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牛一夜沒睡,幾乎睜着眼睛到天亮。他又激動又緊張,還非常的不安。自從被周青峰收容,他就決意要報答東家,好好的苦幹實幹,累死累活也要對得起東家給的活命之恩。只是現實卻給這個四處流浪的苦孩子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高大牛已經記不起自己兒時的事了,連父母親族的印象也很淡薄。他渾渾噩噩的四處遊蕩,偶爾乾點小工,時不時偷雞摸狗,走進撫順城時已經餓的只剩一口氣。可就是這麼一口氣,讓他堅持着走進了周青峰在城西的招工點。
一碗熱粥下肚,高大牛就跟回魂了一般,接下來的日子也跟夢幻似的。生了病還被治好,又被東家看中加入親衛班。還因爲他傻愣愣的一根筋而做了班長。跟着東家去瀋陽押貨,遭遇大戰反而一戰成名,緊跟着甚至娶了親。
從一個街頭餓殍到現在有家有業,高大牛都難以置信。他每每做夢都會夢見自己依舊流落街頭,餓的飢腸轆轆。可一醒來看見身邊睡着的嬌妻,卻又立刻心安,深感踏實。
“大牛,睡不着麼?”小妻子聽着高大牛翻來覆去像烙餅似的,也跟着醒了過來。她爺爺叫穆思年,就是曾在瀋陽官道上攔着周青峰示警,大勝頑匪後又把周青峰的隊伍迎進村子,最後還把自己珍愛的孫女嫁給高大牛的私塾先生。她自己閨名巧靈。
得益於思想開通的爺爺,穆巧靈從小習文識字,不敢說飽讀詩書,在當世卻稱得上是個小才女。她曾想過自己應該嫁個風流倜儻的秀才公子,可聽說高大牛沙場上槍挑匪首的故事,便對這人有了念想。哪曉得一轉眼爺爺就把自己許配了過去。
周青峰替高大牛付了彩禮,小夫妻二人簡單的舉行婚禮便成了家。周青峰去鬼冢,把高大牛在內的一大幫人手丟給了徐冰。徐冰在改造模範村時遭遇重重阻礙。之後的日子堪稱血雨腥風。
作爲女人,這位女刑警的危機意識比周青峰還強。周青峰在時空孤島的技校圖書館裡找的都是各種技術手冊,她這個黨員找的卻是毛選。民主專政四個字,她最先實踐的就是專政。高大牛的隊伍成了她手裡唯一的,也是最鋒利的刀。
等着周青峰迴來,高大牛的這支隊伍也隨同徐冰一起返回撫順,馬上就被改編成近衛隊進行正規化整頓和訓練。忠誠度得到認可的高大牛甚至獲得晉升,成了一名排長。
可週青峰在下達任命時就對高大牛說過:“你的能力還不足以擔任排長的職位,你需要不斷的加強訓練和學習。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學習,學習,在創建‘模範村’時,徐冰只要有空就對手下進行教育學習。開始是訴苦會,然後上社會課,叫人明白自己苦難的根源在何處?
知道的越多,高大牛越是亢奮。而責任越大,他又深感壓力。現在周青峰要搞武裝力量的正規化,更是讓他生怕自己能力不足而壞事——他喊周青峰叫‘東家’,一直以爲自己要當個賣苦力的長工,誰知道竟然成了一個末世中的兵頭?還是要動腦子的那種。
天一亮,近衛隊的首次集訓就將開始。昨晚周青峰把高大牛等武裝骨幹叫去緊急培訓了一夜,安排隔天的訓練計劃。但高大牛此刻緊張的竟然腦子一片空白,所有內容都忘光光了。
聽着小妻子在身邊詢問,高大牛躺在牀上摸黑說道:“俺有些怕。過去俺只要手握一根長矛,聽東家號令衝殺即可。現在東家要我管一個排三四十號人,可我連那些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當兵打仗的事,穆巧靈也不清楚。她也是昨日被東家派人叫來安排了學習和教學的工作,才十四的小姑娘在陌生環境同樣感到害怕。不過東家和徐姐兒安排事務都井井有條,她只要照做倒也不甚慌張。
聽着自己男人心情不好,穆巧靈便揀些有意思的話題說,“大牛,你知道前些日子徐姐兒給我們上課,都講些什麼嗎?”
“啥?”高大牛自然不知道了。
“說我們女兒家要注意什麼婦科病,還給我們隊伍裡所有女人都檢查身體。當時所有人都擠在一個屋子裡脫光光,真是羞死了。”穆巧靈說着話就拉緊高大牛的胳膊,“不過真的有人得病,甚至病的好嚇人。有的人身子都發臭了,當場就哭。”
高大牛倒不覺着異樣,“東家是好心,我當初被招募進來時,也是脫光了做檢查,身上一片一片的爛。醫生說是體蘚,用上藥就慢慢好了。還有人病的太重沒能熬過來,都被送去燒了。這天下不收錢就給窮苦人治病的,也只有東家了。”
穆巧靈又說道:“徐姐兒說我身子尚好,就是瘦弱了些,要多吃肉蛋。還說好些羞人的話,什麼‘我年歲太小,不要輕易懷孕生孩子,儘量等到十八歲以後再說’。這徐姐兒真是的,她還管人啥時候生孩子。”
“東家管的更多。”聊着聊着,高大牛緊張的情緒慢慢緩解,笑道:“你纔來撫順,不知道東家的規矩。他連人拉屎撒尿,吐痰走路都要管。可只要聽他的管,地方都乾淨些,屋裡屋外住着舒坦,人也不容易生病。”
穆巧玲聽着嬉笑,又說道:“徐姐兒還教了好些男女間的事,說了怎麼算月事日子才能懷孩子,怎麼樣又不會懷上。武家媳婦就十八了,問了好些同房的事。徐姐兒也真是膽子大,好些事奴家都說不出口,她偏偏反反覆覆的說,老是叮囑我別在這時候生孩子。”
高大牛轉過腦袋,黑夜中看不清小妻子的臉。他伸手將其輕輕摟住,低聲說道:“東家也說你年歲太小,骨架子太小,若是懷上了容易……難產。他警告我說,要是不想弄得一屍兩命沒了媳婦,就要學會算日子同房。”
“這話我不愛聽。”穆巧靈頓時生氣了,“東家也真是的,管這麼多做什麼?大牛,我月事過了好些日子了,算算好像是啥‘排卵期’可以懷上的,你要不……”
高大牛卻只是笑,摟着妻子的手更緊一些,“俺這人笨,腦子不靈光。過去沒人教俺,日子過的可苦了。現在有東家告訴俺該如何過上好日子,俺聽着就是。俺過去覺着能吃飽肚子就知足了,可現在連媳婦都有了。俺可捨不得你出半點岔子,掉根寒毛都不行。”
穆巧靈聽着心裡暖暖的,她其實聽多了關於女人生育是道鬼門關的傳言,甚至從小就見多了婦人因爲懷孕生產而亡故的事例。在古代,產婦和嬰兒死亡率極高。過去挑媳婦要挑屁股大的,就是要挑骨盆大的。骨盆沒能發育好的舊社會女性,生孩子基本死定了。
“那我聽大牛的。”穆巧靈摟着自己男人,貼着其胸膛覺着幸福的很。
這小夫妻倆正說話說的開心,偏就這時聽着外頭傳來一聲喊:“喬雪年,起牀,準備吹號。”
高大牛住在撫順城外的‘採煤村’,這裡地勢開闊,基本被周青峰控制,用來當訓練場也不錯。由於他娶了親,周青峰特批給他在村子裡單獨一套屋子。現在聽着外頭傳來周青峰的聲音,高大牛就從牀上坐了起來。
“咋地了?天還沒亮呢。”穆巧靈也跟着坐起來。
“東家昨晚說今天要開始什麼‘正規化訓練’,六點起牀去跑步?”高大牛撩開被子,穿鞋下坑。
“這不是折騰人麼?”穆巧靈抱怨道,卻還是把油燈點着,給男人尋衣服。
高大牛也覺着太早了,他正慢慢的穿衣服,就聽屋子外呼啦啦一陣嗩吶聲響。這聲音極其高亢,嘹亮,也極其刺耳。這太陽都沒出來的黎明前,如此聲音聽着人不由自主的精神一振,哪怕睡的像頭豬也被嚇醒。大腦猶如大冬天被澆了一桶冷水,瞬間一個激靈。
高大牛經歷過實戰,穿衣穿鞋算是快的。可等他從屋子裡出來,卻還是被外頭舉着一根火把的周青峰破口罵道:“慢了,慢了,太慢了。作爲軍官,你應該提前起牀。”罵完高大牛,周青峰又罵喬雪年,“還沒睡醒是不是?繼續吹啊!響亮點,把所有人都叫起來。”
嗩吶聲一響,‘採煤村’里人聲嘈雜。哪怕周青峰早就反覆叮囑今天要早起訓練,可還是有大量的人睡的跟豬一樣,被吵醒的那一刻全都叫罵不休。
近衛隊的兩百人住在村中四十多間大通鋪裡,住宿條件不一,人員來歷也混雜。最快速度趕到周青峰面前的是三排的十來個女兵們,她們甚至按周青峰的要求帶上了揹包和武器,顯然是早有準備。這些女兵受苦最重,稱得上革命覺悟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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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他男兵的狀況就完全是一團糟,提着褲頭衝出屋子的比比皆是,能帶上揹包的一個都沒有。好些人踢翻了尿桶,穿錯了衣服,黑暗中像無頭蒼蠅似的跑動跑西。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還有人乾脆躲在屋子裡就是不肯出來。
武大門這個混人也是懶懶散散的樣子,扭着胸前的扣子搖搖晃晃根本沒睡醒。他還嘟囔的抱怨道:“東家,這天還沒亮……啊!”黑暗中一條靈鞭狠狠的抽在武大門的後背上,抽得這傢伙嗷嗷直叫,這下終於醒了。
“拿鞭子去抽,把沒能按時出來的懶漢統統給我抽醒。誰敢反抗就就地處決。”周青峰把這個權力交給了柴潔帶領的女兵排,他甚至打算把女兵排當憲兵用,狠狠的收拾那些不聽話的懶散廢物。
女兵們倒不猶豫,聽令後抓着鞭子就去抽那些不肯出來的男兵。黑燈瞎火的夜裡,抽的好些人哇哇大叫。不少人沒穿好衣服就跑了出來,一個個驚慌失措。柴潔等人都是苦大仇深被徐冰訓練過的,下手極狠。
穆巧靈在自己屋內已經穿戴好,聽着外頭紛紛亂亂的很是害怕。過了許久,被鞭子抽出來的士兵們逐漸安靜,就聽有個響亮的聲音大聲喊道:“理論上,你們應該五分鐘就完成集合。我想着你們第一次出操,十分鐘總該能從牀上爬起來吧。現在倒好,過了半個鐘頭。不過我一點都不意外。因爲我知道你們都是些渣渣。你們很多人過去沒吃過飽飯,沒穿暖過衣服,沒有遮風避雨的屋子,被官老爺和有錢人當狗屎一樣看待,不能對你們要求太高。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你們已經換了一種生活,就要有不一樣的態度。想混吃混喝是不可能的,我會用鞭子抽你們的屁股,告訴你們該如何成爲一個好兵,如何擁有榮譽和自豪,如何掌握強大的武力去改變這世界。這一切就從現在開始,所以……奔跑吧,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