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房間裡有着往日商量大事時的凝靜,但豐家的人似乎感覺到那裡不對勁,總覺得哪裡不舒服。這種凝結的安靜,他們早都習慣了,可今天,怎麼覺得不舒服了呢?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規律細弱的聲音長時間在房間裡單調的響起,越加襯出了房間裡的安靜。
豐子恃望了二弟一眼。長時間做生意,兩兄弟早已心有靈犀,豐子銳會意,走到豐子穎旁邊,伸手把他脖子上的懷錶取下來,交到他手裡。
儘管豐子穎心裡有點捨不得,嘴上可沒半句不想給的話,連臉上也不能表現出來。
豐子恃拿着李小璐的懷錶,在手裡把玩着。記時辰的?這個“針”,爲什麼自己不停的在走?他向內捏住瓢蟲的觸角,翅膀無聲的打開,裡邊出現走動的秒針。他擡頭看了眼香爐裡剛點燃的香,它燃盡時得用一個時辰。照她的說法,一個時辰等於六十分鐘,一分鐘等於六十秒。那這個最短的時針,就要走五個小格,或者說是走上一個大格,而這個分針,要走一圈。
這個女人,是他活這麼多年遇到的人中最讓人想不通的一個。
她看起來什麼都不注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心思極其明銳,把什麼都看在眼裡。但她又有着孩子般的心性,講事情的時候,總是想起什麼就說什麼,很多時候就把原來要說的話給忘了。只要是開心,什麼事都無所謂的樣子,只是十文錢,就能讓她破涕爲笑。她也不喜歡計較,豐家把她“偷”了兩次,豐家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她要是不覺得這有什麼就奇怪了,這讓他準備的對策全無用武之地。有時她做事很果斷乾脆,就像讓子嫺學習這件事,但基本上都是話說過就忘。她很不守婦德,喜歡對人動手動腳,卻不會讓人覺得她輕佻浪蕩,反而讓人覺得她的做法沒有失體統,很自然,就像對兄長弟弟一樣。她的人品也很好,見到子嫺那麼漂亮,半點都不妒忌,也不自卑。她學識淵博,很有主見,從來不顧及別人對她的看法,想法驚世駭俗,不止從她對弟弟病的見解中可以看出來,還能從她的一些話裡看出來,比如女子讀書的問題。她的有些行爲很怪,讓人捉摸不定,不打扮自己、穿男裝就不說了,還喜歡摔茶杯。她很快樂,笑整天掛在臉上,能讓家裡的人也跟着開心起來。這說明她很聰明,知道怎樣得到大家對她的喜歡,而這,正是讓他擔心的問題。你要是防備着一個人,他就很難傷到你;可你要是放鬆警惕,他來犯時,會打得你措手不及。不管她如何的好如何的壞,他不能忽略她顛覆一個政權的事實,不能放鬆警惕,他有要照顧的弟妹們。
豐家的弟妹們都看着上邊沉默不語的哥哥。
他們見過的這個李小璐,和資料裡的李小璐一點都不一樣。
不過他們的資料裡,也有很多不確定的地方,這就讓他們對這個李小璐起了很強的戒備心理。他們豐家,有一支極強的情報機構,不止本國的各種機密事情能蒐集到,連國外的很多事情也能蒐集到。只要豐家想得到關於某一個人或某一件事的資料,能將所有的東西都翻查出來。而李小璐,是第一個例外。她的身世,她的來歷,她出現在近陽村以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們豐家查不出來的!而她在近陽村和離開近陽村以後的事情,雖然查的一清二楚,卻有很多讓人不能相信和確定的地方。比如:她會巫術,能給人驅魔。再比如:她總是對外聲稱她已成親,外人都相信,但豐家沒有查出來任何能證明她已成親的事情,她的口中提及爹孃姐弟,但從來沒有提過夫婿和夫家的任何事情。所以李小璐,一直都是摸不透的。
資料裡對她這個人得來的結果是:李小璐,屬兔,年十九,相貌略優。性情放蕩,行爲詭異,爲人偶兼善心,目的荒繆,身世不明。(注:古代沒有標點符號,這裡爲閱讀方便,作者自加。)
他們看到的李小璐,除了喜歡摔茶杯這種行爲讓人奇怪外,好像再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要是有,就是穿男裝,不過穿在她身上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彆扭。哦,還有一點,就是她說的很多話讓人聽不懂,因爲有很多詞他們都沒有聽過。
其他的方面,都很好:聰明、善良、熱心、開朗、博學、愛笑、不害怕大哥。
晚飯過後,儘管時間很晚了,他們還是聚在一起,來商量一下。可是,大哥是不是沉默的太久了?
“大哥……”豐子銳叫了一聲,不見有所動作,又叫了一聲,“大哥……”沒聽見嗎?
豐子恃掃了底下弟妹一眼,沒有人能看出他剛纔到底有沒有走神。
“嫺兒,你對她有什麼感覺?”豐子恃一反常態,先問自己的妹妹。他的語氣中有着經久不變的輕淡疏冷。
豐子嫺倒是沒有想到哥哥會先問她,愣了一下,才說 :“姐姐她,人……好像很好,不像壞人。沒見她的時候,心裡挺害怕的,見了她後,就覺得不是那個樣子。”她讓她自卑,讓她感受到了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東西。她也不知道怎麼樣說纔是最好的,只是把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說完後,擔心的看着大哥,她有沒有說錯的地方?會不會惹大哥生氣?
“時間晚了,回去休息。”豐子嫺得到的,是這樣一句與李小璐無關的話。
豐子嫺應了一聲出去,豐子銳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轉頭看着哥哥。大哥……真的變了嗎?他怎麼感覺他好像變了?
“對那女人有什麼感覺?”豐子恃這次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所有的弟弟。
長幼有序,豐子銳只能是第一個回答的人。
“她身上有很多疑點。年齡、籍貫、甚至她生活的那個地方,總覺得她有點不像是中原人,可照她的行爲來看,又不是。但是,從她一些驚覺自己失言的地方來看,她不是這裡的人。”真不知道什麼樣的人家才能生養出這樣的女子。
“我感覺她知道的比我還多,《聖經》在中原可沒一兩個人知道,但她知道。而且她用的很多詞我都沒有聽說過。比如無影無蹤、信口開河、天經地義等。我想總管說的那些《全宋詞》、《石頭記》、《資治通鑑》、《本草綱目》、《昆蟲記》、《平凡的世界》、《飄》等等那些書,其實都有,只不過在他們那裡。所以我覺得找到有這些書的地方,就能找到她的家。”這個女子,勾起了他很重的求知心。
“她的東西都很奇怪,但都很有味道。” 像她做的娃娃,她的氣球、筆、懷錶。豐子穎還是沒從自己晚上拿了東西的事情中恢復過來,心情有點不好,就只說了一點點。
豐子恃本想開口問他,又停住,等着最小的弟弟把話說完。
“我覺得她的人隨和好相處,就是有些話說的莫名其妙,讓人聽不懂。剛開始時還有點害怕她,後來覺得她就像孩子一樣。還有……她做什麼事情根本就不考慮別人怎麼看她,只要是她自己喜歡的她就認爲是對的。”
豐子恃低頭想了想。這些,也是他感覺到的。他擡頭注視了四弟一陣,纔開口問他:
“你晚上真的把懷錶拿起來了?”
豐子穎臉上出現了濃濃的困饒:“是的,大哥。我確定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他知道哥哥懷疑她使了手段。
豐子恃的目光停到三弟的身上尋求答案。
“沒有哪一種藥能讓所有的人眼花。”不過,他在見到李小璐以後,這個答案給的遲疑了,於是他補充,“也許有些東西,我還沒有見識過。”
“大哥,我在她對面坐着,她當時也很吃驚。那表情,不是裝出來的。”豐子銳平靜的解釋。他也懷疑過她做了什麼手腳,比如——巫術這一類。不過他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豐家的人,只信自己。
豐子恃的確懷疑過李小璐做了什麼手腳,不過馬上就知道不是。他看着二弟,他在爲她解釋?
兩人眼神在空中絞住,其中似乎有着一股較量。
弟弟……變了!
哥哥……變了……他可以十分確定了!
“你認爲她的做法可行嗎?”豐子恃問豐子銳。他們兩的目光互相注視的時間很短,短到在他們的三個弟弟看來,就是他們的大哥看向二哥,問他“你認爲他的做法可行嗎”。
“我相信她!”
豐子恃眼角的肌肉跳動了一下。那麼肯定的語氣!
“大哥,我覺得也是可行的。”豐子儒開口,他以前看過一些醫書,知道有些大夫給人看病時會用特殊的辦法,李小璐那樣說,一定可行!他們家在他們兩兄弟病上唯一的沒有想到的就是把筋縫合接起來,她這樣一提出,問題就不大。
“子穎呢?”
“我覺得她說的沒錯。”下午他就已經被說的心也服氣口也服氣。
目光到了豐子俊的身上。
“我聽她那樣說,應該可以吧!”豐子俊不太確定。誰知道她行不行啊!
豐子恃沉默的看着手上的懷錶。他也相信她。她一個女人,從哪裡知道的?聽她說起來,感覺她家裡很有錢,她爹爹讓她一個女子去上學堂。那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也不嫌世人嚼舌根。不過,她的確比一般的女子聰明很多。
豐子恃擡頭看了一下香爐裡的香,豐子儒一見,知道哥哥要讓他們走了,開口:“大哥……”豐子恃的眼光望過去,豐子儒才遲疑的說:“我在她旁邊坐着的時候,發現她的頭髮上半截是黑色,下半截……好像依次是黑紫……黑藍……深藍……”他很認真的在觀察,卻還是看的不確定,那顏色很難分辨出來。
豐子恃環望了二弟四弟五弟一眼,都對他搖頭,沒有人發現她頭髮顏色的問題。由此可見,豐子儒有多細心。
“大哥!”豐子俊在這時想到了一個問題,問豐子恃,“我們最壞的那個打算不施行了吧?!”
“你覺得還有除去她的必要嗎?”冷硬疏淡的口氣,透漏着他的不滿。一個不會受到威脅的人,幹嗎要去傷她來爲豐家帶來麻煩!
“沒有!”嘟嘟的應着。他只是擔心嘛!大哥幹嗎這麼生氣呀!
豐子銳正在想着要不要問一件事,他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卻還是被哥哥發現了他的遲疑,因爲他的目光已經望到他這邊來了。只能開口:“她今天有一句話的意思是說,已經有人知道她在豐家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注意到?”
豐子儒注意到了,點了點頭。豐子恃也注意到了。他想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她昨天跑到客棧裡去,但一直都有豐登跟在身後,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她怎麼可能告訴別人?有人看見過她不代表有人知道她在豐家。何況那家小客棧是韋總管名下的東西,風聲又怎麼會走漏?
豐子恃揮了揮手,讓弟弟們都走。
老二和老五推了老三和老四的輪椅出去了。
豐子恃看了眼香爐,裡邊的香快點完了,打開懷錶一看,分針果真走了快一圈。好準!她到底是什麼地方來的?看她不像是會說大話的人,怎麼就讓別人知道了?
將表攏在袖子裡,豐子恃並不想休息。他想起下午時她傷心絕望的那張臉,腿就不自覺的向她的院子那邊走去。她可不能出什麼事,弟弟的病要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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