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貿易是啥,別說北方的商人不懂,就是‘革命軍’內部也沒幾個人懂。比如負責商貿活動的王凱王科長就不是很懂,他甚至不理解自己大帥爲什麼對通州方向設卡收稅反應激烈。直到在商貿科內部的經濟工作會議上,他纔得到答案。
“設卡收稅是中央集權的象徵,我們現在要打擊就是北方明廷的中央權威,儘可能的爲和平收復北方做準備。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它收稅?”
“再則南北一旦開展商貿,通州便是水運的商貿中轉點。別說收個一年兩年了,就是收半年,他們都要大賺特賺。如果明廷到處設卡收費,我們卻不管,這不等於資敵麼?”
“我們應該強行的降低物流成本,鼓勵民間發展農業和工業,以此獲得自身所需的農產品和原材料。等民間企業發展起來,遲早是我們的收稅目標。”
“同時我們還要對跟我們合作的商家進行甄別,所有不符合我們利益的商人都是我們打擊的目標。等到我們的商業網絡夠大,我們就可以孤立那些違揹我們法律和價值觀的人和勢力。要讓敵人發現自己沒有合作對象。”
在會議上,王凱聽得恍然大悟,才知道自己老大的眼光看得長遠,或者說心思夠毒。不過通州僅僅是京城方向通往天津的必經之路,‘革命軍’的人口和工廠正在不斷吞吐各種商品,於是另一條更加重要的陸上通道正在規劃建設中。
“這個什麼趙各莊到底在什麼鬼地方?”史東帶着地圖在村野之間苦苦尋找,滿頭大汗。
宋應星成爲史東的副手,雖然他還處於看資料補齊知識面的階段,可一些日常的行政管理和技術指導工作好歹也有人給史東替班了。史東便有空從遼東來到京畿之地,尋找傳說中的唐山‘開灤煤礦’。
古今地圖差異極大,地名也各不相同。這年頭也沒有衛星定位,出遠門甚至還有危險。史東帶隊,拉上了王凱,甚至還把從京城趕來的李維翰也帶上,加上負責安全和規劃的人手,浩浩蕩蕩兩三百人出現在唐山的地界。
“先安營紮寨,去把周圍的村民找來,問問有沒有哪裡發現露天的煤石?發動羣衆嘛,也方便我們後續的大規模勘探。”史東跑的累了,隨便尋了塊石頭坐下休息。
從京城來的李維翰笑呵呵的命令僕人上前伺候,對眼前這位‘革命軍’的大賊酋可是貼心的很。有了前次在虎皮驛分韃子首級結下的交情,這位前遼東巡撫現在算是腳踏兩隻船。
李維翰自認看清在天下大勢,覺着‘身在明營,心在革命’是最好的生存之道。最近三個月,他就從遼東和京畿各地收購鐵料運給‘革命軍’。這傢伙能耐不小,前後運來了近千噸生鐵,佔到了金州鋼鐵廠同期近半的產能——這個數量在明代已經很不小了。
“史部長,貴部若要在此開礦,打算投多少銀兩?”李維翰厚着臉皮靠上來,就想知道這個。他身邊還跟着十多個京城方向來的權貴豪商,這些人或親自前來,或派來奴僕,都想打聽打聽消息。
“我們的勘探還沒開始,目前是大概的選擇地點。不過根據我們礦業部的規劃,初期投資不會少於五十萬銀元,後期投資肯定會上三四百萬銀元。此外我們還打算開一條唐山到天津的輕載木軌,這條軌道的長度在一百公里,先搞單線,投資不會低於六十萬銀元。”
聽着史東口中動不動就幾十萬上百萬的數字蹦出來,李維翰等人都譁然不已。可立馬有人憂心地問道:“史部長,貴部開礦經商的本事,我們都是佩服的。可貴部歷來苛待士紳,如何讓我們安心?”
史東頓時冷笑,“對於揹負血債,苛待百姓,橫行不法之人,我們‘革命軍’歷來是辣手無情,絕對不會有半點通融。不過對於開明士紳,我們還是要進行安撫的。再則,你們願不願意跟我們合作,那是你們的事。沒有你們,我們一樣可以把事情辦成。不要抱怨了,簽下合同,你們就可以向我們供貨。這裡很快就要進行大規模建設,木材,磚石,牲畜,等等都是需要的,想賺錢就不要猶豫了。至於將來會怎麼樣,就看你們爲革命做了多少貢獻。周大帥也是講道理的,他至少不殺自己人。”
最後那句聽得所有人心驚肉跳,就連李維翰都在默默的盤算自己算不算‘革命軍’的自己人。而史東面對眼前這所謂的地方鄉賢,心中極其鄙夷。他知道這些人就算能過得了周青峰那一關也過不了徐冰那一關,行政部已經開始琢磨搞‘公私合營’。
搞革命麼,其實就是一場財富重新分配的過程。‘革命軍’斷然沒有讓過去的鉅富繼續掌握大量財富的道理,頂多讓他們保留一部分財產,大頭還是要吐出來的。
發展工業的投資是極其巨大的,一個礦,一個工廠,動不動就需要幾百萬銀元的投入。這筆錢從哪裡來?要麼對底層百姓敲骨吸髓,要麼就是收割原有的富裕階層。作爲新勢力的‘革命軍’不用多想就知道該怎麼選了。
‘革命軍’的幾個穿越者早有共識,地盤太大,人口太多,很容易消化不良,反噬自身。還是先發展工業,掌握足夠生產能力爲好。目前‘革命軍’地盤內的人口已經夠多,遼東半島就有近百萬,天津這裡更是已經超過百萬,反倒是資金開始限制工業發展。
錢永遠是不夠的。
史東不去煩心這些事,他帶着自己培養的十來個礦業學徒在唐山地區轉悠了半個月,在當地村民的幫助下選定了十幾個比較方便開採的露天和淺層礦場。他們首先要把煤礦開採出來,然後再來找鐵礦。
唐山這地方特別適合發展工業,這裡礦場豐富,煤鐵都有,水力資源也極其優良,地勢平坦適合發展。在確定礦場後,天津方面就立刻組織一支三萬人的民兵和民工隊伍沿途開進,一來清理地方,二來修築道路,三來進行礦區建設。
‘革命軍’開發唐山的動作極大,明廷地方政權完全無法應付。大量縣城直接投降被接管,少量頑抗之人都輪不到近衛隊出動,民兵就能把他們幹趴下。接下來便是大量接受半年教育的速成幹部從金州大學船運趕來,重新構建地方管理體系。
新體系的構建是帶着血腥氣的,所有被認爲可能對‘革命軍’建設造成障礙的人和勢力都將被清洗。普通的青皮無賴,土匪惡霸是第一批被甄別出來處決掉的。接下來便是頑固士紳,不過這些人往往聞風而逃,帶着些許錢糧前往京城或者過山海關去遼西。
地方上的百姓則在戰戰兢兢之中迎來了一支支帶着藤盔,穿着制式土布,坐着馬車,手拿鐵釺鐵鍬的工程隊伍。光這支隊伍的吃喝拉撒睡就引發了市場繁榮。
工程隊伍沿途修建道路和房屋,木料和磚石從後方運輸就太虧了,就地生產採購才最划算。桑木匠的小兒子,過了年才十六歲的桑全來就在這工程隊伍中當個隊長,手底下管着五十人的隊伍。他就負責統計,接受,發放這五十人要用的工材。
修路需要勘探規劃,可‘革命軍’內部缺乏懂土木工程的人。只有李樹偉手下有一批人在去年的農田水利建設中積累了些許經驗。
其中工作突出者在去年冬天就在金州大學接受集訓,自學了不少土建方面的知識。一部分留校繼續進修並從事教育,另一部分就趕鴨子上架來修路開礦了。
桑文來面前就有好幾個初出茅廬的工程人員正在擺弄幾臺機械部自制的地形測量設備,最主要的是個帶望遠鏡和刻度的三腳架。這東西據說是機械部新成立的儀表廠生產的,只可惜幾個工程菜鳥似乎還不太會用,忙的滿頭大汗也測不出準確數據。
五十個民工正在路邊建設一排倉庫,這裡將用來堆放修路用的建材。金州機械廠生產了大量水力機械將被運過來進行木材加工,加工的原料則由北方的商人提供。
民工一邊幹活,一邊斜眼看着正在搞道路測量的工程菜鳥。後者拿着遠高過民工的薪資,吃喝補貼都叫人羨慕。可他們一上場竟然幹不了活,被大量目不識丁的民工肆意嘲笑。
“到底咋樣?”桑全來也跟着急得冒汗。搞測量的人都幹一天了也沒搞出什麼名堂,雖然他也不懂,可他自認自己跟這些工程菜鳥是一夥的。對方難受,他也難受。
眼看白白浪費一天時間,幾個出來單幹的工程菜鳥只能認輸。帶頭的一人苦着臉說道:“這光學經緯測距儀是新東西,貴重的很,一臺就上萬銀元。我們之前只學過原理,卻沒怎麼學通,更沒用過。今天這一用完全搞不懂,實在汗顏,實在慚愧。”
“一臺上萬銀元?”桑全來聽着咂舌,想不通這東西怎麼會這麼貴?“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只能先回去天津再培訓一次,要罰要罵,我們都只能認了。”幾個工程菜鳥全都蔫了,他們的年齡都在十幾二十歲,原本熱情高漲的出來搞建設,結果頭一個任務就遇到難題。
“我給你們安排馬車,天黑前應該能到附近縣城。”桑全來想幫忙也幫不上,只能盡點心力。
工程菜鳥灰溜溜的一走,修建倉庫的民工頓時奚落的叫喊:“這幫小子啥也沒幹嘞。這就白拿一天工錢。”
“讀書有啥用呀?不能當官卻來跟我們窮漢一起當苦力。我家孩子要是也讀這種無用的書,我非打死他。”
“來的時候牛氣轟轟的,現在知道自己屁都不是吧?修路這種差事,還得靠我們這些苦哈哈吶。”
面對民工的嘲諷,桑全來也是羞臊。他雖然是五十人的頭,可他根本壓服不了這些糙漢子。底層百姓大多素質不高,更談不上心胸開闊,對拿錢多卻沒顯示能耐的工程菜鳥很是看不順眼,說風涼話的太多了。民工奚落完逃走的工程菜鳥,看桑全來的目光也滿是不屑。
桑全來嘆了一聲,垂頭喪氣。看來這實際工作跟學校裡學的大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