆自殺免除痛苦,從果阿方向來了一支騎隊……
馬蹄聲響起,賤民們立馬丟了長矛,四散而逃,溜的比兔子還快。只留下渾身傷口的安東尼站在道路中間,握着一柄單薄的短劍,身體顫抖。他以爲是自己的同胞前來營救,大哭着向騎隊的方向小跑前進,可當真的靠近之後,卻發現對面來的是一隊阿拉伯人。
過去阿拉伯人見到歐洲人,不說畢恭畢敬,好歹也是溫和有禮。可今天這些阿拉伯人卻出乎意料的趾高氣昂,他們看到安東尼後不但給與幫助,反而一個個露出挪揄和嘲笑的目光。騎隊十幾號人,隆隆跑過甚至都不減速,還是安東尼自己小心的朝路邊挪了挪。
哈哈哈……安東尼的小心讓阿拉伯騎隊的人都在大笑。
“等等。”騎隊中有個老頭喊了聲,就要奔向西面的騎隊立刻停下。老頭轉過身仔細分辨了一番,開口問道:“你是科斯塔勳爵的侄子吧?我記得你叫安東尼。”
“不,你認錯人了。”安東尼心裡泛起濃重的屈辱,他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只想轉身離開。
可那老頭卻沒有放過安東尼,他大笑地說道:“我是穆罕默德,我在總督府內見過你。你叔叔還把你介紹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的。對了,你叔叔科斯塔勳爵呢?他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安東尼只想離開。他緩緩背過身,孤獨的一個人繼續向果阿前進。
可穆罕默德老爺卻高聲喊道:“安東尼少爺,我覺着你已經不需要再去城裡了。你現在需要去東方人的要塞。”
安東尼止住了腳步,他迫切想要知道果阿內的狀況,也許能從這個阿拉伯奸商的口中獲得一些。
老穆罕默德繼續喊道:“昨晚東方來的王者派兵襲擊了果阿,城內過半的教堂受到損害,其中聖卡塔琳娜教堂和仁慈耶穌教堂被完全摧毀。以那兩座教堂爲力量源泉的神父全都昇天了。東方人還襲擊了總督府,雖然沒有成功,可今天早上人們發現柯迪諾總督已經帶了一千多葡萄牙士兵逃跑,將城裡的葡萄牙商人和居民統統丟下。有人說他們繞路逃往附近的穆爾莫高港,也有人說他們去向當地土王求助。總之城裡已經沒有葡萄牙人的軍隊。現在城裡很亂,搶劫和強姦的事情隨處可見。那些葡萄牙商人跑來祈求我,求我去向東方人尋求解決的辦法。他們都表示自己願意接受一個新的統治者,只要能保護他們的財產安全就可以。”
老穆罕默德說完可真是哈哈大笑啊。
自打文藝復興一來,歐洲的勢力就與日俱增。那怕歐洲各國相互之間打的屍山血海,可他們中最弱的一個拿出來也比阿拉伯人強。葡萄牙在歐洲已經是二流勢力,卻還是可以把阿拉伯人指揮的團團轉。在過去的一百年裡,還從未有人如昨晚般兇狠的對待他們。
葡萄牙人摸不準那些東方人的意圖,卻又不甘心放棄果阿以及在此地積累百年的財富。他們便讓阿拉伯人出頭去探探風聲,希望能認慫消災。
這半路上遇到安東尼,老穆罕默德忍不住又要顯示一番自己陡然提升的地位。葡萄牙人倒黴了,其他人可都是歡欣鼓舞,甚至是樂見其成。
“帶上他,給他一匹馬。我們需要去覲見東方的王,也許他還有點用。”老穆罕默德偏了偏頭,他手下立刻如狼似虎的把安東尼捉了過去。
騎隊繼續前進,很快來到昨晚科斯塔勳爵佈設炮兵陣地的位置。這裡出現了兩百多個大大小小,圈圈套套的彈坑,每個彈坑周圍不是被炸的七零八落的屍體,就是歪斜傾倒的火炮。
要塞的民兵正在此地清理戰場,他們對於那些銅炮都很有興趣,打算全部運走化作銅幣。老穆罕默德一行人經過,速度立馬下意識的放緩,就連被捉來的安東尼都忍不住擡眼觀望——對於昨晚的流星洗地,目前果阿城內已經演化出大量版本,無不令人驚悚。
老穆罕默德看到這遍地的爆炸痕跡,除了驚駭之外就沒別的想法。沒人知道如此巨大的毀傷效果是怎麼來的,這一下就將眼前這些東方人的能力無限拔高。
“我是來自果阿的穆罕默德,請帶我向東方的王者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我希望能獲得他的接見。”老穆罕默德親自舉着白旗,向負責警戒的近衛隊士兵呼喊。
果阿懂漢語的人屈指可數,就算懂也不精。目前唯一能比較流利進行翻譯的就只有小桑托斯。這個孩童目前正帶着十幾個小孩在搞語言的突擊培訓,希望能多搞出幾個翻譯來——小孩學語言總比大人來的輕鬆些。
哨兵很快就喊來了小桑托斯,藉助其翻譯,老穆罕默德得以靠近要塞方向。不過桑托斯卻沒把人帶進要塞內,而是前往要塞外的一塊空地。
空地上躺着十幾具屍體,周青峰帶着文若蘭等人正親自給死者舉行葬禮。昨晚的戰鬥中,近衛隊戰果極大,卻也有些傷亡。眼前這十幾人便是戰死的士兵。
號手吹響了哀樂,周青峰帶頭向遺體告別。果阿高溫潮溼,屍體無法長期保存,近衛隊更是規定戰死者一律火化。死者的骨灰將被保留下來進行安葬。
老穆罕默德停在不遠處,還以爲死了什麼重要將領。可當桑托斯說那就是些最普通的士兵時,他又感到極其怪異。他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葬禮結束後,周青峰才朝他走過來。
“啊……這不是穆罕默德老爺嗎?”周青峰笑了。他本想伸手相握,可對面的老頭卻屈膝跪下,捧着他的手背要親上一口。“啊……這gay裡gay氣的就沒必要了。”周青峰纔不要讓一個老頭親自己的手掌,他強行將穆罕默德拉起來,順帶握了握對方的手。
桑托斯根本沒法翻譯這句話,只能轉述說‘東方現在不流行跪禮’。老穆罕默德聽的似懂非懂,又再次講述了當前果阿城內的狀況,並且請求周青峰到城裡去成爲統治者。他還將安東尼當做一件禮物交給周青峰,並且點明此人的貴族身份。
“我很高興能成爲果阿的統治者,我希望將果阿建成一個自由貿易區,任何人都可以來這裡進行貿易。只要是跟我們做交易,可以不收取任何稅費。我還將逐步在果阿進行投資,建設造船廠和港口,讓這裡的貨物貿易更加便捷。所以,讓城裡的商人和居民派代表來參加我明晚舉行的晚宴吧,你們會感受到我的誠意。”
周青峰拍拍手,表示自己的要求其實真不高。而他的‘誠意’麼,昨晚整個果阿的人都已經有了深切體會。老穆罕默德着重問道:“葡萄牙人也可以來嗎?”
“任何人,我說過是任何人。只要遵守我制定了法律,任何人都可以來跟我做生意。實際上我已經準備了大量貨物,就等着有人來賺錢呢。請儘可能多的聯絡果阿的商人,甚至包括當地的土王,我現在只想無限制的進行商品交易。”
周青峰以開放的態度對待商業,老穆罕默德也就跟着哈哈大笑。可這老頭笑過之後卻又問道:“尊貴的殿下,我可以從您手裡購買一些……武器嗎?”
周青峰一愣,反問道:“你要什麼武器?用在什麼地方?我們對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還是持保守態度的。”
老穆罕默德連忙說道:“我希望能購買一批火槍和火炮,用於近東和埃及一帶。”
“哦……我明白了。”周青峰很認真的點點頭,“我對廣大亞非拉地區人民的苦難遭遇非常同情,也樂意支援受壓迫民族對抗殘暴的歐洲殖民者。我們的武器絕對精良,足以和歐洲人對抗,甚至還可以提供訓練。就是這個價格麼……好東西自然要貴一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