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有些出乎裴翠雲的意料,劉協並沒有爲此而不高興,反而點點頭,看起來倒像是對她極爲欣賞似的。
“不瞞姑娘,裴元慶的去留死活對於我來說並沒有多重要。只是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裴元慶好歹也有些價值,今日讓你姐弟相見,只是我敬佩你們姐弟間的感情,僅此而已,姑娘可明白我的意思?”
劉協直言不諱,沒有半點的委婉隱瞞。
他也算是明白了,爲什麼當初裴元慶這傻小子病情一有好轉就急着要逃回荊州,現在看來,他肯定是害怕裴翠雲擔心他的安全。
亂世之中,易子相食都不足爲奇,這樣的親情已經很少了,十分地彌足珍貴。
“民女明白。”
裴翠雲面色一喜,連忙應道。
今日能夠得到劉協開恩見上自家弟弟一面她便十分開心了,怎麼會再貪心地提出額外的要求呢?
而且她也知道劉協說的是什麼意思,這是在叮囑她回去之後不要和簡雍亂說話,以免影響到雙方的談判。
她只是一介女流,心裡裝不下天下大勢,只要裴元慶安好,她便心滿意足了,其他的都與她無關。
“姑娘甚賢,不知可有婚配?”
劉協點點頭,同時沒有忘了要幫幫程咬金的事情,見現在氣氛不錯,便裝作無意地隨口問道。
裴翠雲聽了面色一黯,盯着自己的腳看了一會兒,又很快就恢復了過來,輕輕笑道:“當不得武王如此誇讚,民女命薄,暫時還沒有遇到看得上我之人。”
劉協心裡暗道還好,看來程咬金也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自己想辦法讓他近水樓臺先得月,未必不能將生米煮成熟飯。
劉協這邊正邪惡地想着,那邊程咬金就領着裴元慶過來了。
“姐,你怎麼在這裡?”
裴元慶只是遠遠地看着裴翠雲的背影,就一眼將她認了出來,原本臉上的不樂意立刻轉化爲無窮驚喜,幾步就跨過程咬金跑到了裴翠雲身前。
“元慶!”
裴翠雲聽了這日思夜唸的熟悉之聲,猛地轉身回頭,看見裴元慶忍不住就是兩行清淚流出,一把將比她還高出一頭的裴元慶抱得緊緊的,生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劉協搖搖頭,沉默地沒有說話,讓他姐弟倆慢慢敘舊。
程咬金站在他身邊,看着裴翠雲和裴元慶也忍不住眼睛泛酸,讓劉協見了很是無語。
“咬金,你這是被風沙迷了眼還是讓煙燻了?”
劉協閒不住,故意問道。
“沒有,我只是看着裴姑娘難受,我這心裡便難受。”
程咬金木訥地將話說出來,才發覺自己失言了,急得連忙改口道:“我是想叔寶了,我的好兄弟啊,我好想你啊。”
劉協不由得滿臉黑線,秦瓊現在不就在下邳城裡面嗎,你一天到晚和他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能有什麼好想的,要找藉口也不會找個恰當一點有說服力的。
不過程咬金雖然改口得快,但沉悶的聲音還是被裴翠雲聽了個真切,她也恍然大悟,知道爲什麼劉協先前會有些冒昧地問她是否婚配了。
她面色有些尷尬,甚至略微通紅。
倒不是她對程咬金有什麼想法,而是身爲一個黃花大姑娘,突然聽到這般直接的話語難免會有些害臊。
而且她想得很多,現在不管怎麼說,她的弟弟裴元慶都是劉備麾下大將,而程咬金卻是劉協身邊的親衛將領,雖然現在雙方和談,但仍舊改變不了彼此對立的局面。
她和程咬金,想來是無緣無分了。
何況,她並沒有覺得程咬金有讓她心動或者可靠的感覺。
“醜胖子,我姐纔不會看上你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裴元慶也不笨,聽出了程咬金話裡的意思,當下就把裴翠雲護在身後,狠狠瞪地程咬金,一副離我姐遠點的嫌棄表情。
“元慶!”
裴翠雲雖然也知道弟弟是長大了在保護自己,但他說得未免太過直接無禮,因此害怕劉協生氣遷怒,會趁機要好好刁難一番。
程咬金憨厚地摸了摸自己腦袋,對於裴元慶的話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反駁,只是埋在眼中的黯然之色沒有逃過劉協的眼睛。
情之一字,看得太輕,傷人;看得太重,傷己。
劉協心中長長一嘆,不過對於裴元慶的無禮,尤其是當着他的面侮辱自己的親衛大將,劉協還是十分生氣的,馬上就沉下臉來,不高興地說道:“裴元慶,你怕是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了吧?”
“俘虜又如何,你若有膽,我的命就在這裡,你要拿去那就拿去便是!”
裴元慶的倔勁兒也上來了,當下就伸長了脖子和劉協爭道。
“元慶無禮,還請武王見諒!”
裴翠雲嚇得花容失色,沒想到自家弟弟又偏執了起來。
她連忙就拉着裴元慶又跪了下來,只是裴元慶將身子站得筆直,任憑裴翠雲這麼給他使臉色都無動於衷。
“姐,你別這樣,難道我裴元慶還怕死不成。這個世界只有你對我好,只要我裴元慶在,若是你不願意,這世界上便沒有誰能勉強你!”
裴元慶將裴翠雲扶了起來,一臉戒備地看着四周衝進來的虎衛。
“我或許配不上裴姑娘,你說得也可能沒有錯,但是你卻不能對我的主公無禮!”
程咬金並沒有被裴元慶的話打擊到,反而是一步上前,盯着裴元慶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
現在的他,神情無比的嚴肅,前所未有的認真,儘管明知道自己不是裴元慶的對手,但他仍舊無懼,像是俏立在崖壁的青松,任由風吹雨打,站直了身子絕不動搖。
“這傢伙,還不是無可救藥。”
劉協欣慰地點點頭,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程咬金這般正經,讓他意外的同時又有些感動。
這個時候,姜鬆和程咬金也聽到了動靜趕了過來,二人一前一後將裴元慶牢牢圍住,生怕他突然暴起傷害到劉協。
整個大廳之內,都是緊張壓抑的氣氛,任意一個微小的動作,隨時都可能突然引發劇烈的碰撞。
裴元慶見了姜鬆這個平生大敵,也不由得面色大變,十分小心。
他倒是不害怕死亡,而是擔心他死後裴翠雲也會被劉協遷怒,遭受懲罰。
“有些衝動了。”
裴元慶握緊了拳頭,死死地將裴翠雲護在身後,在姜鬆等人沉重的氣勢壓迫之下,即便是他也如芒在背,呼吸困難。